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云龙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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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副书记何全智最后一次到古城分公司，代表集团做年终冲刺鼓劲和慰问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2014年春节前夕，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古城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天空湛蓝，大雪初霁，天气清冽，徐雁峰在机场接上了何师兄，呼着热气，透着热情。作为职业导师和老领导，他俩一直都有很深的交情，亦师亦友。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作为传统家电市场，元旦到春节是一年之中最旺的季节。上半年看五一，下半年看春节。柒曜集团有一个重视销售队伍的好传统，尤其是封总裁来了之后，更加重视销售团队的建设。他说，在英语中只有销售队伍能叫 sales force，force是武力、军队、魄力的提法。销售人员就像三军将士去战斗，去攻城略地，杀敌立功，因此，销售队伍的战斗力至关重要。他要求集团领导班子成员在旺季到来之前，必须带队到一线动员、鼓劲、慰问。
到了古城分公司，形式上的开大会、读慰问信、三军将士表态之后，少不了吃大餐，喝大酒，说大话，呼口号，那都是必须的程序。其实，在徐雁峰刚刚从南越科大毕业进柒曜集团的时候，到了周末何师兄就约上几个“南越人”吃饭，自己操刀做菜，再买点熟食，大块食肉，大碗喝酒，大声说话，大快朵颐，好不快活。后来因为各自娶了老婆，气管炎多了，就渐渐减少了聚会。十多年过去了，吃饭喝酒的队伍越来越大，场面越来越隆重，却少了之前的纯粹和真实，往事总之让人怀念。
例行公务和流程完成之后，徐雁峰和何书记再一起k个歌喝个酒，师兄要的美女，不管在口味上还是质量都必须保证的。几年下来，徐雁峰已经轻车熟路，不管是接待集团领导还是渠道客户，什么级别档次，什么兴趣特点，喝什么酒唱什么歌，那都是妥妥的。他既要逢场作戏，陪好喝好唱歌好玩好，还得保证贵宾们安全满足的回到酒店。这是一个销售分公司必须具备的基本功，甚至比做好业绩都还重要。尽管他内在保持清高和隔离，绝对不会不沉迷于其中，但也不会排斥和鄙视，只是一直保持有意识的觉察状态，这一点其实很难能可贵。他认为这是一种成熟，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要的生活方式。
“何师兄还记得不？“在喝酒的过程中，徐雁峰递过一根软中华香烟，给何师兄点上。
”记得，当时你入学不久，校报发了一个文章，说请我抽烟。呵呵。”师兄用手指点一点，以示感谢。
“是啊，我以为盒装的中华是最贵的，所以就买了一包来孝敬师兄。然后一起再学校东湖边抽烟，吞云吐雾，那才叫爽。”
“哈哈！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软中比硬中贵的。”
“软中65元，硬中40元。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软包装比硬包装贵。”
“我比你早两届，那时，我们到图书馆的小卖部，香烟是可以散装买的。第一次买烟，被问，要几根？哈哈！”
师兄弟回味南越校园的生活，心理觉得好像年轻了很多。
第二天九点多，徐雁峰接上师兄，驱车到了云龙湖景区兜了一圈，这也是郑正源副市长声名远扬的“云龙湖模式”原发地，书记必须的打卡点。接着他们登上云龙山并拜谒关帝庙，徐雁峰看了大庙的对联，“兄玄德弟翼德德兄德弟，友子龙师卧龙龙友龙师”，颇有感触。半年前和林建宙也是在这里还合影留念。南越科大的师兄弟希望也能像这幅对联一样，至少不要相互挖坑。最后到了云龙观的观景平台上，即云龙道观所在地，背靠云龙山，前临云龙湖，湖光山色，而云龙观“小武当”正处在这块风水宝地的龙眼处。此时的云龙湖景区，别有一番景致。冬日雪霁，太阳格外的清晰，格外的耀眼，但却感受不到温暖；湖面还没有结冰，但让人有一种高冷美女的感觉，而湖边的松树、杨树、柳树，玉树琼枝，红装素裹，饶是好看。
徐雁峰已经提前通知了陈道长，让他准备中午的素食斋饭，接待远道而来的何书记老领导。自从几年前在飞机上邂逅陈道长，就成了莫逆之交，徐雁峰也成了云龙观的常客。隔三差五送一些米和油上山，有总部来的领导也会带到观里参观，这里风水好，可以让人感受一次道法自然、超凡脱俗。
云龙山高，山风凛冽，他们一起来到陈道长的东边的厢房休息避风，品茶论道。陈道长沏了一壶茶上来，刚好有客人就先出去忙别的了。
在茶壶旁边还有一罐印着“极品大红袍”的茶叶，显得有点扎眼。
徐雁峰异样的眼神被何书记捕捉到了，笑着的问，“咋啦？”
“没事，这种茶叶现在在古城很时尚和流行，上次老板来古城时候，交代我专门买了两盒，说是送市领导的。”
“哦，是你亲手准备的吗？”
“是啊，什么都瞒不住师兄你啊！“说完相视而笑。
原来，古城副市长郑正源，靠地产商起家，又靠古城“云龙湖模式”出名，而这两年地产开发推进受阻，该模式还受到党媒的点名质疑，有传闻说要下到企业做董事长。先知先觉的封北辰意识到这时一次难得的机会，带着接班人侯以仁飞往古城开始“拜山头”，汇报工作。而第一次见面礼就是“极品大红袍”包装下的1.25公斤10万元的钞票。这个事情是封总裁的秘书倩倩口头交代了徐雁峰亲自处理的。何书记是老江湖又分管办公室及这些小秘书，自然略知一二。
“嗯，时间窗口很重要。”没想到师兄弟的言语一直就是这么犀利。
“像你说的'烧冷灶'？”这个词已经是第二次出现，后面将有第三次。
“嗯。”
徐雁峰想，柒衡集团的董事长宋大海已经到了退休年龄，今年就超过60岁，可能新的董事长就是郑正源？那么封北城苦苦等待的时机终于到来，苦日子熬到头了。
他又问，“你说会是郑市长可能到柒衡集团当头？”
“肯定的，在任命通知出来之前，考察都要几个月，内部的安排早就有的了。封总刚刚从党校学习回来，消息应该准确的。”
“那会意味着什么？对柒曜集团有影响吗？”
“当然，是机会，也会是陷阱。对于企业发展可能是个机会，对于一些人可能是个陷阱。”
“为什么呢？我远离政治中心，只是道听途说，今天有机会，请师兄指点迷津。”
“雁峰啊，以你的书生意气，离开政治漩涡也未曾不是好事。”何师兄呷一口茶，意味深长的说。
接着，何全智问道，“我且问你，你到初古城，最大的困惑是什么?”
“嗯，没有经验。而最着急的是，下面没人。”
“那你怎么办？”
“我先制定规则和目标，看谁能冒出头来。再观其言察其行，选择好的人为我所用。”
“好，那你以什么标准来选人呢？”
“能做出业绩的呀！”
“嗯，我给你一句话，没有底层逻辑，听什么都是对的。没有顶层设计，做什么都是错的。”他又大喝一口茶，因为此时茶非常适口了。
“我再第二个问题，人性是什么？”
“上次你说过，人类社会的本质是以利益为根本运行的，几千年人性没变，运行的规则也没有变过。人性显性的是仁义道德，隐性的是利益交易。既要相信世界美好，社会公平，人性善良，又要接受弱肉强食，世态炎凉，人性丑陋，一体两面，阴阳同体。”
“认知决定命运啊！靠背诵书本是不行的，徐同学。”
“是啊，您曾说，有些人一秒看清真相，有些人一辈子看不到本质。师兄就是前者，所以叫全智呀！” 徐雁峰赶紧给师兄续上茶。
“你徐雁峰所在的古城分公司，销售系数是2.5，放大50倍就是柒曜集团，主营业营收130亿。柒曜集团呢再放大10倍就是央企柒衡集团，大约1400亿。柒衡集团再放大200倍就是国资委的盘子了。所以很多底层逻辑可以是一样的，只不过规模数字大小的问题。”
“也就是说，我徐雁峰空降到了古城，他封北辰空降到了柒曜，你郑正源空降到了柒衡，在遇到的问题和解决的办法上，并无二致？！”
何全智点点头表示认可，然后说，“那么，进一步，你是一心为公做好业绩呢？还是私底下为自己挣钱？这时底层逻辑的问题。”
“我想大多数是，表面是一心为公，背地里是自己挣钱吧。”
“所以啊，你说的下面没人，就是根据这个底层逻辑，找到为公做业绩或为己挣私钱的人嘛！”
“明白了，师兄太到位了。”接着问，“如果上面派你到古城，就是为了实现他的私利呢？怎么办？”
“问的好啊！你明白你所处的位置和环境，在更高一级的逻辑中，你是什么角色定位，那就是顶层设计了。”
“哎呦，真实茅塞顿开啊！太久没有听师兄教导了。”
许雁峰又给师兄倒满极品大红袍，“您喝茶。”
“先别着急，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空降之后是从哪里开始着手开展工作的？”他又喝了一口茶。
“我挑选周边、侧翼的而不是核心、重点的区域，从次要的而不是主要的渠道，找比较有把握的事而不是不确定的事入手，进行尝试和验证，这样，即便是错了，也不会影响大局。”
“对的，推己及人，那你就可以知道，封总裁当年，和郑市长的今后，会从哪里开始做，会怎么做了。比如封总先做手机而放手彩电，先做海外而不急于整国内，等等。况且，对于柒衡这么一个盘根错节、数千亿资产、数万人的企业，老郑一个60岁的人最多就干他个5年，他的底层逻辑和顶层设计又会在哪里呢？”
“我看啊，宋大海经营柒衡集团多年，自己带出来的核心队伍及其所形成的核心利益，对于郑正源就是最大的障碍，而且自己可以经营的时间又不长，所以，只能从周边、侧翼入手，为自己退休挣点钱，这种策略选择是理性的，可能性最大。很多老板都认为，国企的钱是可以挣的，关键是找到合适的代理人。”
“这个思路就对了。”
“柒衡集团的水太深，郑正源如果明智的话就会选择从柒衡的控股公司柒曜集团开始，以落实国家创新驱动战略，促进柒曜科技战略转型为由，支持发展柒曜集团。那么，封总裁这么聪明的人，在郑没有到任前就第一时间飞到古城，从 “极品大红袍”开始，大献殷勤，两个人做利益交易，设计好底层逻辑和顶层设计，成就彼此，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你开悟了。”
此刻，徐雁峰感觉像是《楞严经》里佛祖对阿难的开示，醍醐灌顶，心理更加佩服师兄的睿智和直指人心。
这时道长进来了。笑着说：”开悟不如开饭哈！“ 心直口快，心无挂碍。
“陈道长，您之前赠我的《道德经》名句：江海之所以成为百谷王，以其善下之，故能成为百谷王。我一直铭记于胸，并挂在办公室里，时刻提醒。”
“是啊，先是潜龙勿用嘛，很快就会见龙在田了。呵呵。”
“你之前给了我们研发总监林建宙建议是不搞政治，技术狗嘛。那么你给我们的何书记也来个建议？”
“何书记幸会，我的建议是，不搞技术。”做了作揖的手势，以示认真。
“哈哈，我真的没有搞技术呢！”何书记爽快的说。
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没想到一语成谶，最终林建宙搞政治惹来杀身之祸，何全智因技术引来当啷入狱。这是后话。
陈道长引这何书记和徐雁峰来到西边厢房吃饭。道观是有饭堂的，每天都有游客或者做法事的信善在那里吃饭。但徐雁峰不是一般的游客，更何况有总部领导到访，必须在仪式上重视，区别与与普通客人。厢房不大，但是整洁干净，房子中间是一张八仙桌和四把太师椅，四周有几个凳子，墙壁挂了祖师爷画像，还有几幅字画。进房间的时候，菜已经摆上了，一共八个素菜斋饭：西兰花烧豆腐、徽干菜烧茄子、东坡豆腐、西芹腰果百合、土豆炖番茄、香椿豆腐、清炒黄豆芽、炒三色蔬等。徐雁峰第一次看到素菜可以做的这么的丰富多彩，很是佩服。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在这里吃饭了，但是今天陈道长格外上心，做了精心的准备。后来了解到，他特地到市区请来了素菜的厨师上山做的。
何全智对饭菜也非常满意，说吃惯了大酒大肉，这一席素菜斋饭，非常可口，终生难得一见。他言语之中对陈道长表示深深谢意。
饭后，师兄弟散步出道观，又来到观景平台上，此时的已是下午，半天的太阳照射，寒气已经少了很多，空气更加的清爽和温馨。
徐雁峰给何全智递上一根软中，替他点上火。自己也点燃一根。他平时不抽烟，但做销售之后，有时会带烟。
“雁峰啊，我感觉到封老板会有大动作。”何书记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在轻烟缭绕中，他们继续上午的话题。
“你说的是股市吗？现在b股才1港元不到，a股也就是2-3元。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是。你记不记得你四年前说什么市值管理吗？这段时间我了解到的董秘一直和游资在接触。”
“股票是可以炒的，关键要有内幕。问题是有什么消息可以炒作？”
“老厂房的土地重估、互联网公司定增。”
”嗯。如果是这样，封总裁及其控制的管理层可以配合，董事会是不会配合的。怎么办？”
“刚刚不是说时间窗口很重要吗？你看过突袭和劫狱的电影吗，都是在换防换岗的时候动手的。”
“即便是这样，控股股东派出的董事也不会答应和配合呀？他们是体系内的，谁都怕追责。证监会、国资委怎么交代？”
“是。我们不妨大胆设想一下，让大股东的董事先暂时落选出局，小股东自拉自唱，炒股挣钱后就拍拍屁股走人。”
“这也太神奇了吧。有几个问题要解决，第一，怎么让大股东落选？我们在董事会秘书处的时候，怎么投票都得先向大老板汇报好。第二，小股东怎么能齐心和受控？第三，怎么规避'一致行动人'？否则你炒高了股票也减持不了。第四，最后即便不是一地鸡毛也是会被审计、监管问责的，谁对此负责？”
“你太低估封老板了，我们等着瞧吧。不过如果真有动作，是藏不住的。”
“你说的是，股票异动？”
“对。已经有异动了。你可以关注小股东造势，抨击什么国企官僚、大股东操控，可能提名董事人选等等。”
“那么，我们有什么机会或者要规避什么呢？”
“这就看你自己了，像二级市场、内部人事变动都是机会，也可能是陷阱。”
最后，他说，“看看时间不多了，到此为止吧，当我没有说过。哈哈。”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佩服之至。”
他们上了车，车子驶离云龙湖景区，消失在白茫茫的大西北都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