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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苛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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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路途遥远,辛无疾刚上任不久脱不开身,把两个儿子喊来,是想让大儿子陪着李氏省亲看望自家岳父的。

辛清纯放心不下李氏,再加上穿越过来月余,早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因此坚持要跟随母亲回关中看望外公。

李氏却不过他,辛无疾想到小儿子在县试中表现出来的让人惊叹的才华,犹豫良久,终究是肯了。

当下众人收拾行李,辛无疾脱不开身,丁婶手臂上有伤尚未大好,因此李氏、辛清旭、辛清纯,再加上老温和李氏的娘家侄子李富贵,一行五人在第二天早上踏上了回关中的行程。

一路舟车不停,半个月后,来到了林堡。

林堡小陈河崔庄码头,舟楫往来,夕阳照在这一片繁忙的渡口,粼粼河水仿佛有了温度。

崔庄附近有六个自然庄,所有在读儿童却只有十一名。此时正是放学的时刻,这些像山里红一样朴素的孩子,鱼贯从这个码头走过,仅仅一个羞涩的微笑,就深深地打乱辛清纯所有的矜持与坦然。

这里就是外公的工作岗位了。这里野趣萦绕,每日里嗅一嗅坡岭上透着饱满甘甜的枣香,摸一摸里泛着阳光气息的樯橹,与老村长干上一杯烧酒,让自己的心灵在这石屋板路旁歇一歇脚。

或许,你坐在小陈河一条船上,不经意就会掉入老船工随口说出的一个前朝故事里,一棹横斜,把你的记忆摆到那艰辛岁月;或许,你站在岸旁一株透红的果树下,侧目间便看到一张渔民怎样掩饰也藏不住的骄傲的脸,三言两语,让你感觉到富足幸福的含义。

是的,在外公的辖下,这里的百姓都活的很简单,他们就这样简单的来去,一点儿也不匆忙,一点儿也不在意或者刻意。

抛却繁芜,世间又有何事扰我;把来真情,人生岂无明月清风。

跟随着李富贵和娘亲的步伐,辛清纯来到了一座整洁阳光的宅前。门楣虽然窄小,但擦拭的干净,门前的石阶被踏出光滑的年代感。

看来外公这九品小官,做的严谨又低调。

走到这里,李氏已经急了,三步并作两步抢在李富贵的前面推开了门。脚下略一顿,便又匆匆赶到里屋。

屋里并不见外公的身影。李氏见到老娘张氏,急忙追问,才知道自己做河长的爹午后便去了县衙。

辛清旭和辛清纯此时走了进来,齐齐喊道:“外婆。”

外婆还不到六十岁,满头乌发,浑身上下收拾的一丝不苟,见了两个小的,眉花眼笑的合不拢嘴,把李氏丢在一旁,扯住清纯和清旭嘘寒问暖。

李氏依旧在旁追问,辛清旭把外婆扶到椅上坐下,清纯也问道:“外婆,我外公身体怎样?如何又去了县衙?”

张氏这才说道:“无妨,你外公身体已经大好,早就无恙了。”

外公的身体,究其原因,是出在了辛清纯的舅舅身上。李氏有一个弟弟,也就是辛清纯唯一的舅舅李焕英,在这渡口旁开了一间酒肆,有着做河长老爹的关照,再加上勤勤恳恳,实在经营,兼之这小陈河乃是通商行舟的要道,居然让他经营的风生水起,借着这生意,也结识了这周边不少行商和九流三教。

年前,这关中气候寒冷,河水基本结冰,往来舟船停滞,这酒肆本是要歇业两个月的,可谁知道城中纨绔子在一个黄昏赶了过来,执意要吃这小陈河里的小白鱼。小陈河上冻,店里也没有存货,百般解释不通,无奈只好找到几家渔民访问鱼获。

老李河长趁着这河水上冻期,正在一家渔民老友家里饮酒,却见儿子急急忙忙的在找小白鱼。问明原因,知道这些城里的纨绔子不好打发,于是招呼着老友去河里破冰捕捞。李河长年迈,天寒地冻的又喝了些酒,等到捕完鱼回到家中,便觉得身子发寒,于是一病不起。

清纯舅舅自知老父的病情跟自己脱不了干系,一边细心照料,延医问药,一边托付了族中亲友去保定府报信。

也是平时为人处世不错,对渔民船家皆有关照,年节又不忙,乡亲们纷纷关心老河长的身体,一应年节用品和菜蔬肉鱼纷纷送来,在大家的帮助关照下,如此过了两个月,老李河长的病竟渐渐好了。

听到这里,李氏和辛清纯兄弟才放下心来。又问到去县衙的事宜,却不料,这又牵扯上了一段旧事。

老李河长是十年前上任的,前两任县令在的时候还好,自前年本任萧县令上任后,对小陈河的水租工费不满,连续两年上调水租公费。

小陈河百十里范围内,农田郁郁,阡陌纵横,收取水租是一项繁琐的事。河岸两侧耕种田地的,不是小农就是佃户,老李河长这水租收的就有些费力。不过这倒是小事儿,这水租每年也不过二十几两银子,大头在摊派的公费。

《小陈河规》载明:夫役、经费由受益田亩摊派:“每秧五百把以上敷一工”,下户二百把以上敷一工,一百至二百把,出钱八十文,二十至一百把,出钱四十文。乡村实行三分法,二分敷工,一分敷钱,沿路城镇三工以下者全敷钱,三工以上者,依乡村分法。每工折钱一百文;如遇币值浮动,随时申官增减。

这小陈河沿岸,少不得有数千顷田地,涉及生民无数。老李河长手下有两名监当,六名甲头,每年铆足了劲儿才能收齐这些水租工费,这萧县令一涨租费,可就苦了这小陈河的小小衙门。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不,刚刚开春,萧县令的师爷又命人寻了老李河长过去,早早分派租费。

老李河长无奈,只得提了些河鱼鲜货,揣了些散碎银子,去县衙听命。

辛清纯不由一叹,那渡口渔民的骄傲,那放学的朴实学童微笑的脸膛,却是外公坚实的脊梁在支撑着,是外公在一直守护着这小陈河的清澈和甘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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