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繁花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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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神与鬼站在渭水的两侧,自个儿的两只眼睛望着天穹。天穹上,一只比所有眼睛巨大上千万倍的眼睛于高天上睁开。石块、瓦片、草木、宫宇、刀剑、尘沙、水珠、仙袂、鬼衣……一切东西瓦解一般地被吸进大眼睛里。这双眼睛睁开之前,世间所有的光亮瞬时消失,一道紫线贯穿天幕,划破苍穹,紧接着,这只眼睛睁了开来,以无比渗人的姿态俯视世人。光亮消失了,彻底没有了,眼睛倒是明亮的,堪堪能照一照这个濒临崩塌的世界——眼睛自然不是真的眼睛,只是形状像罢了。
夏木辰没能履行对音仙子的承诺。他的身体内升腾出了一股奇异的召唤。这种召唤来得这样强烈,仿佛要燃烧他全身的血液,他整个的灵魂。天净海那边,风刮起巨浪,高得直上阴云,大小神殿的穹顶被吸引向上,神殿秃了顶,而花蘅殿的花朵一朵接着一朵枯萎,夏木辰只觉再看下去自己就要肝肠寸断了,于是出了花蘅殿,一动不动地立在整个天庭的正中。渭水河畔多故人,夏木辰却只愿无故人。风雨如晦,三界倾塌,一切恩怨情仇都将结束了。
一只手拍了拍夏木辰:“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夏木辰回头一望:“沈兄不也在这里吗?”
沈依望面容肃穆,一张修罗脸一如夏木辰在藏书阁初见的一般。但他们的初见自然不在藏书阁,在很久远的过去。沈依望被夏木辰对自己的称呼稍稍惊了一惊,下意识地忽略不谈,道:“不去渭水那边吗?”
夏木辰笑道:“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沈依望一震:“你说什么?”
夏木辰的多情而会流泪的眼里饱含笑意,沈依望的眼一贯深黑,此时此刻,仿佛若有光。回忆的风雪将两人淹没,夏木辰抬手止住飘扬的发:“沈依望,终有一天,高山上的冰雪褪去,繁花似锦。到那时,你的心上将流满醴泉。”
“你怎么了?”两人周围俱是被吸引向上的悬浮物,这股吸引力愈来愈大,天界居于人间之上,首当其冲,鬼界次之,到最后,土地瓦解消散,土地上的生灵将一个也不在。“江逐应在渭水河畔,不去见他最后一面吗?在一切都结束之前。”
夏木辰别过脸。四下漆黑,沈依望看不见夏木辰的脸,便不知他饮泣吞声,只听夏木辰沙哑道:“我早就与他告过别了。”
沈依望不懂。这时,大小神陆陆续续地出了殿,奔向神鬼交界的渭水河畔——这仿若一个不约而同的秘语。现在这样,神鬼都束手无措了,聚在一起或许还能争取片刻存活的机会。花蘅殿的仙官和尧予殿的仙官看到他们两相对立的神君,彼此的脚步顿了一顿,默契地停了下来。
夏木辰向旁边一望,看到了什枝。什枝也看到了夏木辰,正要说话。
夏木辰右手一摊,华光流转的花眠剑静静地被他握住。什枝焦急道:“花蘅君,我们快走罢!”
众神附和。夏木辰微笑道:“你们慌什么?”
“最后一刻,大家自然要在一起的。”
夏木辰慎重道:“什枝。”
什枝一震,大声道:“花蘅君,什枝在这里!”
夏木辰右臂一伸,向什枝伸出手中的花眠剑:“尧予君见证,今日本君花蘅君将此剑授予什枝仙官。望什枝不负我心,持此神剑,惩恶扬善,守卫世人。”
众人大骇。什枝哆嗦地流下眼泪,沈依望喝道:“你这是干什么?大家都要羽化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夏木辰深刻地认识到时间不多了,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语调命令道:“接住。”
什枝颤抖的双手接过花眠。夏木辰颔首道:“这便是授剑仪式了。之前来不及举办,现在只好简陋一些。”
什枝以及其余仙官均问道:“花蘅君,你要干什么?”
夏木辰伸出一根手指抵于唇边,轻轻微笑,安抚道:“你们怕个什么?现在大伙儿要死了,我了一下我的心愿不行吗?我早就想送出我这不听话的剑啦!”闻言,花眠愤然激鸣一声。情势太紧急了,众神便没有多想,舒了一口气:“花蘅君您这做派搞得吓死神。”
只有沈依望敏锐道:“你是不是不同我们去渭水河畔了?”
夏木辰粲然一笑,用沈依望一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对啊,我要化作光明烛。”话音一转,扫向什枝等人,“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啊,不想去渭水了?”众神如梦初醒,这才纷纷欲跑。
唯有沈依望瞳孔收缩,预料到了,却无法言喻。“尧予,花蘅,你们怎么不走了?”突然,他们的身后传来声音,夏木辰和沈依望回头一望,天界仅剩的两位上神瑶神和炘神正经过他们身边。沈依望点头道:“正准备走的。”夏木辰则问:“你们呢?”
周燚颇为自负道:“本上神与瑶神下凡,以防天庭坠落。”
沈依望蹙眉道:“恕我直言,你们这样什么也改变不了。”
“做了比不做好,”路瑶恬淡地笑,“这是我们身为上神的职责和使命。”
周燚的目光在沈依望和夏木辰身上来回扫视:“你们快去渭水那边罢,再晚就走不动了。”他说得不错,已不是天庭的天庭之上刮起了风雨雪,怒号盘旋,即将形成风暴,寸步难行。沈依望用心感受片刻,道:“我的法力尚未倾颓,花……夏木辰,你呢?”
夏木辰从容道:“我也是。”说罢,他转向路瑶和周燚:“您二位可别耽搁了。祝你们一路顺风!”
周燚“哼”了一声:“花蘅,承你吉言。尧予,你们两个……”早在许久之前,花蘅君和尧予君就被认定为是两位最有潜力的神官,如今,可惜了。“珍重。”周燚收回深深的一眼,对身边的路瑶说道:“天君已经守在天净海了。我们也莫耽搁了。”
路瑶轻轻点头,最后看向夏木辰,目光里尽是温柔和深情,含蓄道:“木辰,我一直……”
夏木辰上前一步,向她跪下,深深叩首。跪直了,夏木辰大声道:“路瑶上神,我都知道的,您什么也不必说了。”
路瑶目光含泪,点头道:“好,好……”伸出手,本欲扶起夏木辰,却收了回去,再不停留,两位上神瞬间没了影子——他们下凡去了。
夏木辰站起身来。沈依望沉浸在方才的情景里,目光若有所思。夏木辰催促沈依望道:“还不去渭水河畔,杵着等谁呢?”
沈依望也准备离开了。“沈……你知道松海山在何处吗?”突然,夏木辰回身问道。
沈依望怔了一怔,答道:“知道。”
“……”夏木辰弯起眼,“如此甚好。”话音一落,再也不做停留,冯虚御风,向着渭水河畔的反方向急急而去。
沈依望说错了,江逐并不在渭水河畔。
鬼界的六位将军,周苍雪,江逐,几名资深的长老全部站在无间地狱的入口。无间地狱向上看去是一个深渊,零星的彼岸花红得泣血,开在深渊的周围。慕容祈正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地盯着无尽的深渊,对天上那双眼睛视若无睹。
“王君,”周苍雪站在最前,离慕容祈不过两步之差,“开罢。”
“……周苍雪,”慕容祈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你必然做了手脚。”
周苍雪不语。慕容祈赫然转身,手里巨大的镰刀被他单手毫不费劲地举起,镰刀的刀刃已然架到了周苍雪的脖颈上:“你背叛了我。”
六位将军惊惧的程度显然更胜,聂锦大声道:“王君冷静啊!”裴州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赤缨将军随之一喝:“王君请三思!”
周苍雪头也不回,淡淡道:“白马、金戈、赤缨,退下。”
慕容祈冰冷地注视周苍雪,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周苍雪苍白的皮肤,殷红的血流了出来。鬼界上空的怨气被眼睛不断吸收,大树连根上天,风雨雪催逼,整个鬼界宛如处在一个风暴里,唯有这一处尚且安全,周苍雪一字字道:“我永远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
慕容祈深吸一口气,刀刃仍然抵着周苍雪,冷道:“你来开无间地狱。”
江逐默不作声地任风扬起他的头发,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天界的方向。自从从地宫出来后,他不再引魂魄去黄泉,而是度化之,任由之,沦为无怨气的孤魂野鬼也好过去地狱痛苦挣扎。江逐此刻并不担心周苍雪。他的心如不系之舟,随波逐流,却被水带向天界了。
“哗啦!”
“嗷呜——”
地狱开、怨灵出。
一全身羽毛的长老伸出枯槁的手,颤抖地指向冲天黑色如巨柱状的怨灵:“这,这……这是造孽呀!”
慕容祈凌厉的目光射向那个长老。“唔……”那个长老的口里流血,惊恐地扒住自己的嘴,发现舌头不翼而飞。不过,现在没有鬼关心他,全部不可思议地仰起头,瞪着怨灵。
“你都做了什么?”一宗亲暴怒地指向慕容祈,“你收集这么多怨灵来干什么,你是想毁了整个鬼界!”
“没有我,鬼界照样会死!”慕容祈比他还怒,直接削断他的手指,“别忘了,我才是鬼王!我说它有用,它就是有用!”
那宗亲捡起断掉的手指,重新安上,气极了:“你祖父要被你生生气活过来!”
“没想到我们没死在天裂上,反而要死在被怨气反噬上了。”
“你们不知控制住这些怨灵,驾驭他们,让他们去补天么?”慕容祈冷然道。知道这个计划的人少之又少,但不是没有。慕容祈在最后一刻抛出这个办法,就是让那些人别无选择——是以命控制怨灵,搏得生机,还是就地等死。
“什么!我的鬼啊!”“这是什么办法?”
慕容祈对他们的牺牲精神无比失望。
“王君,我等愿意一试!”
慕容祈的脸上终于浮现微笑:“不愧是将军们!好!”
聂锦抱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情怀上前,却被江逐止住。聂锦疑惑地回头:“江逐?你怎么了?”
江逐扬了扬首,平淡道:“你认真看。”
聂锦转过头,凝神半晌,一惊。不止是他,在场的鬼全都体会到了。慕容祈赤红的双眼向上看去。
“怨气已不怨。”周苍雪道出事实。
原来,他们都被表面一层深重的怨气蒙蔽了双眼,实则,怨气只是表面怨,内里却空空如也,只剩单纯的魂而已!慕容祈下凡归来后曾审视过一番,因信任周苍雪必会将此事处理好,看了一眼后,见表面怨气充沛,便没有深究。谁料……
“木辰临行前,在巴山的梧桐台上给我留下了一个宝物。”周苍雪压抑着一丝痛楚,“那是……”
江逐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竟不知!夏木辰竟未告诉过自己!只听周苍雪道:“他将身体里的另一股法力炼化成珠,剖心取出。这是洛神留给他的,半生的法力。木辰选择献出,用来救他的弟弟,让他不要一错再错。”
“在你下凡的时候,我把蓝珠投入无间地狱中了。”
“铮、铮,潇——”
江逐旁若无人,奏响渡魂第一曲:《魂归》。残余的尚未被净化的怨气呼啸地冲着江逐而来,威力依旧大得不容小觑。江逐凭空生出五十弦,交错杂弹。众鬼纷纷给他让出空地。又一宗亲迟疑道:“大将军,你方才说……‘木辰’,莫不是那天界的花蘅君夏木辰?”
“他就是明王殿下。”
裴州直言道。然而,一贯将夏木辰视作敌人的他,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偏见。
众鬼乱成一团,江逐兀自渡魂,聂锦从旁辅助镇压,唯一几个知情的将军正在解释。死神镰刀不知不觉已落地,周苍雪脖颈上的伤飞速复原。慕容祈捂住心口缓缓坐了下去,周苍雪随之半蹲,凝视他的眼睛,缓而严厉道:“夏木辰可以选择把你的事捅给天界,天君闻之,必然震怒,纵使你不怕他们,他们也会源源不断地找你麻烦。但木辰没有,他瞒下了此事。阿祈,你,可懂?”
慕容祈痛苦地低下头,□□道:“夏木辰……”
周苍雪道:“好好珍惜罢。在这最后一刻,我们都放下罢。用怨灵去补天,有悖天道,只会惹得天怒,得不偿失啊。”
“不……”慕容祈的脸上已然流满了冷汗,周苍雪终于发觉不对了。慕容祈猛地抽搐一下,周苍雪大骇:“阿祈!”
慕容祈死死抓住周苍雪的衣服:“我心疼……夏木辰……”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你给我滚去天界把夏木辰带过来!”
周苍雪猝不及防地被他推得坐在了地上,慕容祈怒吼道:“快点!”
“噔!”
渡魂乐止息,江逐如有预感,向天上一看。众鬼停止争吵,将军们闭上嘴,所有鬼朝天空看去——
天上的眼睛,正在缓缓闭上!
江逐大喝:“半缘!”
聂锦等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逐已然跳上半缘,什么话都没说,迎着风雨雪赶往渭水河畔。周苍雪一怔,巨大的恐惧侵袭他的心房,堂堂大将军竟然感到恐惧。慕容祈已经吼不出来了:“别管我,快去……”
周苍雪再不停留,吩咐道:“保护鬼王殿下!”说罢,身影如鬼魅,飘忽移动,立即同江逐一同赶向渭水河畔了。
江逐来到了渭水河畔。鬼界那一河岸,叽喳的众鬼见到了江大人,纷纷上前去。江逐问道:“这是怎么了?”
“天界那边乍现一道亮光,紧接着眼睛的吸力就突然减小了。”
“我一直盯着这个眼睛,你没看到,那个眼珠子方才转了一转,这才开始闭上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我怎么知道?”
“江大人,”众鬼兴奋道,“我们肯定有救了!”
江逐惨白着脸,将目光投向彼岸。接着,他二话不说,半缘乘风破浪,直直冲向对面。“江大人?江大人啊!”众鬼被溅了一身的水。
成文君第一个看见鬼界那边奔来一个人,忙站至河边,定睛一看,发现是认识的人。
“江大人!”成文君讶异道。他正要上前问,沈依望这厢也注意到了江逐,大步上前,一把推开成文君。成文君一见尧予君的修罗脸,便没了说话的**。
“鬼踏上天界的土地,视为侵略。”沈依望迎向江逐。
成文君以及正庆幸着有救了的神听到了这句话,都忍不住道:“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纠结这个干什么哦!”
江逐一张雅人似玉的脸上满是细小的水珠,面色虽然惨白,风度却丝毫不减。江逐直视沈依望的眼睛,道:“在下与尧予君之间有所恩怨,如今一并了断。”
沈依望的神色看似很冷,事实并非如此。众神听罢,纷纷回避了。沈依望沉沉道:“江逐,你想说什么?”
江逐道:“长老的那句‘不见世间过’,你恨了一生。而直到近几年,我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恨我,并不是恨我当年选择放弃了那个村庄,而是恨那年清明台上我无视了你的痛苦。沈依望,对不起。多年来,我一直坚持走自己的路,却忘了世上除了刚硬处事,还有柔软。如果,当初,我诚恳地向你解释,你我如今不会是这样。”
沈依望急剧地倒气,修罗脸上的寒冰退去,化作茫然,归于颓然。天空中,片片白霜落在他的黑衣上,浅浅温柔。天地渐渐素雅清明了,尘灰、瓦块、草木落地,天上的风雨雪不再狂怒,原来那巨大的眼睛,已经闭上一半了。沈依望好像哑了一样,张口忘言。
“……我,”沈依望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迟缓,“从未想到你会说出这番话。”
江逐淡淡地注视决裂多年的故人,平稳道:“我不再是当初的我了。”
沈依望的眼眶渐渐爬上红色:“如果,如果……”
没有如果。
只有年华。
岑静中,又一人至彼岸而来,是周苍雪。
周苍雪落在天界上,一身鬼气收敛得极好。天界人都不认识他,也没人注意他。因为,此刻,天净海那边飘来旖旎花香,众神鬼侧身望去,只见姹紫嫣红开遍,一道朝光乍泄云间。光芒越过海面从极乐铺遍苍穹,眼睛彻底闭上,万象笼罩在灿烂盛大的光明里。众神惊讶地发现,无名的白花绽放在了他们的衣袖、脚边,而后,不计其数的花朵接连盛开,从白色到粉色、黄色、蓝色,再到鲜红欲滴,竟是四季万花齐放。天净海的滔天巨浪的浪潮最高点轰然炸裂,炸出流星一般的光点,纷纷扬扬落下,看似猛烈,却在接触海平面时化作了繁花,似锦。
成文君道:“花……瑶神……”
“瑶神下凡了!这不是瑶神……”
成文君一直不愿去想,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回避。有人替他哭喊了出来:“花蘅君——”
“……”
沈依望突然想通了,夏木辰那句“你知道松海山在何处吗”、“我要化作光明烛”、“愿岁并谢,与长友兮”……都是在向自己告别!自己怎么如此迟钝,如此迟钝!
众神赶往天净海,迎面奔来一天兵。天兵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天君……和花蘅君……”话未说完,化成了萤火飘散。
什枝一刻不停地奔跑,泪水不停地掉,花蘅殿的仙官跑得一个快过一个,他们都没有江逐和周苍雪快,也跑不过成文君和沈依望以及神官。待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只见瑶神、炘神、成文君、尧予君、数个神官,以及江逐,还有一位鬼界来的不明人士,他们直直仰望天际。而天际间哪里还有天青色的身影?
“天庭不再向下掉了。”
“凡间出现了斑斓的极光,天空中落下素雪,疮痍的大地上满是温柔的洁白,还有绚烂的花瓣。春季、夏季、秋季的景象凋零。不出意外,四季应在渐渐归位中。”
什枝手中的花眠剑剧烈震动,飞了出去,绕着天净海转了一圈又一圈,发出阵阵泣血般的悲鸣。平地炸响惊雷,尘土冲起十丈,竟是鬼界那位不明人士造成的。一神张大嘴,指着周苍雪:“那人莫不是……”
“……”
沈依望第一个看向江逐,成文君知道他与夏木辰的关系,也看向他,两人滑稽地张着嘴,一幅下一刻就要流泪崩溃的模样,尤其是成文君,竟还想着安慰别人。
江逐早已知道了这个结局。在巴山,积雪上,钟声中,馀香庭内,浮舟殿里,床榻上,款款垂下的床帘里,他们早已告过别了。
“江逐,”依稀是周苍雪在唤,“冷静……”
可当真到了此刻,他如何能无动于衷?江逐的听觉消失了,口中一抹鲜红缓缓流下。风雪似乎重新在眼前盘旋,沁人心脾的花香仿佛染着浓厚的血腥。这是神明的灵魂换来的,最灿烂最神圣的美。
此景原只应天上有,今人间幸得几回瞻望。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奔向天净海。可江逐只觉得,太喧哗了。
光影溃散。
溃不成军。
眼前天旋地转。
……
世事是一场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