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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优柔寡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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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子萧能出来走这一趟,且还能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不错,全仰仗斯先生那颗急效护心丸。按斯先生的话说,不到万不得已,他定不会让他服用。足证护心丸除了急救保命的功效,尚还暗藏无法掌控的凶险。

这不,二人刚出忠王府后门,离马车旦有几步路程,凶险便铺天盖地的找来了。

无任何前兆,一阵烈火焚烧般的疼痛如海啸席卷着全身每一块肌肤,呻吟还未呼出口,这位英俊不凡的郡王便紧捂胸口,面如白纸的往下倒。

贴身而行的蒙面师弟眼明手快,一把将其搂住。

瘦弱得有些硌手的身躯,以及如女子般清减的体重,无不让抱住这具身体的人心酸。蒙面师弟狠狠压抑着心口的起伏,运气将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二人便腾地飞起,直入马车。

随行驾车的殷鸿和邝殊并非急躁之人,实则是关心则乱,囔囔着要给穆王殿下诊脉。蒙面师弟脸一黑,一掌劲风直接将二人扫下马。

“再敢上前,我要你们的命。”咬着牙放出的狠话给这个清冷的夜又添几重寒气。

殷鸿和邝殊不知是冷还是气,浑身瑟抖。总归是功夫不如人,二人一个捂着肚子,一个捂着额头,相互搀着从地上爬起来,再怨声载道,也还是乖乖等在原地没有上前。

直到“驾车”两个字被人生狠的扔在地上,二人方走过去,隔着车厢板询问盛子萧的状况。

“我没事,回医馆。”盛子萧的声音听上去虚脱轻飘,但能开口讲话,至少表示他已经神志清醒,这的确比人事不省被人搂上车的状况好了许多。

殷鸿和邝殊这才扬鞭促马,赶路回府。

清明刚过,端午未及,正是一年水汽最密集的时候,加上深夜冷风侵骨,寒意料峭,水滴如冰,路面偶尔的小颠簸,总能从车窗处招进一股急窜的阴风。

从盛子萧骤然变化的表情里,蒙面师弟读出某种讯息,改了坐姿,将背靠在车窗上,堵住了风口。

盛子萧虚虚一笑:“哪家姑娘?”

“你在同我讲话?”蒙面师弟透亮的眸中冒出些许不确定。

“车里就你我二人,不同你讲,同谁讲?”盛子萧咳嗽了一下。

蒙面师弟忙伸出手,探在盛子萧额头,少顷,焦灼的眼神慢慢回缓,孩子气的偏着头嘟囔:“就你这副中看不中用的身体还敢想姑娘?哼,白想。”

盛子萧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停不下来。

蒙面师弟扯下脸上黑巾,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别笑得这么急,小心……”

话未说完,盛子萧已捂嘴猛咳:“咳咳……乌鸦嘴……”

“行行行,我乌鸦嘴,你稍安勿躁。”

蒙面师弟心疼的将掌心贴住盛子萧后背,帮其运气调息。

盛子萧顿感胸口那股不顺的燥热正慢慢回退,当即止咳好受许多。

“不过,你到底笑什么?”年轻人的好奇,总不会轻易打消,见盛子萧不再难受,又巴巴问道。

盛子萧缓了口气,语速缓慢:“你从来不是一个会照顾别人的人。一个不懂照顾为何物的年轻男子突然变得对照顾很在行,多半是因为有了心仪的姑娘。所以我才问你是哪家姑娘。”

“姑娘没有,病西施郡王倒有一个。”年轻人白了一眼。

这回,盛子萧没笑,眉间冷峻:“我无意拿你寻开心,实在是……唉,我不说你应也清楚,在这件事情上,不若没有的好。”

“大事未定,何以为家?”年轻人沉沉一笑:“净操碎心,难怪师父说你好了也白搭。”

盛子萧幽幽望着那张脸上腾空而起的杀气,心有无限惆怅,但很快,他又换上一副轻松的口吻,俏皮调侃:“那师父还有否说过,某些人再喜欢猫也白搭?”

提到猫,年轻人满面杀气如疾风劲走,眉目瞬间明媚:“此事委实难解。”他撸起袖子,露出几道血丝醒目的爪痕,傻乎乎道:“反正最后受伤的总是我。”

盛子萧刚要笑,年轻人猛地抬头,澄澈见底的眸子无一丝杂质,如果眼睛是心灵的窗口,那这个年轻人一定有着一颗单纯、干净、善良的心。此刻他正板着脸,一本正经的命令道:“不许笑。”

盛子萧知道这个年轻人一旦认真,便是招惹不得的主,连连道:“好好好,不笑。”

“也不许露出这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年轻人得寸进尺的要求令咱们的穆王殿下有点吃不消,略生抱怨:“你未免也太……”

年轻人哼哼两声:“还请穆王殿下别忘了,我可是你飞鸽传书请回来的高手。”

言外之意,你得让着我。

盛子萧败下阵来:“知道了,高手。”宠溺的眼神咻的一下,射出一道凌厉骇人的冷光:“把脸蒙上吧,被人看见就不好了。”语气却一贯的温和谦逊,让人猜不透他真实的心境。

年轻人似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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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琢磨穆王殿下的心境,万事随:“我已经是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你能不能别再拿教训小孩子的口吻教训我?”气呼呼道。

盛子萧不得不拉起眼皮,直视不想再被小看的年轻人,暖暖一笑:“你记住了,人越是极力想要摆脱的东西,恰恰是这个人本身还存在的问题。”

“师父说得没错,你拳脚功夫不如我,我嘴上功夫不如你。”盛子萧的犀利见解让年轻人很不服气,却又无力辩驳,只好搬出师父这个杀手锏。

盛子萧满意的望着眼前这张重新蒙上黑巾的脸,坏坏一笑:“如果让打遍北庆无敌手的鄢都指挥使知道,他败在一个连猫都能欺负的人手里,不知要作何感想?”

年轻人一怔,半晌,讷讷吐出一句不具任何杀伤力的威胁:“我……我被猫抓伤的事,不许你说出去,否则,否则我就不帮你打架了。”

盛子萧暗觉好笑,脸上却风平浪静的指使道:“想要封我的口,简单,帮我去灵犀宫走一趟。”

年轻人咬咬牙:“下回见了师父,我非得让他老人家好好收拾你。”

狠话尚存一丝余音在耳畔回旋,人已飞出马车,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个一身孩子气的世外高手便融入无边夜色,难觅踪影。

身手快到好似这人不曾来过,更不曾有过离开。

车外的殷鸿和邝殊对视一愣,半晌回不过神。

无怪他二人有此反应,这对兄弟虽一直以文弱药剂师的形象示人,实则身手不俗。只因洛城乃天子脚下,各方势力云集,稍显突出恐遭人猜忌,为长远计,斯先生禁他二人露功夫。

几年伪装下来,就好比一个喜欢大快朵颐的人,为尊父命顿顿细嚼慢咽,难受得可想而知。现下,巧遇一绝顶高手,虽然这位绝顶高手留给他二人的第一印象极差,但在这个高手出神入化的轻功面前,初印象如何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二人等不到回医馆,路上就求盛子萧将他二人引荐给这位高手师弟。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

对于这个请求,盛子萧很乐意效劳,三言两语便替他的好师弟收了两个徒弟。

三人心愿达成,兴致盎然,便又闲说了许多与武学相关的话。意犹未尽,却已到医馆外。

一眼望见斯先生铁青的脸,殷鸿和邝殊如老鼠见了猫,立刻闭嘴禁言。

“怎么这么晚?”一上车,斯先生果然没好脸的先发制人。

盛子萧被迎面扑来的寒意呛出一身冷战,下意识的用手抱了抱双臂:“出了点小意外。”

斯先生察觉到了自己的疏忽,正忙着将帘子边角压实,听到这句回复,立刻不淡定了:“什么意外?”

“先生不必紧张,今夜的意外并不会对我们的计划产生任何影响。”

“那你为何露出如此为难的神情?”

“在回答先生的问题之前,我想请先生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如果我不是先生所爱人之子,先生可还愿意不计一切后果助我夺嫡?”

斯先生但有片刻怔忡,一双深邃的眸子从讶异到了然,最后归于一派平静。

“真没想到,你竟会被这个问题困扰至今。可见,低估自己才是人最大的敌人。”

盛子萧将头靠在车厢内,安静得像一个瓷娃娃。

斯先生语气重了几分:“不可否认,我确因你是小霓唯一的孩子,才爱屋及乌将你视如己出。但夺嫡是何等大事,它关乎北庆千千万万百姓的命运,我还做不到为了儿女私情,将百姓推入水深火热之中。我选你,与你是谁的儿子无关,我选的是你品性优良,是你有治国之才又兼爱民之心。所以,我的回答是:一个国家的君主,是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贤德?”

“先生心胸与气魄,令我自惭形秽。”盛子萧倦怠的面容上腾起一片囧色:“还请先生原谅我的无知。”

“只要心中存有大义,不违背良知去做不忠不义之事,其余事皆可称之为琐事。既为琐事,又何须耿耿于怀?”许久不讲学,陡然一讲,竟不觉生疏,斯先生颇为得意:“真没想到,我这好为人师的乐趣不但健在还依旧浓厚。”

盛子萧被逗得抿嘴一笑,气氛不再沉闷、窒息。

斯先生也笑了笑,但关切的目光中仍有一丝隐忧。

白日里,看到被鄢都指挥使送来医馆的盛子萧,他的手与心都是颤抖的。哪怕这一切与事先预计的一般无二,他仍感到了害怕。若无殷鸿在旁协助,他定然喂不下那颗药丸。

当时,鄢都指挥使恐无法向盛帝交差,执意等在内院不肯走,使得他连给自己喘口气的空隙都没有,那份煎熬,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好在半个时辰后,盛子萧没有出现痉挛、呕吐的不良情况,他盘算的那五成把握飙升至八成,方才有心思应酬鄢都指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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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若飞是个直肠子,不管他问什么,他都无隐瞒,一五一十还讲得相当详尽。

所以,即算盛子萧一醒来,什么都不说的带着殷鸿和邝殊去了忠王府,整个事情该了解、该知道的细枝末节,这位好为人师的大夫都已基本知晓。

盛子萧从斯先生的表情中,也瞧出了他的军师已将一切打探清楚,所以,接下来的对话,他半字不提崇德殿,只说忠王府的事。

话尽意了,他方道出这一夜的迷茫与困惑:“先生,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这样的迷茫与困惑何其的似曾相识。

斯先生隐忧的眸光中跃起一簇旧日伤怀:“如果当年你母妃没有选择留下,而是选择与我一起离开,那你今日之惑便是我昨日之惑。一辈子很短,忠于自己,无可厚非;然一辈子也很长,忠于家族,方得始终。是留是走,我也无法给你更好的建议,一切且由你心定。”

究竟是回答不了,还是已然明示“无论今日做何选择,余生都将与遗憾为伴”的道理?

盛子萧也糊涂了,他凝着目,如一潭死水,黯淡无光。

卯时一过,空气中的湿度开始呈直线飙升状,氤氲的水雾层层绕绕模糊了视线所要到达的地方。被斯先生从马车上搀扶走下来的盛子萧,  放眼一望,青烟色的天空,像一个目光迷离的美人,危险又极具诱惑。

府门前当值小厮认得医馆的马车,不等车停稳,人已跑进府去通知舒总管。

不消一会儿,舒总管、陈嬷嬷还有几个近身伺候小厮一窝蜂的全跑了出来。

“殿下,你总算是回来了。”不同于陈嬷嬷的泣不成声,舒总管含着一把热泪,谢天谢地道。

盛子萧这会是真累,回答二老的重任便全权委托给了斯先生。

斯先生亦算体贴,尽捡些“已大好”、“病情稳定”、“无大碍”最能宽慰人心的话说,好歹将二老敷衍了过去。

回到卧房,斯先生给了盛子萧一颗红色药丸,亲见他服下后,方幽幽道:“已经得到消息,小四今日便会被放出,只是他的伤……没个把月是养不好的。我打算让他留在医馆,有殷鸿和邝殊轮流看护,好过养在府里。”

“……就是防备你会骗我……”因为服了药,盛子萧的头变得有些昏沉,他努力让自己清醒些,可说话还是变成了一件很吃力的事:“没想到……还是被你……”

“你什么都别想,好好养病。”

斯先生替昏昏欲睡的盛子萧盖好被子,转身见舒总管眼睛周围乌青很重,从袖中掏出一个褐色小包,单手递过去:“此物每日睡前泡一杯,连饮三日,可凝神静气。”

舒总管双手接下,关注重点却仍在小主人身上。

斯先生淡淡一笑:“舒总管莫要担忧,我这样做也是为殿下好。”见舒总管不为所动,又耐心解释:“殿下昨日为入宫面圣,误了喝药时辰,陛下苛责,让殿下在潮湿阴冷的崇德殿跪了半个时辰,才使得他气血不稳,病急攻心,话未问完便昏倒殿中。殿下进宫前叮嘱过我,无论出现何等情况,务必要让他清醒的去见一个人,否则,前番种种筹谋,恐要前功尽弃。所以,我才不得不剑走偏锋,用一剂猛药让他迅速苏醒。舒总管服侍殿下这么多年,应也懂得病是三分治七分养的道理……让他好好睡一觉,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派去宫门口盯梢的小厮跑回来禀报殿下昏倒时,舒总管只当小主人是旧疾发作,心里除了担心也只是担心。此刻听了原委,既心痛又后怕。

斯先生不忍与一个沉浸在悲痛当中的老人直视,缓缓侧去头,双目平静的盯着窗外:“殿下不乏谋略,就是太过优柔寡断。如果让他亲见小四那副模样,恐怕他……唉,烦舒总管记下,我刚刚给殿下服的药丸可令他沉睡三日。三日间,给他喂些参汤吊着命,莫让人吵到他,醒来后便可恢复六成体力。”

“真是难为斯先生了。”陷入悲境的舒总管一听,只要睡上三日就可恢复六成,萎顿的情绪瞬间好转:“莫说人,便是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我都不会让它靠近吵到他。”

这点,斯先生倒不怀疑。

只是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这位平静的医者脸上又渐渐浮起一层深色的忧愁。

他回过头,冲舒总管拱拱手:“小四能不能活,接下来的三日至关重要,我不能有片刻分心,殿下……就拜请舒总管费心照料了。”

“小主人是小姐的命,照顾小主人乃我分内之事,总敢劳先生一声拜请?”舒总管谦谦回礼:“要感谢,也是我替我家小姐感谢先生这些年对小主人的不离不弃。”

“替你家小姐感谢我?”

斯先生回味着这几个烫嘴的字,心中凄然,他多想告诉眼前这位一无所知的老人,他正是替那孩子母亲而拜请,但……思来想去,最后唯有哑然一笑,拱手辞别。

(未完待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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