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人皮唐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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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陆离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诡异的一幕。
他赶回来时没找到受禁,只看见寺里金粉纷飞,爬完楼梯推门而入时,却看见方才那群和尚开始跪受禁,不由惊了一惊,道:“你对人家做了什么?”
受禁嗯了一声转过来,平静道:“我突然想起有个东西或许对你有用。”
“什么东西?”谢陆离不解道。
“大悲寺里还有一截星辰魂木,或许可以缝合谢辞暮的魂魄。”
谢陆离诧异道:“不是说星辰魂木全天下就一串吗?感情你送我的是个赝品!”
受禁失笑,解释道:“非也,我只是取了一小截刻出珠子来给了你,剩下的我留在大悲寺了。”
谢陆离明白了,道:“所以为什么要缝合谢辞暮的魂魄?我请你来是帮我搞死他的。把他搞死才能带我师尊回来啊。”
受禁道:“有什么区别?等魂魄缝合完整,他人也就没了。”
谢陆离又不明白了,道:“你说的是我能听懂的话?”
受禁点头,谢陆离暗骂了一声。
但既然已经和受禁走到这里,再退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他一向用人不疑,此刻只能选择相信受禁。
可受禁不慌不忙,先一一嘱咐了红衣僧人,才带着他往塔林走去。
谢陆离虽然从没来过塔林,却也知道塔林的作用,不由奇道:“你居然把魂木和舍利子放在一起?”
受禁不以为然:“为何不能放在一起?”
不过谢陆离显然对大悲寺更感兴趣,问道:“你刚才在大悲寺里干什么了?怎么他们好似怕你一样。”
受禁道:“帮他们压制了一下不受控制的魔物罢了,不过不是长久的办法,那东西迟早会害人,走之前得解决掉才是。”
谢陆离点头:“怨气的确很重,都要化雾了,这还是佛寺呢,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
他的声音轻轻飘在耳边,受禁没认真听,只抬头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八角白塔。
他恍惚看见了秋日金黄的枫叶摇曳,白衣束发的男孩在金黄中奔跑,清秀儒雅的僧人在他身后笑着追他,把他拦腰抱起,往他手心里放三颗热气腾腾的烤栗子。
他一眼望进僧人浓墨般的眸子,却不知那是跌入**深渊的开端。
受禁轻轻吐出一口气,握紧了木梯的扶手,抬脚踏了上去。
大悲寺的塔林是禁地,只有当任方丈圆寂,留下舍利时,下一任方丈才能进来安置。
眼下这位长眉僧人年事已高,大抵也没人再踏足此地。受禁刚踏上去,古旧的木楼梯就开始疯了似地落灰,谢陆离跟在后边儿连打了三个喷嚏,嫌弃得拟了个法决给自己举了把小伞。
受禁却丝毫不惧这漫天尘埃,一步一步就走了上去。他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在白塔楼最顶上,整整八十一层楼,法术遮不完岁月留下的厚重灰尘,他也不想躲。
“十方……”他声音很轻,夹在木梯子吱呀的声音中根本听不起。
受禁在这暗无天日的石塔里缓慢攀爬,最后站定在木门前。
金锁系铃铛封住木门,受禁握着长眉僧人给的钥匙,轻轻抚摸了一下金锁。
金铃铛清脆响起,仿若整座塔林忽然有了生机。
谢陆离抱胸道:“开门啊,愣着干嘛。”
受禁扭动钥匙,木门吱呀一声推开,扑面而来的是神木芬芳的清香。
干净如初的鲜红袈裟上放着小臂长的一截枯木,斜斜伸出的一截小枝丫上竟然生出了一点绿芽。
谢陆离蓦然瞪大了眼睛,诧异道:“……发芽了?”
受禁轻轻嗯了一声,道:“春天要来了吧。”
他两步上前,刚要伸手去够那魂木,突然间簌簌落下些灰尘来。谢陆离也注意到这片刻的异样,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黑木房梁,轻声道:“不对劲,黑木锁魂,它刚才动了?”
受禁飞快地抓起袈裟包住魂木和装着舍利的金盒子,往谢陆离怀里一塞道:“先收进乾坤袋里,往生咒压不住了,我们得出去!”
谢陆离手忙脚乱地收好了东西,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受禁抓住肩往外推。
但受禁还是低估了正殿里供奉着的那个东西。头顶的房梁咔嚓一声,就在谢陆离的目光之下轰然倒塌,狠狠地砸得四分五裂。
受禁眼疾手快拉了谢陆离一把,趁着塔还没垮,猛地把他从狭小的豁口推了下去。
谢陆离从窗口倒跌而出,恍然看见不远处的正殿里黑色的怨气冲破了屋顶,金黄的瓦片碎裂一地,红衣僧人连跪带爬地往外逃,隐隐还能听见惨叫声。他抽出背后的流云剑,翻身踩了上去,稳稳落地。
受禁也抓着他的佛珠从塔顶跳下来,他灰色的僧袍翻飞鼓起,轻巧地落在他身边。
谢陆离偏头看他,凝重道:“那殿中到底是什么东西?威力如此之大,怕不只是邪祟这么简单吧。”
受禁啪的一声拽直了手中的持珠,道:“杀虐和贪欲衍生出来的怪物,又恰巧被赋予了愚民的信仰而已。”
他手里的珠子噼里啪啦落地,在金光中化作十二个沉默的立地僧人,随着受禁号令往正殿冲去。
这是谢陆离第一次看见受禁出手,他本以为受禁的法器会是剑或者经文一类的,没想到居然是他手腕上带着的那串佛珠。不过此时此刻也没空闲再问,谢陆离右手持剑,左手结了个护身的法印就冲进了正殿。
殿里一片混乱,红衣僧人们四下逃窜,那长眉僧人被断裂的巨大香烛钉在地上,整个右肩都被贯穿而过,正惊恐地挣扎。
火炉里焚烧着林立的香烛,乌压压的黑烟腾腾层层叠叠地堆砌起来,间隙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谢陆离抬头一看,密密麻麻的全是怨灵。
最让他感到棘手的,正是那正殿高台的莲花座上供奉着的金色大佛。它面目空白,像是柔软肥腻的猪油一般荡漾出波纹,伸出许多婴儿白嫩的藕臂,又被那油腻的波纹扯回去。
十二灰衣僧人呈弧形围住它,不知念了什么经文,大佛竟然剧烈挣扎起来,发出凄厉的尖叫,踉跄着就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谢陆离的剑脱手而去,剑身上缠绕着法决破空而行,直直剖开了大佛的头颅,哐当一声掉落在莲花座上,露出血淋淋的喉管来,那喉管里塞满了短肢残害,红色的僧衣随着吞咽的动作搅动着,一只手指啪嗒掉在地上,再没了动作。
红衣僧人们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那大佛不过静止片刻,空洞的肉脖子上又缓慢凝结出一颗头颅来,肥腻的肉层层包裹住流云剑,竟然毫不畏惧那法决,连着剑一并吞没了。
红衣僧人们又尖叫起来,抱头逃窜:“啊啊啊啊啊啊!快跑啊!他又要吃人了!”
谢陆离神色凝重,双手结印,心中默念,大佛身体中的剑感受到召唤,在柔软缠绵的肉中颤抖了几下,从大佛的腹部冲出来,剖出一条口子,哗啦啦流出一大堆混杂着白油的鲜红残肢和腐肉,看起来已经消化了一大半了。
谢陆离握着沾满了恶心腐烂物的剑,忍住了想要呕吐的**。
受禁的珠子滚落过来,十二僧人高声诵经,金色的梵文飞速地缠绕在一起肆意滋长,发出哐当的声音,骤然光芒乍现,化作铁链困住了大佛。
大佛外层的金箔已经被磨损地几近脱落,露出来的是里面干净白皙的石像,上面用五彩的颜料不知画了些什么。
谢陆离正想去看,就听受禁道:“是壁画。”
大佛还在不断挣扎,仪态尽失,在铁链的束缚下只剩无尽的凄厉啼哭。
谢陆离在混乱中啊了一声,大声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长眉僧人终于拔出了钉在肩上的木棍,他惧怕受禁,只好连滚带爬地躲到了谢陆离身后,抓住他的裤脚哭泣着悔恨道:“不是我们干的!我们也不知道会这样!”
谢陆离听他这话就知道和他跑不了关系,转身就咬牙切齿地把他提溜起来,狠狠道:“你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才搞出这么多怨灵来的!”
长眉僧人惧怕他们,但此刻又要求着他们保命。他眼神躲躲闪闪不敢说话,受禁冷笑一声,直接戳穿了他:“人皮唐卡,是不是你们搞出来的?”
长眉僧人猛地抬头看他,面如死灰:“……我、我们本意不是这样的。”
受禁道:“既如此,它的苦你来代它受。”
长眉僧人大惊失色,连连跪地求饶,抱着谢陆离的大腿不住哭求,却被谢陆离一脚踢开道:“滚远些,否则我先一剑斩了你!”
他只好颤巍巍地捂着肩膀的血洞缩到角落去躲着,可是他伤得实在有些重,血迹拖了一路,很快他就面色惨白,看起来立刻就要晕死过去。
受禁甩了一道法术过去治愈他的伤势,冷冷道:“别死了,我还有话问你。”
长眉僧人来泪纵横,连磕了三个响头,又感激起他的好来。
流云剑滑腻得几乎要握不住,谢陆离险恶地擦了擦,问受禁:“这邪物怎么办?这么大一个,怕是收不了。”
受禁两指捏起一小片金箔,道:“它的力量来源于民众的信仰和供奉,得先把外面的香烛灭了才能控制他,否则这东西越长越大,再过几天怕是连我都要费点力气。”
谢陆离看了眼外面黑压压的烟雾,对着长眉僧人扬了扬下巴,他立马会意,点头哈腰地带着红衣僧人们出去灭香烛了。
“那这个怎么搞啊。”谢陆离盯着大佛,它还在不断挣扎,梵文铸成的铁链紧紧地箍住它的身体,把它绑成一节一节的,肥腻的油随着铁链的缩紧不断溢出来,顺着莲花台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看起来恶心极了。
“阮仙君没教过你怎么解决吗?”受禁有些好奇,偏头看他:“我瞧着你也不是不学无术,怎么,你师尊没教过你怎么收服邪祟吗?”
谢陆离最听不得有人质疑阮行云,但看受禁的样子,他又好像只是单纯好奇。于是谢陆离沉吟片刻,道:“一般来说就地诛杀,魂魄打散,永世镇压。不过这个邪祟有佛性,却又是怨灵集结而成,颇有些复杂,得用些别的法子。”
他又把问题抛回给受禁:“不过这是你们大悲寺的事情吧,我觉得交由你处置比较好。”
受禁微微一笑:“什么叫我们大悲寺的事情,我多年前确实是大悲寺的方丈,不过我早就离开了,可不要什么烂摊子都扔给我。”
谢陆离大吃一惊:“老方丈?你看起来也没那么老吧!”他想起第一次看到受禁的时候,还在想这人要是不当和尚,说不定求亲的都排到天边去了。虽然是凶恶薄情之相,却不能否认他生得很好。没想到这幅美貌皮囊之下居然已经当过方丈了。
受禁并不理睬他的惊讶,只道:“处理完它,我们就离开此处,算起来也该走了。”
谢陆离听他说起正事,这才道:“几乎每个怨灵都有怨结所在,解开怨结,它自然就会消散了。”
受禁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来看看它的怨结是什么吧。”
他伸手撩开袍子,轻轻一跃就跳上了供桌,绕开歪七倒八的花瓶和贡品,踏上了莲花座。受禁微微抬头看向了在铁链中啼哭的大佛,问谢陆离:“有没有学过剖心印?结一个来。”
谢陆离点点头,双掌缓缓输送灵气,十指翻飞间,一个带着莲花的圆形法印就带着温柔的微光被推倒了受禁面前。
受禁修长的食指微微一点,就将那印记打在了佛像的胸膛上。
大佛刹那间就安静了下来,接着,杂七杂八的记忆就扑面而来,很快这些已经就汇成一个,将受禁和谢陆离吞噬了进去。
谢陆离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黄沙之地。他的目光越过受禁,投向了不远处的城门。
这是江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