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户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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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迫不及待呀。”
刚刚还因某人讲故事讲得有头无尾略有些闷闷不乐的鸿胪寺卿,在听完这段长长的话后终于一扫阴霾,眉舒眼展的调侃起这个某人来。
“三两日的功夫就将一切付诸行动,咱们这位诚王殿下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待见他那位奕王兄,片刻都不愿多等。”
“夜长梦多的道理,一定是欧阳淼淼告诉诚王的。不过,”相比常之杰的热讽,盛子萧却闪过一丝赞赏之色:“谋大事者,理应争分夺秒。况且,谁又不知道口无遮拦的庆阳公主、吊儿郎当的鸿胪寺卿以及那对永远没个正形的清远伯爵父子还会在何处因何事将这些隐秘与何人随意嘀咕几句呢?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和人面前嘀咕当然不影响计划,可万一这个嘀咕的地方和人恰好不是无关紧要呢?奕王会不会得到风声销毁证据?灵通寺留下的痕迹会不会被抹掉?毓王会不会趁机溜走?面对这么多充满变数的未知因素,六叔真以为迫不及待仅是诚王不愿多等吗?”
常之杰回了句“这倒是”,调侃的热浪骤然消散,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这种复杂,一是有对盛子萧过人心机由衷钦佩,二是盛子萧话中的灵通寺让他对明月公主的遭遇有了于心不忍。
究其根源,今日种种都是瑾贵妃和奕王处心积虑谋划的结果,他二人落此下场,罪有应得。但明月公主就不同了,她没有主动参与其中的意愿,哪怕是当年那件骇人听闻的事,不也只得出一个死无对证的结论吗?可现在,她不仅要为此失去地位、身份、财富,还要失去名节,这对一个尚未成婚的女子而言,简直是生不如死。
想当年,连那样心狠的陛下都知道要保全明月公主的声誉,特意将事情压至除少数几位宗亲外,便再无人知晓的范围。事后,又恐埋下隐患,发配荆将军的罪牒上也仅写了个以下犯上,可谓用心良苦。阴差阳错,却也正是因为这个罪名过于含糊空泛,所以最后陛下只发配了荆将军一人,并未株连其家眷,现在看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两者相较而论,盛子萧的无情被衬托得那样显目,如何不令常之杰纠结于心:“其实你当初也有让我或青云揭发奕王的想法……倘若你执意而为,我或青云未必就不肯答应。”
“六叔哪来的自信,笃定我有这样一个想法?”盛子萧短促简练的口气直接斩杀了常之杰的幻想。
“我……以为……”
“那只是你以为。至少在我的计划里,六叔和青云除了人证的作用外,的确不曾再有其他安排。”盛子萧脸上的笑容有多风轻云淡,嘴上说的话就有多恼人:“更何况是告发这种万无一失的事。”
再与世无争的人,也未必会欣然接受别人当面赠予的贬低,何况常之杰还没自轻自贱到完全没有脾气,顿是面目全非的白了对方一眼:“真是难为穆王殿下不嫌弃,还愿意跟我和青云这样不堪重用的人做朋友。”
虽一早就知常之杰和肖青云性情颇为相近,可到底是没想到,二人竟相似到如此境界,心里免不得腾起一丝讶异。却又碍于自己好歹还要称人家一声六叔,自然就不能像哄肖大公子那样,用呵护后辈的口吻去哄常之杰。
遂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六叔误会了。我会这样说,绝无轻视之心,而是事实就是。六叔细想,无论被告发者有何等身份地位,去到御前告发,又岂是勇气谋略胆识这些东西就能确保万无一失的呢?若六叔要问,什么才能让这位告发者无所动摇勇往直前?那我的答案是,一颗狠到无情残酷的心。”
常之杰抚在桌角的手微微震了一下,脸上的不悦像一面柔弱的镜子,被震得支离破碎,他深吸一口气,压住情绪,沉声道:“狠到无情,才不会突发怜悯,千头万绪。你这是不给瑾贵妃和奕王半点退路呀。”
“六叔此言差矣,”盛子萧立刻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嘴脸,闲闲道:“不给瑾贵妃和奕王半点退路的不是我,是诚王。至少在父皇和朝臣们的心里,这才是真相。”
的确,不管事实如何,不管真相怎样,人们只会根据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表象,认定这一切都是诚王布下的局,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这位看似什么都没做其实什么都是他做的穆王殿下身上。
想到自己曾经竟对这样一个诡谲阴森手段毒辣的皇子大生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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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心,顿是又好笑又后怕,但更多的却是庆幸。庆幸这位皇子明事理知对错,非污垢龌龊之徒,庆幸自己不是他的敌人而是被他选中的朋友。
等到这份感慨的激情开始退潮时,理智复苏的脚步也让常之杰走到了另一个疑点面前:“你选择奕王成为你痊愈后精准打击的第一个对象,不会只是因为奕王运气不好,被你抓阄抓到的吧?”
这就是六叔和青云最大的不同。
肖青云对世事的观察,一直停留在想与不想上,只有面对他想要去了解的人事,他才表现出他的成熟与睿智。而六叔就迥然不同,不管事情关不关己,他都能透过现象看清本质。
这样洞察秋毫的敏锐力,可不是人人都有。
盛子萧没有犹豫,郎朗道:“因为有一个答案,只有一败涂地的奕王能给我。”
“一败涂地?”常之杰呢喃着这四个字,眼中渐染暗色:“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见陛下的圣旨颁布,你就不认为奕王或许并不止一败涂地这一个结局?”
“正因为这个时候还未颁旨,所以我更加笃定,奕王只有一败涂地这一个结局。”
盛子萧不容任何人质疑的口气,令常之杰眸中的暗色又涌动起来,不禁在心里暗道一声:莫非他在宫里还留了一手必杀技?
这个问题因为屋外突然响起的一阵打斗声,不得不中止。
如果用打斗声是否激烈来评判双方武功深浅的话,毫无疑问,这是两个武力值相差甚远的两个人。
盛子萧和常之杰刚走出屋子,一声闷哼带着一具身体以流星划过天际的速度跌落在院子中央,盛子萧瞥了一眼,冷冷道:“怎么不留活口?”
很快,一道人影翩然落下,正好落在盛子萧身侧:“羌族人。”
轻轻三个字,令常之杰心头一紧,紧张的原因不在于这个答案,而在于那道人影的身手。他自问没有武学天赋,但五官感知还是健全与健康的。可如果不是这道人影主动开口,他竟丝毫察觉不到这道人影已站在他身边人的身边。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来无影,去无踪。
“瑾贵妃和奕王此刻都还在宫里,这个羌族人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你觉得不该留他活口吗?”
从盛子萧平淡无奇的问话中,常之杰意识到,这位皇七子对他身边那位的身手并不陌生。不由闪过一丝疑色,他们兄弟二人十年未见,且无书信往来,怎么会对彼此十年间的变化了若指掌?又或者说,这位少将军一回到洛城,就被派去干过什么需要展露身手的事,所以穆王才会如此淡定?
这丝疑色使得常之杰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而一旁让他胡思乱想的两个人却也似乎忘了他的存在般,一问一答交流得格外顺畅。
“他不是跟你们到的这里,他是跟着我来的。”
“你还会被人跟踪?”
“我故意的。”
“为什么?”
“给你一个警示。”
“什么警示?”
“下次出门,记得把护卫带上。”
两兄弟别样的互助互爱让胡思乱想的常之杰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这哪是在警示对方,这明明就是借机奚落自己不会武功不懂保护他的宝贝哥哥。
还以为这世上,只有奕王诚王那种虚情假意的伪兄弟情令人不堪忍受,没想到这种真情实意的真兄弟情更让人添堵。
常之杰几句逐客的话就将这二人送出了门,回来的时候,见那衙役又跟头死猪似的倒在门后,再想想院子中央还横着一具尸体,二话不说直接掉头去水房提了桶水回来,将这衙役泼醒。
美梦惊扰,衙役心里实有不痛快,但一听有人横尸鸿胪寺内,顿是惊出一身冷汗,死活不肯继续独守鸿胪寺。
常之杰没办法,只好带着衙役连夜回了公爵府,顺便吩咐府里主事者,一等日亮立刻去京都衙门报案。
忙活到这里,常之杰也困得眼皮打架,简单洗漱后,回房睡觉去了。睡下之前,莫名打了个喷嚏,嘟囔着骂了句:谁这么缺德,深更半夜还躲在背后说我坏话?
这句话若是让穆王殿下和他的好师弟听到了,只怕要对常六叔顶礼膜拜。因为这个缺德鬼正是他二人。
“常之杰纨绔之名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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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耳,你真相信他能洗心革面?”
清冷的街头,两道长长的身影慢慢踱步前行,其中一人略有怀疑道。
“人贵在心,不在表。他心一如当初,我不会看错的。”
“我还是觉得你操之过急了些。”
“是有些急,但事出有因,不加快速度不行。”
“什么因?”
“六部当中,户部和刑部尚书是奕王的人。刑部尚书叶伟是个深藏不露极懂分寸的人,他虽是靠着奕王的庇护才坐稳了刑部尚书的位子,但他为奕王做的却十分有限,非但如此,太过激进或是偏向太过明显的事,都被他处心积虑的回避开了。其实奕王内心一直对叶伟这种时刻给自己留退路的做法十分不满,但叶伟又的的确确是个人才。刑部律例烂熟于心,处理棘手复杂的案情有手段有谋略,刑部在他的带领下,至少没有出现冤假错案,政绩可谓喜人。其次,父皇交办奕王的几件大事,叶伟从旁协助不少,否则,单凭奕王那个脑子,是没办法那么顺利交差的。基于这些,奕王才隐忍了下来。可是现在,奕王和瑾贵妃倒台已成定局,依叶伟的行事风格,他不会死忠奕王,只要某个时机成熟,或是得人招揽,改旗易帜是迟早的事。他若改旗易帜找到了新的靠山,刑部尚书的位子还是能够稳稳的掌控在他手里。”
这段话实在太长了,一口气说下来,盛子萧略显虚脱,待喘了口气,方继续道。
“户部尚书叫赵桓,此人与叶伟完全不同。首先,是他这个人。阴冷孤僻,不擅交际,与同僚之间甚少来往,这样的人,一旦发生变故,是得不到援助的,对付起来很容易。其次,是他的能力。户部是国家的钱袋子,每天进进出出的银钱成千上万,如果没有一个思维特别清晰,头脑特别理性的领头人,这样多的进出账目是很难厘清的,可赵桓恰好不是这种人。斯先生已经派人查过,自赵桓接手户部,户部的帐堪比一团乱麻。奕王也曾担忧父皇会有所察觉彻查户部,进而牵连至他,所以暗中派过几拨人去督促协助赵桓清理账面。这些人去了后,才发现赵桓不但没有做到日清月结,且还时常拿公款充作私人赌资去暗流之地参与赌博。这么多年,赵桓究竟拿了多少,亏空了多少,全都是一笔糊涂账,只知赵桓输多赢少。再加上赵桓约束下属不力,底下的人个个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督促协助的人不敢不据实报告奕王,奕王不是没有动过撤掉赵桓的念头,但此人对他确是一百个忠心,想要再找个像这么忠心耿耿的臣下,只能是可遇不可求。最重要的是,赵桓每年孝敬奕王的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想到要断了自己的财路,奕王就如断尾一般舍不得,如此,方犹而不决的到了今天。”
盛子萧停了一停,乍现的虚脱之状立刻被扭转,抖擞抖擞精神,又边走边道:“失去奕王的赵桓就像一个破绽百出的骗子,任谁上去补一刀,他都会马上现出原形。这个人是保不住了。”
“我明白了,你想推常之杰顶下赵桓户部尚书的位子。”
“常六叔有才又有能力,不应该被埋没。”
“既然你是赏识人家,那你为何要用这样激进的手段去争取他?”
“因为他是一个倨傲的人。对倨傲的人来说,施恩惠下的拉拢,或许可让他表面臣服,却难让他心悦诚服。唯有这种以激烈的冲突感让彼此露出心底最阴暗一面的方法,才能让他看清自己,看清别人,看清现实,进而让他明白,这个选择是他看清一切后,自己的选择,而非别人强加给他的,如此,他才会真正心服口服。”
戚平点头不过片刻,又皱眉不解道:“人你选好了,位子也看好了,可问题是,你怎么把你选的人放到你看中的位子上去?陛下可不会听你的。”
“所以,今夜至关重要。”
“今夜已经过了一半,你说的重要在哪里?”
“在宫里。”
“宫里?”
“难道你也认为,父皇处置奕王和瑾贵妃的圣旨迟迟不下是在犹豫吗?”
“不是吗?”
“当然不是。”盛子萧露出一个寒意瘆人的笑容,阴森可怖道:“正确来说,是因为父皇还没腾出时间拟旨。如果我估计得不错的话,此刻,他仍在养居殿与瑾贵妃母女算着账呢?”
(未完待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