第三十七章 袒露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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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复神将之位，不日便会领兵前往西经荒漠。”
九荇黯然垂下双眸，将自己沉浸于黑暗的断壁残垣之中，也将漫天的繁星隔绝于视线之外。意料之中的离别来得如此之快，快得她没心情再去观赏奇景。
江疑远眺星空，双目在漫天星辰映照下愈发有神，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自少时便开始习武，却不希望众生有如我一般的习武之苦。我虽熟知如何打仗，亦不希望世间再有战火。”
这便是她仰慕的江疑了，虽然从前暂时偏居一隅当个弄云散仙，也从未放下心中的信念。大抵也正是因着这股信念，才让他这个人变得如此可贵，才让……更懝将军如此受人爱戴。
九荇自知自己心中的情意在这般远大信念面前显得渺小，但还不想完全放弃，道：“我可以帮你。”
江疑似从前一般拍拍九荇的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正如这浩瀚星海中，每颗星都有自己的位置。你自有你的可贵之处，也应该找到自己要做的事情。”
这是变相的拒绝。九荇觉得自己的心似乎空了一块，从未得到过的东西，便又失去了。
她急切追问：“那你，可喜欢你的位置？”
“我生来便是神籍，已比芸芸众生获得更多优待，我理应承担这一份责任。”
言下之意，“喜欢”对他而言，远没有责任重要。
这大概就是二人最大的区别了——他生来即是神籍，拥有比他人更强大的灵力，亦比他人更遵从礼法，万事以“责任”为先；而她生于荒野，一切凭心意行事，纵使跟随江疑学习礼法诗文多年，遇事依然天真果敢，以“喜恶”为先。
九荇侧脸望去，他眉目深远，眼中盛着广阔无垠的天地。
江疑蓦地转过头来，四目相对间，过去五百年相守的点点滴滴涌现。
他双眉微蹙，双目漾出似有若无的水波：“在符剔山布云的日子，大抵是我这一生中最逍遥快活的一段时光。我不会忘记符剔山的日子，亦不会忘记你。”
九荇一怔，一路以来江疑对她的照顾浮现眼前：他带她放花灯，为登赤舟教她射弩，亲手为她剥莲子，与她夜游凉州……
纵是迟钝如九荇，也突然意识到，那时的江疑，分明是有情意的。但现下的江疑，有了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所以这一份还未萌芽的情意，便理所当然地退让了。
九荇突然释然——起码她知道了，她从不是一厢情愿。从今往后，她会与他有相同的默契，将这份情意藏在心底。
她朗朗一笑，如从前一般向他屈身行礼：“师父若有想做的事情，放心大胆去做便可。”
这是他们从符剔山离开的前一夜，九荇曾对江疑说过的话。那时的她，以为他要独自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故作潇洒说出这一番话，实则心中多有不舍。现下的她，说出这句话，却是真心实意。
只是，这数百年来，她都与江疑在一处，行事皆与江疑一同，一时之间要让她去寻找“自己要做的事情”，委实困难。
九荇突然想起，江疑从前开玩笑似的说“我掐指一算，你这姻缘大抵在西边”。待到来年的七夕，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能一同放花灯，人间所说的“年年岁岁花不同”，大概便是这般心境吧？
江疑定定地看着她许久，脸上神情自柔和逐渐肃穆，似在与从前短暂的放纵切割。
他话锋一转：“后纪……并非普通身份，你可知道？”
如今江疑身份不同，他也没有与九荇说意欲何为。而在九荇心中，早将后纪、蘼芜当做重要的伙伴了。九荇思索良久，决定将后纪坦诚自己是后是一脉、称她与蘼芜为娘亲爹爹一事半真半假地说出。
“他说他是后氏一脉。”
江疑似乎没想到后纪对九荇坦白，思索片刻，又道：“我此去西经荒漠，是因为近日魔族异动之事。我已暗中派人调查过，后纪身份敏感，与此次的魔族异动有紧要关联。你愿不愿意帮我……帮南庭仙洲将后纪护送到凉州，再与我会合？”
九荇蹙眉细思，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完成这个任务，更担心的是这件事对后纪的影响。
江疑接着道：“我领兵出行，目标太大。若是换做其他人，后纪未必肯乖乖跟着，还可能继续遇到鬼面僧伏击。”
如此看来，与后纪亲厚的九荇、蘼芜，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们会如何处置后纪？”九荇将心中的疑问提出。
“你放心，神魔两族已维持数百年的和平，不会为了一个孩童破坏这样的平衡。我向你保证，到了凉州之后，我会将后纪完好无损地送回后氏，不会让人伤他分毫。”
得到江疑的保证，九荇心中稍安。后纪年纪尚小，身怀强大灵力，又有灵气散逸之症，回到族人的保护中确实比流浪在外更安全。
九荇点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件差事，或许还能借着这个契机，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若是我想联系你，又该如何做？”九荇思虑周全，她可不想次次都闯九重天。
江疑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只手掌大小的纸鸢。
九荇惊讶地睁大双眼，这是从前在凉州将军府时，她闲着无事折的纸鸢，折完便搁在一旁，没想到被江疑收去。
“我将这纸鸢改了改，找我时只需稍加灵力即可，可破结界、禁制。”
九荇点点头，接过。
“你放心，我会派一些侍卫远远跟着你们。另外，我已传书回凉州，他们收到书信便会出发接应你们。”
江疑做事周全妥帖，已经准备好诸多方法，以保九荇安全。
末了，他似乎还不放心，又道：“若实在危险，便保命要紧，活着最重要。”
旁人大概永远不会猜到，身为神将的江疑竟会说出“保命要紧”这样的话——九荇几乎要笑出来，但还是郑重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