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染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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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潇此时也不想去计较一个下人的无礼,她千里迢迢一路奔波至此,又因新婚,一日不曾入过米水,已是累的紧。
卿潇疲惫将红盖头掀下,向着阿簌淡声道:“你先下去吧。”
阿簌看着她轻笑了一下,便抬步离开了。
三月送走了阿簌,站在门口看着她张扬的身影,有些愤愤不平,“公主,今日大婚这西凉太子不来喜房也就罢了,不想就连这个小小的丫鬟也敢给咱们脸色看,真是太过分了。”
卿潇无奈的笑了笑,走至梳妆台前坐好,“大楚本就是战败国,而我在这西凉也没甚么依靠,便只有你我二人,又想要他们待我们有多恭敬呢?”
三月将门关好,迈着步子走到卿潇身后,拾起梳妆台上的木梳为她散发。
卿潇望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几日的风尘仆仆似乎令自己憔悴了几分。
她看着自己出神,想起来她刚来西凉,对一切都是陌生的,而三月又是个柔婉女子,她手中也没个什么有用的人为她打探消息。怕是之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思及此,她莫名有些头疼。
也不知卿言隐近来如何了,他也不曾有过半封家书传来,似是自从她奉旨和亲以后便再也没了他的消息。
卿潇叹了口气,若说卿言隐被遣去了北疆,这是卿潇不信的,自家哥哥的性情她清楚,若是到了北疆绝不会没有传家书回来的道理。
除非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三月唤了几个宫女进来,吩咐她们备好沐浴之水,又为卿潇准备好了换洗的衣物。
如今已是晚春,但西凉的夜却还是有几分凉意,卿潇着了一身水蓝色襦裙,半躺在榻上,手中握着的还是那支紫鸣笛,那一支出自崇吾山的紫鸣笛。
望了许久,不觉已悄然落泪。
倘若当时见到宣尘,与他说上一句话就好了!
只是那时,她不但一句话都不曾说,还是一副落荒而逃的姿态钻进了马车。
房门却在此刻被推开,卿潇慵懒的身子立刻警觉了起来,她压低了声音问道:“谁?”
来人已经踏入了内间,一袭粉色衣裙清雅脱俗,只在下摆处绣了几朵朱红梅花,为衣裙添了几分惊艳。
卿潇顺着来人曼妙的身姿向上看去,可来人却还带了一顶玄色斗笠,与她的一身装扮几多出入。
卿潇从榻上起身来,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轻笑一声,伸手将斗笠撤下,露出一张绝色倾城的脸来,卿潇愣了一愣。
却见女子抬手再次一挥,一道白光闪过,那女子的脸又变了一张。
来人正是素雪。
卿潇再次怔了一怔,复而惊喜道:“素雪!你怎么来了?”
素雪向她施了一礼,“素雪拜见公主。”
见她这样自然的唤自己“公主”,卿潇无奈的笑了笑,打趣道:“你第一次见我是就叫了我一句公主,不想我如今还真的成了公主。”
素雪低头笑了笑,默了良久,才苦笑道:“公主,您变得不一样了。”
变得更像君潇公主了。但她没敢将这句话说出来,素雪的目光无意间看到卿潇手中的紫鸣笛,嘴角微微上扬,拿着紫鸣笛便更像了!
卿潇被她这么一说说愣了,“是吗?”她又笑了笑,“以前有个人与我说,人嘛,总是会变的。”
毕竟,让一个人改变的从来就不是年岁,而是经历。
“你怎么来这儿了?还有你方才那张脸是?”
“素雪是受宣尘上神之命来护公主周全的,”素雪脸上始终带了淡淡的笑意,“他还让我给公主带了一句话,他说:卿如沐尘风,却不染霜雪。”
卿如沐尘风,却不染霜雪。
无论尘风有多萧然,他都会站在原处,等风停亦等卿归,他都会站在她转身目光所及之处,为她除却霜雪。
素雪握了握卿潇紧握成拳的手,轻声道:“公主且放心,上神拿到了千年蘅芜草,已经交给烆陌君了,忘忧姑娘亦无事。上神如今已去了江裕关,相信查清了江裕实况就会回来了。”
见卿潇心情还算平静,素雪也放了心,她拉着卿潇在一旁的桌椅上坐下,自怀中掏了一块玉珏出来,交到她手上,“我比公主早到西凉城几日,便栖在一个唤作窈淑馆的烟柳之地,用的是那里的花魁幼霜的身份。几日中也将太子府的情况打探清楚了。”
“西凉城朝堂势力统共三股,一是以丞相为首的拥护二皇子云逸的党派,一是拥护太子的一股势力,再是中立党。虽说太子是皇后嫡出,但相对于二皇子,太子却是个不甚得民心的。”
“这么说,这个云深太子怕也不甚得西凉皇帝欢心?”卿潇盯着手中这块汉白玉珏,皱眉问道。
“可以这样说,”素雪忽然将声音放小了些,“坊间甚至有传言,说是太子无用,将来的储君定然是二皇子云逸。”
卿潇冷笑了几声,先是在朝堂之上较于自己的弟弟差上几分,又是在自家父皇心中比其差上几分,如今又娶了她这样一个战败国公主。也怪不得云深会在新婚之夜去别处歇息了。
素雪又说:“公主还要晓得的,便是这太子云深还有一位夫人,族姓王,早年间家道中落,沦为娼妓,便是窈淑馆之前的花魁,一年前太子将她赎了回来,养在府中,给了个夫人的名分。”
素雪忽然又将神色凝重了几分,“此人仗着太子宠爱便跋扈不已,包揽了太子府的后院大权,公主还需谨慎对待。”
卿潇不以为然,“你说的王夫人,可是住在暖烟阁?”
“正是!”
卿潇淡淡的笑着:“你莫要担心,我多少也是皇家子女。”
素雪笑着点了点头,才说起这块汉白玉珏,“这块玉珏是宣尘上神给公主的,”她双手合十,从掌心牵出一束白光,覆手间,白光顷向卿潇手中的玉珏,那玉珏霎时间化成了一朵洁白如玉的马蹄莲。
这朵马蹄莲卿潇恰好认得,正是她二哥卿安迟大婚之日,宣尘让辰慕送给她的那朵。不过之后她怕带在身上会将它弄枯,便养在自己房里。
这怎么会又回到宣尘手中?
卿潇手中捧着花,笑脸盈盈的看向素雪,“素雪,谢谢你。”
素雪笑道:“公主客气了,这朵花白日时会幻化成方才那玉珏的模样,公主将它日日戴在腰间,往后若公主遇上了什么危险,素雪便能感应得到。”
卿潇默了默,又说:“素雪,谢谢你。”
素雪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那一顶斗笠,看着卿潇笑了笑,“这都是素雪应该做的,也是素雪必须做的,公主不要再道谢了,今日天色已晚,素雪便先告辞了。”
次日,清晨有雨,到了午时才停了下来。
卿潇住的这间院子叫做惊鸾殿,院落中栽了几树桃花,如今正起了花骨朵,卿潇今日穿的正好是一身浅桃色宫裙,身上并未又多饰物,只带了昨夜素雪给她的那块玉珏,但也衬得她清风脱俗。
她站在树下,抬头看着面前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带着一丝赏心悦目的笑。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小宫女急匆匆的跑过来通报,“太子妃,王夫人来请安了。”
卿潇听着小宫女的话,笑着弹落了花骨朵上呈着的几点雨滴,她转向身后的三月,问道:“三月,咱们大楚的桃花似乎开的比西凉的要早上一个月呢?”
三月点点头,回答道:“公主,咱们大楚的桃花开的不止比西凉的要早,花期还要长一些呢!”
卿潇向着她眨眨眼,“还要艳!”
此话,便是以花喻人,卿潇身为大楚公主,这朵桃花自然是要比那王夫人更早,更久,更艳。
她又转向前来通报的小宫女,似笑非笑道:“你去告诉太子殿下,说这惊鸾殿内几树桃花本公主甚是欢喜,谢过太子殿下了。”
宫女领命,退了下去。
如素雪所言,这王夫人确实是个恃宠而骄的主儿,当是见她在自己头上戴金戴银,又在衣裙上绣了几朵牡丹花便能看出。大抵王夫人觉得这样能彰显她的贵气,却实在俗不可耐。
卿潇皱着眉看着她,心想云深究竟是怎么看上这么一个……一个衣品如此奇特的女子的!
王夫人见她来,慵懒的站了起来,漫不经心的行了个礼,“妾身给太子妃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卿潇别过脸去,不再看她,淡淡道:“既然已经请过安了,王夫人可以请回了。”
王夫人显然还有话没说完,她本是想来给卿潇这个太子妃一个下马威,却听见卿潇如此直白不含蓄的逐客令,她不免有些恼火。
她上下打量了卿潇几眼,见她打扮的甚为素雅,全然不像个太子妃的装扮,嘴角牵起一抹阴冷的笑,却忽然走向三月,狠狠的扇了三月一巴掌。
随后又是一阵怒骂:“你是怎么伺候太子妃的,堂堂西凉太子妃娘娘,着装如此淡然,若传出来是丢了太子的脸,丢了太子府的脸面,亦是丢了西凉皇室的脸面!”
再看三月,正捂着右脸,眼中噙满热泪,委屈巴巴的想要反驳:“不是的,是……”
王夫人又道:“是你服侍太子妃毫不尽心,毫不上心,实在该打,来人啊!”
卿潇看着王夫人,简直是目瞪口呆,这样的理由也能给她找出来也实在不易了,又看三月,正耸拉着脑袋一副任你处置的模样,丝毫没有太子正妃近身侍婢比太子妾房更加尊敬的觉悟!
卿潇摇了摇头,慵懒道:“慢着!”
王夫人闻声,顿了顿,却依然下令让人押着三月下去领罚。似乎这个下马威她是给定了一样。
卿潇怒喝道:“全给我停下!”
其声音之大,其怒意之盛,令三月都抖了一抖,之后,三月听见自家公主慵懒道:“三月,本公主如今给你两条路,第一条,现在举起你的手,向刚刚对你动手之人都还一巴掌回去,不然,你此刻领了罚便离开太子府。”
三月一顿心惊。这这这……
她看了看身旁押着她的几名宫女,又看了看卿潇一眼,见卿潇一脸寒意,这定然不是唬她的,若她不打,估计真的会被送出太子府,三月眉头一皱,咬着牙就向着身旁的一名宫女扇去。
“啪”非常清脆的一声落下,三月望着自己发麻的手出神,又听卿潇喝道:“继续!”
三月无奈,只好向着其他两个再度挥去。
“啪”
“啪”又是两声极大的响声,清脆无比。
三月目光扫了捂着自己的侧脸的三名宫女一眼,急急退到了卿潇身旁。
王夫人此时已经是秀眉拧紧,小脸胀红,被气的双手发抖了。她咬牙切齿道:“太子妃这是……”
却不及将话说完,便又听卿潇道:“三月,你还落了一个。”
三月愣了半晌,才小声道:“公主。”
卿潇道:“打!”
三月受命,三步作五步的走到王夫人面前,抿着唇,皱着眉,手起手落间,只听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王夫人脸上多出来一个鲜红的印子。
王夫人满不相信的看着三月,又看向卿潇,指着她道:“你……你竟敢……”
卿潇嘴角牵起一抹满意的笑,她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三月,手疼么?”
三月闻声,扇人的右手下意识抖了抖,不语。
“不疼的话,那继续!”
三月道:“啊?”
卿潇眸子一寒。
三月又道:“好。”
卿潇这才看着三月,满意的笑了,她喝了杯水,语气还是方才那样的慵懒与漫不经心:“来两个人,好生的给我押着王氏。”
便有两个宫女颤颤巍巍的走上去,押着满脸怒意的王夫人,却是攀着她的手,不敢用力。
卿潇幽幽道:“给我押住了!”
那两个宫女不得已,只好抓紧了王氏。
卿潇的脸上始终带着几丝笑意,“身为侍妾却着牡丹国色衣裙,戴金质凤钗,是为逾礼,打。”
“啪”的一声,王夫人左脸的红印便又加深了。
“身为侍妾,为本宫请安却到了午时才来,是为无视礼法,打!”
三月挥手间又是一巴掌。
“身为侍妾,出手打骂太子妃近身侍婢,是为逾矩,打!”
三月又要挥手,但迟疑了,她看看自己已经鲜红的手掌,又看了看半边脸已经肿成猪头了的王氏,换了只手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