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原唱和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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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侗屁股往后面挪了挪,别扭道:“我...我是武人,听不懂你们那些诗啊词的...”
刘珞不喜他这种一说到武人就不自信的心态,想要出口开解,忽又停下来,想看看这二位姑娘会如何应对。
倚凝看他憨厚老实,浑不似其他武人那般粗鲁无礼,就巧笑嫣然道:“武人又如何,小郎君他日若能建功立业位列公侯,奴家想高攀还高攀不上呢!”
这就是场面话了,刘珞有点失望,狄青又如何,以他的战功赫赫,如今连个最低等的爵位都没有。
绿绦也开口轻声道:“小郎君若要行武事,定要狠狠打辽人!”
倚凝不着痕迹的拉了拉绿绦的衣袖,没有这般对客人说话的。
绿绦也觉得自己的话唐突了些,赶忙福身道:“是奴家失礼了!”
周侗不以为意的继续喝酒,刘珞指着他冲两位姑娘道:“封侯非他意,但愿北疆平。”
绿绦讶道:“小郎君还会作诗?”
倚凝也颇有兴趣的看着他,虽知几无可能,然若真能从他口中颂出一则名篇,今晚云上楼就算值了!
汴梁城文人士子万千,一晚上在青楼酒肆留下的诗词车载斗量,名篇却不是大白菜,可遇而不可求。若是名篇出在哪家,那家的生意便三五个月不用愁,定然是人满为患的。若那名篇是指名道姓送给哪位姑娘的,恭喜这位姑娘,以后词传到哪里,姑娘的芳名也就传到哪里,一夕成名不在话下。
所以哪位姑娘不幻想有此际遇?倒贴也值啊!
刘珞直想抽自己大嘴巴子啊,叫你嘴贱!
“呵呵,顺口胡诌罢了...”
倚凝却不依,将刘珞的酒盏斟满,盈盈递到他跟前,眼波流转道:“奴家还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呢!”
刘珞伸手接过酒盏,只感觉掌心一阵滑腻,却是倚凝抽手时,“无意”间用手背在他手心里蹭过。饶是刘珞后世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禁有片刻情难自禁。
娘咧,妖精!
赶紧一口把酒闷了压压心底的骚动,“我叫刘珞,他叫周侗。”
倚凝开始时还因为被排到伺候两个小家伙有些不满,一来不像是有才情的,二来想必打赏也不会丰厚,今晚血亏。
但此时见两人一个憨厚老实,一个面薄如纸,显然都是没怎么来过青楼的雏儿,甚是可爱。倚凝大姐姐也就把钱不钱的丢到一边,真心想和这两个小弟弟亲近一番了。
绿绦那边忽然道:“皇佑五年四月,汴梁刘珞闻狄汉臣大破侬智高,甚喜,作此篇,以贺大捷...小郎君方才说自己,名唤刘珞?”
倚凝也想起下午传来的那首《满江红》,眼眸霓虹闪烁道:“奴家说小郎君的名字怎么似曾耳闻,原来就是作满江红的大才!”
刘珞心说大宋的保密工作实在比国民政府还要烂,就是不知道烂在皇城里还是烂在狄青家里,这才多大一会功夫,连青楼里的姑娘都知道了。
刘珞有心不承认,但绿绦一句话就把他给堵死了。
“奴家听闻前日有个小郎君先是打退了辽人,后与辽人对簿开封府,驳的辽人哑口无言俯首认罪。然后这事被官家知道了,就被请进宫去,说是要给他官做。后来在官家那里遇到了狄元帅,就作了这首辞送给狄元帅,还是官家亲自抄录的呢!小郎君,原来就是你呀!”
刘珞听的是瞠目结舌,这话传的也是瞎到没边儿了!什么辽人俯首认罪、官家要赏官、还巧遇狄帅,
这都是咋脑补出来的?
那边倚凝已经抱起琵琶,几个音下去,金戈之声骤起。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前四字,她一字一顿,逐步将那份怒意展现出来,到潇潇雨歇时,音调忽而转低,情绪开始黯淡。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从抬望眼开始,琵琶声骤然急促,倚凝的声音也逐渐高亢,一直到壮怀激烈时,已像是嘶喊出来。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这一段,她选择用平缓低沉的嗓音来唱,就像一个暮年老将在回忆着自己的过去,好像一切功名利禄都不过是镜花水月。最后既像是在教导儿孙,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让人不禁好奇,这位将军是否还有再上战场未过杀敌的雄心。
“檀渊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这句本应该是将军的不甘自问,倚凝却用女子如泣如诉的声调唱出,不禁让人想起那些大宋阵亡将士的遗孀遗孤们。
继而,她的又转为低沉嗓音,声音却在一步步升高:“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琵琶的琴弦此时也在她翻飞的玉指下杀伐之音大起,恍如千军万马,煞气冲天。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末尾处,琵琶带着一份自信乃至狂傲的气息扑面而来,倚凝的嗓音和琵琶的琴音也在阙字处戛然而止。
刘珞本以为这首豪迈的词不适合青楼女子唱,倚凝却用不同的嗓音和音调给他上了一课。刘珞给她斟上酒,双手递与她道:“今日得闻姑娘一曲,不虚此行!”
倚凝刚要说话,隔壁几个包房也都鼓噪起来,叫好之声此起彼伏,有酒酣者更是拍着桌子大呼痛快。
刘珞轻笑道:“恭喜姑娘,要大名远播了!”
倚凝擦了擦微沁的薄汗,她也从未尝试过唱这类词曲,原本满江红的曲风是以悲苦为主,和这首词的开端还算是契合,后面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去,害得她只能在不改变曲调的前提下,纯粹靠演奏技巧去弥补,也是艺高人胆大了。
“既然还能入得小郎君的眼,不如小郎君把方才那首大作也告知奴家可好?”倚凝一盏酒下去,顿时粉生双颊,配上这种“求求”的语气,真是我见犹怜。
刘珞还在想着怎么推辞,房门就被人敲响,有女子声音道:“奴家云上楼绿岚,请见客人。”
刘珞一头雾水的看看倚凝和绿绦,这是什么套路?
倚凝低声道:“是妈妈!”
大宋称呼母亲多是阿娘,妈妈的称号只属于一类人,那就是老鸨。
刘珞点点头,倚凝便起身开门,叫了声妈妈,声音里却有些埋怨。自己这刚要把小郎君...的诗词拿下了,你这不是坏我好事嘛!
绿岚其实年纪也不算大,三十出头的样子,说是二十来岁也有人信,身材窈窕,皮肤光洁,和影视剧里油腻的妈妈桑可是不沾一点边。
“打扰客人了,”绿岚无视了倚凝的态度,进门就朝刘珞两人福身行礼致歉,“小郎君不知,都是倚凝一曲满江红惹得,外面的许多客人非要让她再唱一次,奴家厚颜向小郎君讨个情面,让倚凝去下面当众唱一曲便回。”
刘珞皱眉道:“这是云上楼待客的规矩?还是汴梁城的楼子都这么待客?”
往小了说,叫姑娘陪侍是要花钱的,你云上楼赚着爷的钱,却让爷叫的姑娘去做旁的事,走到哪都说不过去。往大了说,这就是不给爷面子,你云上楼惹不起别人,就拿爷当软柿子踩?
绿岚也不生气,只是一味赔笑道:“小郎君,倚凝只是去去便回,两位小郎君今日的耗费,都算奴家的可好?”
“不好。”刘珞一口饮尽盏中酒,把酒盏往桌上一拍道:“就算你要强拉了她去,小爷也不许她唱满江红,云上楼都不许唱!”
绿岚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有些淡了下来:“小郎君这可就有些过了...”
感觉到有人在一旁扯自己衣裳,绿岚扭头一看,见是倚凝,绿绦也在旁边挤眉弄眼,便问道:“作甚?”
倚凝无奈道:“妈妈,满江红的正主就是这位刘珞小郎君,他要发话说不让唱,奴家哪还有脸唱?”
这时节虽没有版权一说,大多数作者也乐得自己的诗词被各方传唱,更多的作者哭着喊着求人家唱人家还看不上呢?但真要是哪个篇名的作者黑着脸说一句,以后云上楼不许唱我的诗词,云上楼还真就没法唱了!就算事主未见的会真把云上楼咋地,但架不住到时候客人们起哄啊,人家都不让你们唱了,你们还唱?当真不要脸了?
谁敢这么干,半个月就得臭了大街,关门大吉!
绿岚顿时就尬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按理说这时候绿岚就应该知趣的当作没来过,退出去拉倒,刘珞便问道:“是什么惹不起的客人?”
绿岚苦笑一声:“是曹家的二郎君。”
“曹诱?”刘珞疑道:“不能吧,那小子不才十五?”
绿岚职业性的抛了个媚眼,意思是你也没多大,不照样逛青楼。转眼又想到这位似乎不能当普通衙内那么看,汴京城那么多衙内,又有几个见过官家的。
“不是,是二国舅呢。”绿绦小声提醒道。
刘珞知道曹佾有个小兄弟曹行,但成年之后就分家搬出曹府自立门户了,因着圣人的关系也封了个有职无权的官白领俸禄,倒是未在曹家见过。
“若只是二国舅也就罢了,还有石家的大郎,那可是个真敢杀人的泼才!”绿绦对这位石家大郎没有半点尊敬,张口就是老祖安。
刘珞试问道:“石家?石武烈公后人?”
石守信死后谥武烈。
绿绦鄙夷道:“可不是,石家落魄是落魄了,可凭着他家祖上的功绩,大宋谁也不敢说石家一个不字。可偏偏出了这么个混账玩意儿,祖宗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她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一个满脸醉色的青年扯着嗓子骂道:
“哪个婊子在背后嚼爷爷的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