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回 鲜衣怒马逞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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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章秋谷正在去王小宝家的路上,在街道拐角处躲开迎面撞过来的人,那人没防备跌了个狗吃屎,引得吃瓜群众一阵哄笑。章秋谷也感觉甚是好笑,站住脚看着那人。只见他跌在地下,半天都爬不起来。
章秋谷有些过意不去,走过去轻轻一把就把他拉了起来。看他的面貌,獐头鼠目,缩嘴短腮,不像是本城人氏,果然听他开口,是安徽一带的口音。那人跌了一交,跌得他浑身生痛,正在扒不起来的时候,忽然章秋谷过来把他扶起,他倒是谢了几句,便各自分头走了。
章秋谷回头看时,见他跟着挑夫径是到长安客栈去了,暗忖原来也是住客栈的人,便也不去管他,一直就走到王小宝家,一问陆仲文不在那里,连王小宝也不在家,和陆仲文一起坐马车出去了。
嬷嬷请章秋谷进去坐坐,章秋谷推辞离开。
走出王小宝的大门,见有几部马车停在道左边,正在那里兜揽客人。还有几匹川马歇在路旁,锦辔雕鞍,昂头掉尾,形状甚是神骏。
章秋谷暗暗称奇,怎么马路上也有这般好马。正要近前打量,不料马车上有两个马夫认识章秋谷,晓得就是上半年余香阁点满堂红、甘棠桥花车晒星星的章老爷,便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搭讪,想要做章秋谷的生意。
章秋谷看着这些宝马雕车,也是心痒难耐,便拣了一部绣花靠枕、闪光纱车垫的最精致的马车。
那两个马夫都穿着一身外国纱的号衣,精光射目,叫马夫把车赶到石路口金媛媛家门口等候,自己却不坐马车,挑了一匹神骏的川马,把右手在马鞍上略搭了一下,飞身而上,马夫递过丝鞭,章秋谷加上一鞭,追上前面的马车,到了金媛媛门口,跳下马来急急的进去。
不一会儿,便和金媛媛一起出来,叫她坐上马车,自己骑马相随。
到了马路中间,章秋谷骑在马上,带紧缰绳,连加几鞭,那马放开四蹄,就如腾云驾雾一般往前跑去。
章秋谷扬鞭揽辔,意态飞扬,一霎时早追过了几十辆马车,耳边只听得呼呼风响。那些马路两旁的人家,到了三四点钟差不多夕照衔山的时候,一个个坐在洋台上凭栏眺望,见章秋谷鲜衣怒马,神采飞扬,朱唇玉面,那马飞一般的在马路上往来驰骤,风吹衣袂飘飘欲仙。那些路人见了,不约而同齐声喝彩。
章秋谷在马上听见甚是得意,跑了几圈方才勒转马头,追上金嫒媛的马车,慢慢的走。又跑了几趟,已经将近黄昏。章秋谷出够了风头,便和金媛媛回来,打发了马夫,把金媛媛送到楼上。
想着宋子英约他到金黛玉家,怕他等久了,便来到金黛玉院中。一问宋子英已经来了一趟,有什么朋友约他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吩咐那些侍女,如果章秋谷来了,就请他先等等。
章秋谷也就没有推辞,进入客房坐下,金黛玉陪着。
闲谈了一会儿,宋子英还不见回来,章秋谷觉得无聊,正待站起身来要走,忽然看见门帘一起,走进一个人来。
章秋谷以为是宋子英回来了,哪知定睛一看,竟不是宋子英,就是方才在长安栈门口跌了一交的那个人,又换了一身簇新的衣服,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匆匆的举步进房,正和章秋谷撞个正着。
金黛玉见了两人,也不认得,还只以为是章秋谷的熟人。
章秋谷有点摸不着头脑,见他们就这么没规没矩的一头闯进来,就有点火大,竖起双眉,开口就是火药味儿十足的教训口气:“你们这两个糊涂虫,怎的这么没礼貌,乱闯别人的房间?”
正还要骂下去,就见门外又走进一个人来,哈哈大笑道:“章兄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快消消火,都是自家人。”
章秋谷听了,方才闭嘴,举眼看时,原来第三个进来的人便是宋子英。
章秋谷有点尴尬,却又抹不开面子,只得向宋子英笑道:“我一时性急,得罪了你的贵友,莫怪莫怪。不过你也不能怪我出口伤人。你是主人,你不走在前面彰显你的主位,却叫这两位初到此间的客人领头,你自己反倒缩在后面,徒惹别人误会。”
宋子英不等章秋谷说完,哈哈笑道:“算了算了,都是我的错。你不晓得我这位同乡,没有到过苏州、上海,老实说是个曲辫子,不懂道上的规矩。他们刚刚走上楼梯,便三脚两步的走进房门,我哪里追得上他们,来迟一步,就撞你的枪口上了。”
曲辫子,是古时吴地方言,讽刺他人愚鲁无知,行为可笑的谑辞。
章秋谷听了不觉好笑起来,不再和他说话。回过头来,便问那两人的姓名,彼此寒暄了一下。
原来那先进来的叫萧静园,便是宋子英说的邹观察派来办事的账房;后进来的叫汪慕苏,也是宋子英的亲戚,到苏州来玩的。
当下彼此通报姓名,寒暄入座。
章秋谷留心打量着二人。看了半晌,觉得这两人的装扮甚是好笑:身上的衣服虽然华丽,却真有些像曲辫子的样子,坐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头也不敢抬,低着头目不邪视,好像高僧入定一般。
萧静园更是好笑,他听见宋子英说他们是曲辫子,他虽然不懂,却牢牢的记在心中,
私自拉着宋子英问道:“你刚才说的‘曲辫子’是个什么东西?我的辫子是刚在栈房里叫剃头的打得好好儿的,怎么这才一会儿就弯了呢?”抓过辫子看看,好好的,没弯呀。
宋子英不听此言犹可,听了他这般说法,忍不住笑了个前仰后合,拍手弯腰,眼泪都笑出来了。
章秋谷更笑得蹲在地上立都立不直,气都透不过来。
金黛玉也咯咯咯地笑着,把个小手帕掩紧了口,兀自笑得伏在桌上,几乎要滚入宋子英怀中。房间里侍女们,一个个都笑不可仰。
好一会,大家才止住笑声。
萧静园还不懂笑的是他,鼓着腮帮子,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们干嘛笑成这样?说什么了?怎么我一句也听不出来呢?”
宋子英听了又笑起来,拍着萧静园的肩膀道:“老弟,你还是别问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你一时半会儿的也弄不清楚,过后我再和你细说,你如今就少说话吧,免得露怯,给别人笑话了去。”
萧静园听了,方知他们笑的是他,只把他羞得满面通红,一言不发;连汪慕苏听了,脸上也红起来。
章秋谷见了怕他们恼羞成怒,大家面子上不好看,便用别的话忿了开去。
当夜宋子英给萧、汪二人接风,就在金黛玉家吃了一台。
席间说起房子的事情,宋子英便向萧静园道:“前天我看了一所房子,甚是合式,但是还没有付得定洋,不知你带了多少钱来?”
萧静园道:“我虽然带了些银子出来,要付定银只怕不够。”
宋子英道:“定银不拘多少,就是少些也无妨,明天我同你先去看看房子,再付定银可好?”
萧静园点头应充。
宋子英又和章秋谷说明,要请他一起进城去,章秋谷也答应了。
当下酒席结束后各自散去。
到了次日,果然宋子英同着萧静园来约章秋谷一同进城。
萧静园看了房子也说甚好,便问章秋谷要付多少定银。
章秋谷道:“这个多少都不打紧,看你们方便就是了。”
宋子英一口答应,先付一千银子定洋,约定支付日期,暂交章秋谷代收,萧静园也就应了。
三人仍旧一同出城,萧静园因为要到钱庄去照验汇票,就在半路上分手自己离去,章秋谷和宋子英一起出城。
隔了两天,约定付定银的日期到了,宋子英来到金黛玉家,一进屋见章秋谷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宋子英走进来说道:“这两天那位萧
公和汪慕苏甚是奇怪,看他心神不定的样子,坐立不安的。昨天晚上没回来,临走的时候我还问他,明天应付的定洋怎样了,他说已经预备好,只要去划好了票子就送来。今天到这个时候还不回来,我很担心他们,不要他们两个土包子到各处乱跑,闹出什么乱子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章秋谷道:“虽然他们初到苏州,料想还不至于闹出什么乱子,你只管放心。”
正说着,就见萧静园走了进来,宋子英埋怨他道:“你怎么这么忙?昨天没有回来,今天直到这个时候方才回客栈。你去哪儿了一夜不归?算了不问了,前天说的定洋,票子可曾带来了?”
萧静园听了,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子英连问了几遍,不见萧静园答应,十分诧异。
章秋谷也觉得不解,心下不免狐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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