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阿雅克肖之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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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4日的当天上午，阿雅克肖首相府内。
正式宣战的消息传到科西嘉已经有两天时间了，或许是受到战火影响，不仅是阿雅克肖城内，就连首相府内也陡然多出了一丝紧张与肃杀。
今日的首相府也并不像往日那般清冷，数十位下议院议员和各部部长都聚集在议会礼堂内举行例行会议，对一些战时政策和提议进行讨论表决。
而与此同时在首相书房内，一场讨论战争事宜的私人会议也在隐秘地进行之中。
这并不是一场公开的政治会议，而是由极少数深受劳伦斯·波拿巴信任的亲信们所召开的秘密会议，主持这场会议的则是内阁秘书安娜·塞利斯缇雅。
“总而言之，如今阿雅克肖城内守备空虚，必须要提防敌军直取首府的入侵行动，一旦阿雅克肖失守，我们就会被迫向南撤退与国防军主力汇合，这也就意味着整个北方都会沦陷，而聚集在南方的军队届时在失去了战略纵深之后也很难与兵力占优的撒丁军队进行对抗。”
塞律里埃少校忧心忡忡地盯着桌上的地图，对身旁的亚安、老肖恩，以及其他几位在中央宪兵团任职的与会者说道：
“所以我希望中央宪兵团的各位也做好准备，这场战争在科西嘉的第一枪，极有可能就打响在阿雅克肖城内。”
前几天才从巴黎赶回的亚安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他在临行前才被劳伦斯特别授予了中央宪兵团少校衔，自然不希望在这场战争中让波拿巴大人失望：
“我明白了，中央宪兵团虽然编制上是从阿雅克肖巡逻队扩编而来的，但其士兵基本都是从国防军中抽调而来的精锐，也完全能当作一支正规军调遣。”
“那样就好，唉...”塞律里埃少校轻轻叹了口气，望向窗外远方漫无边际的蔚蓝大海：
“真希望波拿巴阁下能够快点回来，除了他就没人能镇得住国防军那群自傲的大老粗；而且波拿巴阁下这次应该也是带着法兰西的第一批援助一起回到科西嘉的，有了法兰西的援助，这场战争才有胜算啊。”
如今的塞律里埃少校对待科西嘉的态度，早已不像是他最初那样，将这座海岛视作囚禁他晋升通路的牢笼。
当这位少校越来越多的收到巴黎方面的消息，尤其是在前不久得知劳伦斯·波拿巴正式掌控了法兰西外交部以及成立枢密骑士团之后，塞律里埃少校是彻底明白了，波拿巴阁下能给予他此生难求的天大机遇。
因此，塞律里埃少校对待科西嘉岛的重视程度完全可以说不输于任何一位国防军的本土军官。
内阁秘书安娜·塞利斯缇雅也顺着海风吹来的方向瞥了一眼，温柔的夏日海风将她灿金色的发丝托在空中轻轻舞动着：
“不用着急，塞律里埃先生，波拿巴先生应该很快就要抵达马赛准备渡海回到科西嘉了，我们务必要在这两天时间里守护住这片土地...那么接下来，卡洛·波拿巴先生，能麻烦您介绍一下最近下议院的动向吗，战争期间我们最好能争取到全体议员对政府的支持。”
身为议员并且在下议院颇有名望的卡洛·波拿巴站起身来，正想要向众人介绍各派议员的动向。
而就在这时，只见有人忽然撞开书房的房门焦急闯了进来。
众人听到这动静皆是一惊，安娜也是柳眉微蹙，她明明在刚才吩咐过府内卫兵和中央宪兵，在会议期间不准任何旁人靠近首相书房。
一直默默待在角落里，执掌着秘密警察署的夏迪娅·薇琪更是目光一冷，一把将斗篷掀开，右手瞬间就搭在了腰间的匕首之上。
闯入密会现场的是一个身穿科西嘉水兵制服的、十分年幼，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
不过在看清楚这少年的长相之后，众人的警惕之色也就立刻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惑。
“你是...小纳尔逊？”
卡洛·波拿巴很是吃惊地看着门口那名年幼的水兵，立刻就认出了这是去年随着英国海军的合理号，与老威廉·皮特一起来到科西嘉并在战斗后被俘的皇家海军学员，霍雷肖·纳尔逊。
据说波拿巴首相非常看重这个少年的天赋，并没有计较他曾为英国海军皇家海军效力的经历，而是亲自下令，让其以十三岁的年龄在科西嘉海军仅有的两艘线列舰之一上担任了一名低阶士官，并嘱托经验丰富的格罗索亲自教导这个年轻人。
年幼的纳尔逊本就在去年亲眼目睹了合理号水兵对阿雅克肖市民的屠杀之后对皇家海军失望至极，再加上劳伦斯和格罗索不计前嫌的提拔和照顾，十三岁的霍雷肖·纳尔逊也很快坚定了为科西嘉海军效力的决心。
而格罗索·布鲁诺一直就极为喜爱这个天赋异禀、潜力无限的少年，尤其是在这一次从巴黎赶回科西嘉之后，被授予了海军部常务次长并实际控制科西嘉海军的格罗索更是形影不离地将纳尔逊带在自己身边，俨然一副培养接班人的姿态。
格罗索甚至好几次都在酒后表示要将这个机灵的小家伙收为养子。
也是因此，房间里的众人都对这个男孩有些印象，知道他是劳伦斯和格罗索都很看重的人才，也就放下了几分警惕。
但是，本该在海军中服役的霍雷肖·纳尔逊突然焦急地出现在了这里，这让众人的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塞律里埃少校心中更是一紧，瞬间瞪大眼睛，快步走到纳尔逊身前：
“我记得你是待在格罗索阁下身边的吧...是海军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年幼的纳尔逊因为紧张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但他还是坚定地向众人行了一个水兵礼，一丝不苟地大声通报道：
“格罗索次长派我前来通报！我方巡逻舰在阿雅克肖西北方向海域发现一支舰队，悬挂撒丁海军旗，舰队组成为主力线列舰八艘，护卫及巡航舰在二十艘左右，另有大量快帆船随行，疑似搭载有大量水兵！该舰队正在向阿雅克肖港驶来，预计会在四到六个小时后抵达港口！”
“什么？！”
话音刚落，书房内的众人下意识地将目光聚焦在了塞律里埃少校身上。
这则消息的到来完全出乎了众人的预料，他们方才还在考虑加强阿雅克肖防备的事情，此刻一支撒丁舰队便如最坏的预料那般朝着首府阿雅克肖行进而来了。
况且从纳尔逊的通报来看，气势汹汹驶向阿雅克肖的撒丁舰队显然是有备而来，似乎是提前预料到了科西嘉王国的宣战，而防备空虚的阿雅克肖在如此的攻势面前恐怕会不可避免地经受一场浩劫。
一想到铺天盖地的炮火即将在数个小时后倾泻在阿雅克肖，众人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塞律里埃少校听罢更是咬紧牙关，回身走到桌旁扫了一眼地图，愤愤不平地一拳砸在桌上：
“我就知道，撒丁岛北部的动员与部署根本就是一次佯攻，撒丁军很清楚只要攻下了阿雅克肖就能把整个科西嘉拦腰截断，更别提攻陷敌国首府还代表着什么政治含义了...该死的，而且那支舰队明显有英国人的身影在里面，撒丁王国海军的全部主力舰撑死了也就六艘！恕我冒犯，但国防军高层真是一群目光狭隘的蠢货，他们以为这场战争和对抗热那亚的战争是一回事吗！”
亚安迅速站起身，严肃凝重地看向塞律里埃少校，他们俩人手中的两支部队也就是阿雅克肖仅有的两支城防部队了：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留给我们的时间还有一些，少校，我们得立刻动员守备部队和中央宪兵进行城防部署，阿雅克肖绝对不能失守。”
塞律里埃少校长长叹了口气，也顾不上其他人介不介意，从怀里掏出一根剪好的雪茄用火柴点燃，深吸一口之后也很快平静下来，冷静分析道：
“没错，南方的军队也必须立即回调，博尼法侨可以暂时放弃，但阿雅克肖连一刻也不能被敌军占据...不过说实话，守城的部队只有不到三千人，面对具有海上优势的撒丁军，我也实在没有把握能够守下阿雅克肖...”
“科西嘉政府会为您提供一切帮助，少校。”
安娜·塞利斯缇雅轻声打断了塞律里埃，她那湛蓝色的双眸如古井不波，没有一丝慌乱：
“请您务必守住阿雅克肖，这是为了全科西嘉人，也是为了波拿巴先生。”
安娜对军事战略上的事务并不太了解，但作为最早追随劳伦斯·波拿巴的一批人，她很清楚阿雅克肖这座城市对她和波拿巴先生有何等重要的意义。
单单是为了这份意义，身为内阁秘书的安娜·塞利斯缇雅就愿意以一切代价来守护这座城市。
而尽管没有足够的把握，塞律里埃少校还是重重点了下头。
作为科西嘉守备部队的指挥官，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清楚阿雅克肖的战略价值与政治价值，而且对于他个人来说，如果能够在这次围攻坚守住阿雅克肖，这份功勋也绝对足够让波拿巴阁下注意到他这位法兰西少校了。
少校再次猛吸了一口手中的雪茄，随后就快步与中央宪兵团的几位军官一同离开了首相府，立即开始着手城防部队的部署。
...
而就在军官们刚刚离开书房之时，一位管事正好与他们擦肩而过，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安娜小姐！请恕我失礼，但议会礼堂里正在爆发一场骚乱，议员们刚刚也得知了撒丁舰队正在向阿雅克肖逼近的消息，卢梭议长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局面了！”
“议员们已经知道了吗...？格罗索先生呀...”安娜微微蹙眉，无奈地瞥了一眼门口的纳尔逊。
正常来讲如此重大的消息自然要优先向决策层汇报并先对公众隐瞒的，不过格罗索本身对政治与权谋也没什么太深的造诣，所以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直接指派纳尔逊将撒丁舰队来袭的消息直接向公众公布了。
但事已至此，安娜也还是平静地问向那名管事：
“议院里情况如何？各派议员们针对敌军来袭的消息有做出什么表态吗？”
那管事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颤声道：
“议员们在得知消息之后马上进行了一场紧急投票，各派议员基本都达成一致，表示反对在阿雅克肖与撒丁军队死磕到底，至少也要立刻派遣军队将议员们护送至安全的南方接受国防军主力的保护。”
很显然，科西嘉政府内并不是所有人都抱着死守阿雅克肖的决心。
至少对于这些议员们来说，他们已经用手中的选票表明了，他们并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待在马上就要沦为枪林弹雨的阿雅克肖之中了。
“这群该死的蠹虫们！”
听到议员们的强行通过的要求，角落里的夏迪娅·薇琪更是恼怒至极，一把将闪着寒光的匕首插在桌上：
“都已经这种时候了，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人手护送他们前往博尼法侨，况且如果被军队得知议员们先行逃离了首都，这对士气该是多大的打击！”
看着那把入木三分的匕首，这管事也是吓了一大跳，他可是知道这位秘密警察署署长是多么的痛恨权贵且嫉恶如仇：
“请...请您冷静，薇琪小姐，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发生内部冲突比较好，安娜小姐，卢梭议长正在议院中劝说议员们放弃刚才那次非法的投票表决，但似乎没有什么效果，或许只有您亲自出面才能说服议员们...”
在这管事眼中，此时也只有作为内阁秘书与科西嘉政府文官领袖的安娜·塞利斯缇雅能够震慑住那群议员们，毕竟她可是波拿巴阁下的使女。
但是，安娜的目光却也同样盯在夏迪娅的匕首之上，她的表情显得有些犹豫，并没有立刻下达命令。
这位少女十分清楚，即使她亲自出面，恐怕也不太有希望能够说服议员们与军队一同坚守在阿雅克肖，趋利避害本就是人类的天性，更何况是这种生死关头。
而安娜也不可能放任这群议员立即离开阿雅克肖，先不说议员们的逃离会对军队士气造成何等的打击，单单是这种逃脱行为就必然会马上引发富商、政客以及民众们的效仿。
一旦市民们争相逃离阿雅克肖，那么在撒丁军队到达阿雅克肖之前，这座城市恐怕就要先行经历一场大型动乱了。
书房内的众人都在焦急等待着安娜的命令，卡洛·波拿巴也是心急如焚，他对这群议员的难缠是再清楚不过了，主动提议道：
“我也同您一起出面说服议员们吧，安娜小姐，这群议员在民众之间也有不俗的影响力，如今大敌当前，我们不能在这种关头承受内部动乱了，也许可以向他们做一些让步换取他们留在阿雅克肖内...”
“不，卡洛先生。”
卡洛·波拿巴的建议还没有说完，安娜便坚定地摇头否决道：
“除非是波拿巴先生的旨意，否则我不会向这些议员做出任何让步，但有一点您说的十分正确，在这种紧要关头，我们不能承受内部动乱了，所以...”
话音未落，安娜的声音便陡然低沉了几分，她那温柔的眉间也霎时间多出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
“请传达我的命令，即刻调遣中央宪兵团一个连队进入首相府接受指挥，另外，紧急集合秘密警察署执行司的干员，同样进入首相府接受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