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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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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管颜明霞,  颜明知将手里的东西放了一部分在鞋柜上,剩下的像几个孩子的溜冰鞋,就先随手放在地上,  他转身去接儿子手里的电视机。

懿洋一一放好弟妹换下的鞋,将竹笛、陶埙、窗花红纸、胶卷放到阳台上的书柜里,  径直走进厨房,  冲泡一家人要喝的茶饮。

秧宝、竟革伏在茶几上,打开什锦糖,  挑了漂亮玻璃纸、锡纸包的装进高脚玻璃果盘里,用以待客。

颜明霞坐在门口的凳子上,边脱脚上的老手工棉鞋,  边看地上堆放的东西。

那一个一个鞋盒是溜冰鞋,一双七八块,再看柜上放的纸袋,那是巧克力、点心、火腿……粗粗一算,  颜明霞放鞋的手抖了下。

先前帮弟弟给东铮夫妻和三个孩子买东西,  颜明霞就算了笔帐,  不算家具,  衣服、鞋子、床上用品就花了一千五六。

她和吴大山是老职工,一个月加一起125元,房租125元,  车费1块,吃喝花用四、五十,  支援小儿子七、八块,给孙子、孙女,  两三块零花,  一月能存五六十,  中上之家,以前她有多骄傲,看了弟弟的花费就有多打脸。

深吸了口气,她告诉自己,她是来和解的,口袋里装的是几年来所有的积畜,小儿子住的两间屋子,算上公用部分近四十个平方,市场价,一个月要576元租金,她按五块给,十年就是……600元。

为了这六百块钱,昨晚,老大跟老二打了一架,大儿媳骂她偏心,嚷着以后不给她养老,她疼谁让谁养去,小儿媳气得跑回了娘家,孙子、孙女吓得大哭,丈夫要跟她离婚。

不等她心情平复,颜明知、颜东铮抬着彩电进来了。

颜明霞忙把换下来的棉鞋放到一旁,走进客厅让开位置。

懿洋给弟妹一人端来杯蜂蜜水,递给她一杯红糖水,上前拔下黑白电视的插头,收起天线,将黑白电视抱到一旁的书桌上。

颜东铮和父亲小心地放下电视,扫眼跟儿女坐在沙发上的颜明霞:“大姑一出院就过来了吧,吴志国、吴志军知道吗?”

颜明霞听着就格外刺耳,以前都是叫哥的:“东铮,志国、志军是你表哥。”

颜东铮眉锋一凝,面上已露出几分不耐,换上拖鞋,划开纸箱,一把将电视从里面抱出来放在条几上,给懿洋安装,颜东铮拉张小凳子坐在颜明霞对面,双手交握:“大姑直说吧,你过来想要什么?房子免谈。”

颜明霞震惊地看着条几上的进口彩电:“这、多少钱?”

“两千四,”秧宝一点也不懂得掩饰,脆声声道,“是彩电哦!可惜小了点。”她当沙皮犬时见过更大的——65寸,还见过星际的全息投屏,所以眼前的彩电就有点不够看。

“两、两千四……”颜明霞看着颜明知都带了点怨恨,“你有钱买进口彩电,就没钱给你外甥弄一间屋子?你当年买下老弄堂的两间房才多少钱?!有这台彩电贵吗?”说到最后,颜明霞从进屋就一再压抑的怒火、委屈、不甘、怨恨,瞬间爆发了,一把将手里的杯子朝彩电摔了过去。

懿洋手扶着彩电,刚将后面的插头摆弄好,扭头去装天线,那杯子“啪”一声就盖在了脑门上。

被还有些烫的红糖水泼了一头一脸。

还好方才给她用的是竹杯。懿洋想着,伸手摸了下生疼的额头,触感不对,一看指尖沾着血。

那杯子被竟革捣蛋地拿刀划了几笔,上面带着毛刺,本来要扔的,沐卉单独放在了一旁,懿洋不知道,倒水时,顺手就拿来用了,他握的那半圈,打磨的很光滑。

杯子从额头上砸下,划了两三道细细的口子,皮肤嫩,血珠很快一个一个就冒出来了。

秧宝吓得尖叫:“哥哥毁容了!”这个时代可没有修复液。

颜明知慌忙去拿医药箱,颜东铮站起来扣住懿洋的头查看,竟革鞋一蹬,爬到沙发上,一把抓起脚边的抱枕对准颜明霞就是一顿猛锤:“老巫婆,丑八怪,小爷的大哥你也敢打,咬死你!”

颜明霞一开始挺愧疚的,被竟革这么一打,更怒了,家里一个个怨她,弟弟不帮她也就算了,一个小辈也敢爬到她头上对她又打又骂:“王八犊子,缺教养的玩意儿,你打谁呢,说、谁教你的?坏种子!”

秧宝扑过去抱住她的手臂,死死压着不让她打小哥,嘴里跟着嚷道:“你才是坏种子呢,你全家都是坏种子!”

沐卉拎着大包小包上来,看到的就是一屋子乱象,搭眼一扫,她差不多便猜到了事情的经过,大衣布料等往卧室的门口一堆,沐卉挽了挽袖子,拉开儿子、闺女,架起颜明霞一只胳膊就将人拖了出去。

“放开、放开,沐卉,我是你大姑,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明知、颜明知你给我出来,打人了……打人了……”

秧宝哒哒跑到门口拎起她的两只棉鞋,叫道:“妈妈,她还没有换鞋。”

颜明霞穿的是沐卉的新拖鞋,秧宝可舍不得让她穿走。

秧宝拎着鞋急急追了上去,弯腰去拽她脚上的拖鞋。

汪老太、韩教授闻声出来,想着劝劝沐卉,有什么坐下好好说,明知就这么一个姐姐,别弄得太难堪。结果,就见颜明霞一脸狰狞地踢向了秧宝。

“秧宝小心——”

沐卉真怒了,拧着胳膊往后就是猛然一甩。

“扑通”一声,颜明霞砸在铺有棕红色瓷砖的地上,呻·吟着半天起不来。

汪老太、韩教授齐齐跑向蹲坐在地上的秧宝:“摔到哪了,秧宝快跟韩爷爷/汪奶奶说说,哪儿疼?”

汪老太小心翼翼地抱起秧宝,伸手摸了摸她的尾巴骨。

韩教授则捧着秧宝的小脸左右看了起来。

其实没踢到,秧宝就是被惊了下,然后脚下一滑,蹲坐在了地上。

沐卉瞪着闺女骂道:“你傻吗?知道她就是一个坏得流油的老巫婆,还敢往她跟前凑。”

这话说得,汪老太都不知道怎么劝了。

韩教授扶起抱着秧宝的老伴,看向屋内,颜东铮、颜明知父子正给懿洋额上消毒上药呢,他担心道:“懿洋怎么了,伤得重不重?”

屋里开着电视,唱着越剧,他们光听到颜明霞在走廊上叫“打人了”,哪想到懿洋还伤着了。

不用问肯定是颜明霞打的,不然依明知的脾气,就是对姐姐怪不满,也不会让儿媳拖了她出门——这是件很失格的事。

“没事,”颜东铮接过汪老太手里的秧宝,招呼道,“屋里坐。”

韩教授指指外面的颜明霞,又点点对面的邻居:“别让人说闲话,东铮你出去,将人扶去卫生所看看送回家,事情的经过也别瞒着,人家问,你就说。”

“你净瞎添乱,”汪老太气得拍了韩教授一下,“颜明霞是东铮大姑,又养过他几年,这事他能说吗?不动脑。沐卉你过来,我跟你交待几句,一会儿你随东铮送她回家。”

汪老太拉着沐卉到一旁嘀咕去了。

“头晕不晕?”颜明知心疼地给懿洋涂上紫药水,“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懿洋摇摇头,他这会儿就想洗个头,换身衣服。

“去吧,”颜明知拍拍孙子的肩,“额头上小心点,等你洗完,我再帮你消消毒、上回药。”

懿洋点点头,跟汪老太、韩教授打声招呼,拿上换洗衣服去卫生间洗头洗澡。

竟革也想洗,商场温度高,一天下来,他都不知出了多少汗,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衣服都没拿,站在卫生间门口,三两下脱得光光的,挤了进去。

屋外,颜明霞跟出来的邻居哭诉了起来,说沐卉一个外来的媳妇打她,她弟、她养大的侄子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颜明知沉着脸走了过去:“为什么打你,要我说吗?”

“不管因为什么,也不能跟老人动手啊。”

“对啊,你看她还病着呢。这一下摔得多狠,半天爬不起来,要是瘫痪、骨折了,谁伺候?”

汪老奶“呸”了声,骂道:“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平常大伙儿可是瞧着呢,颜明霞回回来,明知可让她空过手?两个儿子,大儿子的房子,要不是明知找人帮忙,他能顺利地分下来?小儿子、小儿媳的工作是明知帮忙安排的。你们问问她,她给过明知什么?没有吧,当然,明知也没想图她什么,这不是亲姐嘛,能帮一把是一把,可这人啊,得知足。好嘛,张嘴就跟弟弟要一套房!我就问问你们,谁愿意把自家的房子白白送给大姑子?”

颜明霞一看大伙的脸色,立马急道:“我要的是我爸妈原来住的那栋。”

“那栋是你爸妈的吗?是哪个单位分给他们的,还是他们花钱买的?户主是他们吗?”见颜明霞不搭了,汪老太就嗤一声,“明知买来给爸妈养老用的,可这些年,谁在住?你爸妈还没过世的那两年,就被你借去给你小儿子结婚用了。记得吧,当年你过来借房,当着苏秀兰的面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说用两月,让孩子结个婚。两个月后给了吗?没有吧,一拖再拖,后来你爸妈为了帮你争这个房,农药都喝上了。”

“这事,当时闹得挺大的,几位不会忘了吧?”汪老太嘲讽地扫了眼刚才为颜明霞打抱不平的两人,接着又道,“怎么,住久了,就想贪着不还了啊?”

颜明霞:“他能为儿子一花几千买彩电,掏几百买大衣、买毛毯,怎么就不能把早先买的那栋房子给志军?”

这话一出,走廊上的两位老教授,安慰地拍拍颜明知的肩,叫了家人回家。

颜明知看着他姐,冷笑一声:“我又不是他爹妈,凭什么把房子给他?他是把我当爹尊重了,还是把我当妈孝敬了?”

“他叫你一声舅舅,身上的血有一半跟你一样。”

这话,真是无脑!

颜明知摆摆手,让颜东铮把人扶起来,送走。

看着都碍眼!

“我不走,沐卉把我打伤了,我腰疼、头疼、骨头疼……”

汪老太指着她直叹气:“颜明霞你要还想维系跟你弟的这份感情,今儿就乖乖地回去。”

“呜……姆妈,你们咋走这么早,留我在这世上受欺负……”

沐卉才懒得听她嚎呢,拿条毛巾团吧团吧,捏着她下巴往嘴里一塞,瞬间,世界一片清静。

颜明霞伸手去扯,沐卉对准她的两个胳膊肘那么一弹,一阵酸麻后,颜明霞再怎么使劲,两手也抬不起来了,人急得呜呜直哭。

汪老太瞅眼颜明知。

颜明知已经转身回家给他二孙子拿换洗衣服,给大孙子上药去了。

“你啊,”汪老太就虚虚地点了点沐卉,“做事能温和点不,这幸好你公公明事理,又被你大姑给伤着了,不然,轻着给你一个脸子,重着能跟你闹起来。”

沐卉耸耸肩:“没办法,我就这性子。”说着,一把将颜明霞扯了起来,人是她摔的,有没有伤着,她比谁都清楚。

“爸爸、妈妈,我跟你们一起去送她。”秧宝跑过来,一手拉住颜东铮,一手拽住了沐卉的大衣。

大人的事,夫妻俩都不想让秧宝掺和。

还是汪老太说:“让秧宝去吧,有些话,她比你们更适合。”也不必说什么,人家问,秧宝只将所见所闻一讲,比什么都强。

扯起颜明霞的围巾遮住嘴里的毛巾,沐卉拉着人就走。

颜东铮忙抱起像个小尾巴一样甩不掉的闺女跟上。

没将人送回家,刚洗过胃,其实该在医院待着观察一两天,两人也不知道她究竟喝了多少农药,身体情况怎么样,就看脸,白的跟个鬼似的。

怕人回去出事了说不清,一出校门,颜东铮叫辆出租,夫妻俩带着颜明霞、秧宝直奔人民医院。

到了一问,她一早就办了出院手继,再入院,需要医生开具住院证明,而本人要出示户口本。

医生这会儿都下班了,去哪开具住院证明,户口本颜明霞也没有戴在身上啊。

没办法,颜东铮去急诊科,找陆铭的大儿子陆泽——急诊科的主任。

找人前,颜东铮去医院门口的供销社买了两条好烟,两瓶好酒,拎着东西先去办公室,要是人不在,他准备去家属院看看。

结果,人在呢。

陆泽一听他的自我介绍,就笑了:“前天我爸给我打电话,说了下你父亲的病情,让我帮忙联系位心血管内科的老教授给你,我猜这两天你就该过来了。你看,”他点点腕上的表,“下班半小时了,我没走,就是怕你来了找不着人。”

这态度,热情又真诚,颜东铮握着人家的手,挺不好意思的:“抱歉,我回来一问,我爸说他没事,我就没想过来麻烦你,年跟前了,怕给你添麻烦。原想着,等过年了,再登门拜访。”

“你这就太客气了。湘湘要没有你爱人和孩子们送的袖箭……”陆泽不愿想这种后果,他转移话题道,“伯父的病,还是过来看看吧,有病治病,没病咱们安心。”

颜东铮微一点头,跟他约好明天下午四点带爸爸过来。随之说明来意,请他给颜明霞看看,开张住院证明。

陆泽小时候跟父亲学的是中医,大了才改学西医。

号脉他还是有一手的,伸手给颜明霞把了下脉,一边写住院单,一边对颜东铮道:“放心吧,问题不大,要不是出院太急了,老老实实在医院挂上四五瓶水,清一清体内的余毒,这会儿都能回家了。住一晚,明天观察半天,要是没事,中午就可以出院了。”

颜东铮接过单子,去办住院手续。

沐卉不好耽误人家的下班时间,对他道:“陆医生你忙去吧,改天我们再去你家拜访。”

陆泽查觉出颜明霞的异常,又不好寻问,点点头,塞给秧宝一把糖,交待道:“别忘了带上懿洋、竟革和小秧宝。”

“伯伯你知道我和哥哥?!”秧宝好惊讶啊,不是第一次见吗?

陆泽揪了下秧宝帽子上的小圆球,笑道:“常听你湘湘姐提起你们,耳朵都起茧了。”

“哦~”

挥挥手,陆泽走了。

沐卉伸手把颜明霞嘴里的毛巾取下,往她怀里一塞,警告道:“你敢喊敢叫,我明天就去纺织厂把吴大山、吴志国拖出来打一顿,要是有人来问为什么,这还不好说,大过年的逼得妻子、老娘喝农药啊!”

“不、不……”毛巾塞在嘴里时间长了,颜明霞嘴巴酸的说话都不利落,“不是、他们逼的,是你们……”

“那行啊,咱就去你们厂广播站说说为什么,让你们厂里的领导、你的那些同事们都听听,出嫁几十年的大姐为了儿子,跟弟弟要房子,不给就要死要活,看看天下不没有这样的道理?”

要说先前颜明霞还觉得有些底气,这会儿是彻底怕了,沐卉她没脸没皮啊,敢出手、敢动嘴,还不怕人说,斗不过……

颜明霞不吭,坐在那儿默默流眼泪。

秧宝看着吧,就觉得挺可怜的。

不过,等到有人过来寻问:“大妹子这是咋了?”

秧宝便长叹一声,奶声奶气道:“伤心了,儿子不孝,丈夫不贴心,逼着她跟弟弟要房子。房子啊——奶奶,你愿意把自家的房子让给大姑子、小姑子住吗?”

老太太家里刚还回来一套房子,大姑子小姑子双双闹了过来,自家老头子就是因此才住院的,瞬间代入自己,指着颜明霞就骂开了:“啊呸!给个鬼,哪来的脸跟老娘要房……”

“你骂谁呢!我跟你要房了?”

“就骂你了,你是没跟我要,你跟你弟要了,我就问你哪来的脸,脸呢?家里的房子凭什么给你?出事那年,你跑哪了,这会儿舔着脸回来了……”

“什么出事,我家什么时候出事了?滚滚,谁跟你要房你找谁去,别和我胡搅蛮缠……”

“你叫谁滚……”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

引得一群人过来围观。

七嘴八舌地说什么的都有。

秧宝惊呆了,沐卉也看愣了,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颜东铮找值班人员办好手续回来,两人还在对骂呢。

好不容易将人安顿在病房,一家三口逃也似地出了医院,再不走要被人围观了。

回去的路上,颜东铮找地方往纺织厂打了个电话,让人通知吴大山、吴志国去医院照顾颜明霞。

三人到家,颜明知已经做好饭,电视也已安装好了。

还别说,大了几寸的彩电看着就是不一样,颜色正、清晰度高,一家人边看新闻,边吃饭。

杂粮水果粥,西红柿炒蛋,蒸茄子,海椒炒腊肉,凉拌白菜心,主食是颜明知蒸的奶香小馒头。

用的是苏秀兰喝剩的奶粉,快过期了。

小小的奶香小馒头,竟革一口一个。

秧宝也好喜欢。

吃饭完,颜东铮洗碗,沐卉整理买回来的东西,颜明知带着孙子、孙女出门给奶站打电话,订牛奶。

回来的路上几人绕了下,去操场上遛弯,正好遇到江校长,招手把颜明知叫了过去。

竟革带了小皮球出来,兄妹仨便在操场上跑来跑去踢起了球。

“工作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江校长抽了根烟递给颜明知。

颜明知摆摆手:“小孩子闻不得烟味。”

“你啊,”江校长收回手,笑道,“这是带孩子带上瘾了。”

颜明知点头附和:“乐趣无穷!”

“哈哈……”笑过一回,江校长又道,“明天写个材料,你这副教授也该提上来了。”

颜明知一怔,半天没言语。

他一个经济学博士,这么多年之所以一直是副职,也不全是因为苏秀兰头上的帽子,他留学的经历也占了一部分原因。

“我今天给小周打电话,他说,放假前他让教务处给你寄入职函,年后随时欢迎你去报道。我的意思是,你的档案可以调走,这边的职位保留,你看这样行不行,一月回来上几节课。你也知道,好的经济学讲师有多难找,多是照本宣科,有实战经验,在商场上有过成功案例的没几个。”十年啊,耽误了多少人才。

“小颜,认识四十多年,共事二十多年,我什么时候求过你,这回,算我求你了!每月回来上几节课吧?”

对上江校长肯求的目光,颜明知实在无法拒绝:“好,一月回来一次,课程集中在一周,你看怎么样?”

江校长一把握住颜明知的手,激动地摇了摇:“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又交流了会,这才分开。

几人到家,沐卉已经睡了。

颜东铮接过父亲怀里的秧宝,带她去洗漱,回来看颜明知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发呆,将秧宝送进主卧,颜东铮拿了围棋过来:“要不要下一盘?”

颜明知抬手关了电视,拿过黑子,率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颜东铮跟上:“担心大姑吗?”

“人家有儿有女,用得着我担心。”颜明知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这才道,“刚刚在操场上遇到江校长,他想让我以后每月回来一趟上几节课,我答应了。”

“来回坐车会不会太辛苦?”坐火车,一来一回就是两天两夜,年轻人也得休息一天半天才能缓过来。

颜明知捏着黑子手一顿,他以为儿子会道一句“挺好的”,毕竟,工资不低:“教职人员,来回可以乘坐飞机。飞机票,学校报一部分,自己出一部分。”

“飞机安全吗?”

颜明知迟疑了下:“没有火车安全。”

颜东铮的眉头便凝了起来:“那还是坐火车吧,或者……”日后买辆车,专门请个司机。

只是他手头没钱,说出来就成了空话。

颜明知瞟眼儿子,接着又道:“江校长说,周向晨让他们教务处给我寄了入职函。”

周向晨这人颜东铮知道,父亲京大的学弟,上回江校长来家就说这人一心想让爸爸去京大教学:“两所大学轮着上课,会不会太累?”

“这算啥累,我就怕我去了,你和沐卉再一上学,三个孩子怎么办?”

“沐卉不是说了吗,找个保姆,平常我们仨谁有空谁照看,实在没空就请保姆帮忙接送他们上下学。懿洋你不用担心,竟革、秧宝你光看下午压在大姑身上的那股劲,都不是让人欺负的主。”

“找保姆……”颜明知脑中将认识的人寻摸了个遍,“倒是有个人选,只是人家夫妻俩从没分开过,他们也没个孩子……”

颜东铮落下一子,看向他道:“男的年纪大吗?会开车吗?”

“四十多岁,会开车。要买车吗?”

“等个一年半载吧。人在哪,方便见见吗?要是合适,两个人未尝不好。我回来时,朋友送了把钥匙,说是他让家人帮忙租了座四合院,位置在美院和京大之间,棉花胡同34号,旁边就是红旗小学和菜市场。我想着吧,不会太小,平常打扫什么不得要人,秧宝要种花种菜,也得有人伺候。”

“方便、咋不方便,咱家那座小花园洋房,现在就是他们俩口子在照看,哪天过去都行。对了,房子的租金你给了吗?”朋友相处得把握个度,金钱上能不牵扯最好不要牵扯。

颜东铮略一迟疑点点头:“给了块原石。”

“原石?!”颜明知惊讶道,“你懂这个?别是给人家一块废石吧。”

颜东铮噗呲一乐,又一子落下,将棋盘上的黑子给围了起来:“你儿子我啊,早不是十年前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颜东铮了,慢慢了解吧。”

说罢,颜东铮起身笑道:“行了,别纠结了,孩子该找人照顾就找人,别有什么心理负担,你往前冲一冲,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何怕护不了他们。”

“睡吧,明天给周叔回个电话,别让人提着心地等了。”年后三月就要开学了,这会儿教师再定不好,他都不好跟上面交待,“对了,明天下午三点多咱得去医院一趟,帮你约了个医生。”

“都说没事,你还费这劲干嘛。”嘴里说着抱怨的话,颜明知眼角眉梢都是笑。

翌日,一家人用过早餐,颜东铮去厨房洗刷,沐卉正收拾东西准备等会儿回娘家,颜明知抱抱懿洋、竟革,弯腰跟孙女贴贴脸,刚要去上班,警察来了。

说是接到颜明霞报案,她揣在身上的五百多块钱丢了,怀疑是沐卉拿的。

颜明知当时就气得浑身直哆嗦,颜明霞她想干什么?她知不知道这么做对沐卉的伤害有多大?不管有没有拿,沐卉随警察这么一走,政审肯定要卡一卡,她上大学就危险了。

秧宝拉着他发抖的手吓得大叫:“爸爸快来啊,爷爷病了。”

“没事、爷爷没事,秧宝别怕,”颜明知忙稳了稳情绪,蹲下揽了孙女在怀,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安慰道,“秧宝别怕,你看爷爷这不是好好的。”

秧宝拉过他的手摸了摸,颜明知的自控能力很强,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

“爷爷,你真的没事了吗?秧宝要爷爷好好的,陪着我和大哥、二哥一起长大,一起变老。”

多么美好的愿望!

颜明知眼角微湿,拉过同样担心他的懿洋、竟革,哑声道:“好、爷爷陪着秧宝、懿洋、竟革一起长大,慢慢变老。”

颜东铮过来,扶了颜明知在沙发上坐下:“我看上午咱们就去医院吧,你这身体得好好地查一查。”

颜明霞报警的事,在他看来都不算事,颜明知是一下子被击到了,毕竟,颜明霞是他护了大半辈的姐姐,迎面这么一刀又一刀,伤心之余,更多是的愤怒和难以置信吧。

沐卉倒了杯温水给他,顺便请两位警察坐。

懿洋拿了云省日报、解放军报、人民日报递给两名警察。

两位警察在秧宝的指点下,一一看过上面的报道,又看了看沐卉递来的介绍信:“这……”

案子一下子复杂了,性子不同了啊,人民英雄在家被丈夫的姑姑告偷窃576元钱。

这要真的,事大了。

要是假的,事同样大发了。

颜东铮看眼颜明知灰暗的脸色:“同志,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们私下调解。”

“这……怕是不行。”576元不是个小数目,一接到报案,所里就将其立为刑事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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