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画中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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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陆离出了院门就往山下走,他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试试传音决和召唤咒能不能用。
他猜到这画中是十几年前的长情峰,若他贸然出现在峥嵘派之人的面前恐会引起怀疑,因此他挑了一条无人的小路,弯弯绕绕地往天在水去。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走到一半就没路了,往日熟悉的小路不知为何堆满了枯枝,那些长在路两旁的树木摧枯拉朽地断在路中央,尖锐的树枝划伤了他的脸庞,渗出的血滴很快就被空气中的灵力吸走了,像是这幅画有意为之。
没想到这画中只有长情峰,去往别处的路都断了,似乎画的边缘就在长情峰之外不到一里的范围内。
他在路上捏了个传音决,看着灵力一点一点亮起,他小心试探道:“师尊?”
他压低声音:“师尊,能听见吗师尊?”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传音决在这里失效了。
谢陆离从兜里摸出剩下的一张传送符,毫不犹豫地撕开来。
传送符好像也没什么用。
谢陆离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找了块儿干净的草地坐下来,找了根儿木棍在泥地上涂涂画画,企图找出出去的方法来。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见有人叫他。
“谢陆离,你杵在这儿干什么?”谢陆离猛地抬头,阮行云正踩着一柄寒光四射的剑轻飘飘地落下来。
他衣摆染了好些黑土,看起来不太开心。
他一看见阮行云那头白发就高兴起来,一蹦三尺横不得贴到他身上去。“师尊!你可算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没事!可是你衣服上怎么脏兮兮的??”
阮行云拍了拍衣袖,躲过谢陆离脏兮兮的手:“我没事,先出去再说。”
他说着一只手拎住谢陆离的后颈,一跃而上,眨眼间就出了结界。
不过让谢陆离意外的是他们没有回到画外的喜迎楼,而是到了另一个结界之内。
还是长情峰。
阮行云一落地就松开了手,打量他半晌道:“这衣服哪儿来的?”
他像是在拷打一个不老实的犯人。
谢陆离耸了耸肩,如实道:“谢辞暮借我的。”
“谢辞暮借你的?”阮行云一怔,不太相信:“你见到他了?”
谢陆离嘴巴一瘪:“师尊为什么不担心我,只问他呀。”他尾音弯弯折折:“师尊根本就不在乎我!”
阮行云别开眼,解释道:“我只是看你这袍子有些眼熟……”
谢陆离瘪嘴:“这袍子的确是谢辞暮给我的,方才困住我的画中结界不知为何也是长情峰,我见到了谢辞暮,还见到了……师尊您。”
他微微皱眉:“只是不知为何,我觉得十分怪异。”
阮行云道:“哦?何处怪异?”
谢陆离抬眼瞄了一下阮行云,试探道:“师尊以前……也是白发吗?”
阮行云摇摇头:“并不。”
谢陆离本来以为或许是多年前的那场大战伤了他的元气才会让他生得白发,于是继续问道:“是怎么变白的”
阮行云眼神微微闪动:“搜魂阵。”
他刨根问底:“搜谢辞暮的魂?”
阮行云不说话,就是不回答他。谢陆离无奈:“好吧好吧,不说就不说,那我再说说刚才的那个画中世界。”
阮行云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谢陆离又道:“我一进去就看见黑发的师尊了。”他继续口出惊人:“我还看见了谢辞暮,不过他没有穿衣服。”
阮行云刚吐出去的气又提了起来,简直不敢再想他还看见了什么,于是他面不改色试探:“然后呢?是在卧房里见到他们的吗?”
谢陆离摇摇头:“是在院子里。”
阮行云悄悄松开因为紧张而捏起来的拳头,一本正经道:“阿辞确实很喜欢在院子里练剑。”
谢陆离又否认道:“在院子里练剑的是师尊,而且师尊练剑的背影和那画上的背影一模一样,那画上确实是画的师尊,画中仙……怕也是你。”
他疑惑道:“都说画中仙凶残暴力,杀人干脆利落,可我觉得不管是画里还是画外的师尊,都不会做这样的事。”
阮行云摇摇头:“那倒不一定,如果入了魔,失了心智,也不是不可能。”
他沉吟片刻道:“或许你所看见的我,并没有入魔,入魔的另有其人。”
谢陆离有些迷糊,不解道:“可是画中就两个人,一个师尊,一个谢辞暮。按年龄来看,谢辞暮还没有到能将人一刀毙命的修为,如果不是师尊,还能是谁?”
阮行云皱着眉:“可我方才并没有感受到活人的气息,那画中不过是幻境,都是幻化出来的……”
他突然抬头:“不,不是幻化之物,是魂魄。”他肯定道:“阿辞在画这幅画时,必定不只是为了画,他一定是想把这两缕魂魄藏起来。”
谢辞暮疑惑:“或是为了藏魂魄,什么东西不比这画好?锁魂瓶、魂玉,就连随便找个死物也能附魂。”
谢陆离话音刚落,立马就明白了谢辞暮的意图。
魂器这东西是单一空间,不管是死物还是活物,上边儿都只能附身一个魂魄。
若是强行将两个魂魄纳入,短时间或许相安无事,但时间一长这其中一个魂魄一定会吸收另一个魂魄来补全自己。就像是人身上的伤口会吸收养分来痊愈。魂魄就是伤口,要么彻底溃烂,要么遇到一点养分就会缓慢痊愈。两个魂魄存于一个容器只会相互厮杀。
但幻境不同,幻境是活的,好比从前安锦歌所织的梦境那样。幻境中的生物本就是幻境主人使用灵力所制造的,幻境中的魂魄可以吸收幻境的灵力维持自己。
怪不得那画中只有长情峰,原来是别的地方已经被吃掉了。
谢陆离想明白了这一点,更大的疑惑又浮出来了。
他还是想不通,揉着眉心道:“所以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魂魄和师尊的魂魄放在一起呢?”
藏自己的残魂就罢了,为什么要藏阮行云的呢?如果说藏自己的残魂是因为预料到自己会死于入魔,所以想留下一缕残魂等待日后复生,或者只是单纯为了给师尊一个念想。
可是藏阮行云的魂魄是为什么呢?最重要的是,他哪儿来的阮行云的残魂啊!就算只是一缕小小的、对阮行云来说无足轻重的残魄,他是怎么把它抽走的呢?
谢陆离脑袋都想痛了,只觉得棘手极了,“他到底为什么要藏这两个魂魄啊!”
阮行云:“恐怕他是为了压制另一个魂魄。”他蹲下来,指尖捻开一层黑土,沉声道:“或者说,是仅仅只他一缕魂魄无法制衡镇压,所以他需要借我的残魂之力。”
谢陆离震惊道:“还有什么东西是连他和你一起才能镇压啊!”
阮行云看着指尖的黑土幻化为一缕一缕的魔气,飞快地消散了。他这才站起来,对着前方颔首示意道:“我猜,是另外一个阿辞。”
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万箭穿心了一样,几乎要站不直腰。
他小口喘气,半晌才平复下来,道:“他要镇压另外一个阿辞,那个入了魔的阿辞。”
他不知道阿辞还做过这许多事,更不知道他为了镇压自己,将魔气都困在一个魂魄中,然后硬生生抽出来。他幻化出这两个结界,一个是关押自己的无间地狱,一个是从前岁月中温馨美好的长情峰。
他不敢去想阿辞在画这幅画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形,也不敢去想他是什么时候画的。
他那时候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吗?他被天下仙家氏族和教派追杀的时候难受吗?他被追杀得无处可逃,躲在鬼市画这幅画的时候恨自己吗?他又后不后悔从前的行侠仗义?
他多想对阿辞说一声对不起,还想问他痛不痛,如果还有机会,他想告诉阿辞,他从来没有抛弃他,也不是真的想杀他。
可是阿辞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有两个残魂。
一个穷凶极恶,一个天真烂漫。
刚才那些话,他不知道该对哪个说。
谢陆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面果然又是一个长情峰。
这个长情峰却不似刚才的艳阳高照,草长莺飞。而是阴雨重重,乌云压城。
隐约间有雷鸣炸响,血腥味从脚下的黑土蔓延出来,不多时就化成一摊泥泞,硕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砸在泥水洼里,溅起无数细小的泥点子,悉数甩在了师徒二人的衣摆上。
谢陆离总算知道阮行云的衣服为什么脏兮兮的了。
原来他是被吸到这个画中世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