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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思雨悲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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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不对?”奕王皱眉反问。

瑾贵妃略加沉思,道:“你想想,康王素来沉稳老练,并非冒进无谋之辈。但用谎言欺骗曦月,进而博取忠王府支持的做法何其冒进?哪有半点他一贯做派风格?”低吟半晌,倒吸一口凉气,语速急转:“皇儿,你速速派人去打探,近段时间康王可派人去过东周,或是……或是可有东周人悄悄密会过康王?”

“母妃是怀疑……”

“曦月不同一般女子,几句没有根底的谎话断然骗不了她。康王一定是真的知道了什么,或是手握什么令人信服的凭证,这才让曦月动了结盟之心。”

瑾贵妃此话,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奕王拍桌而起,面露狂喜:“母妃说得极是。以曦月的聪慧与见识,怎么可能轻易就着了康王的道?一定是这样,康王一早探听到联姻内幕隐而不说,再打着替皇祖母给忠王妃送补品的幌子,堂而皇之出入忠王府与曦月密商。难怪在崇德殿上,不管我如何痛斥康王欺瞒的卑劣行径,曦月不但毫无诧异之色,且还没有半点要记恨康王的意思。”

瑾贵妃倒一如既往的冷静:“如此看来,曦月对康王的态度并未因你今日大闹而生厌恶。”

奕王的心立刻跟盆热炭被人泼了一桶冷水般,滋滋作响:“儿臣愚钝,曦月既知康王所说非虚,那为何还要向儿臣道明一切?”

瑾贵妃沉沉道:“受人掣肘,难免不会心生不悦。曦月何等人物,若不是心悦诚服,真心扶持,心中定然有所不甘。况且,两国联姻,又岂是一个五珠亲王能左右的?倘若陛下执意要将曦月嫁去东周,就算太后出面,圣心也难有回圜之地。既然康王做不到把握十足,那又何必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他?倒不如……倒不如鱼死网破的闹到陛下面前,替自己争回一线生机。”

奕王静下心来,细细一想,深以为然道:“母妃分析得极是,只要曦月不招惹朝事,不偏颇谁,日后无论谁被册为太子,她都是陛下亲口御封的公主,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不可比拟。但她若因联姻一事,参与到夺嫡这场浑水中,她的荣宠恩赏可就没那么顺理成章了。”

“何止是她一人的恩宠。”瑾贵妃扶桌而立,目光笃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若失败,便是忠王府镇国府甚至是中宫的失败。代价之大,便是曦月这等女子也断不敢轻易冒险。”缓缓又道:“崇德殿上,她既不出面指证康王,又不对你落井下石,说明她对夺嫡这件事仍是哪边都不靠,态度中立。”

“如果这就是她的态度,我心里尚且安慰不少。可若是如此,当初她尽可与我商量,难道我还会拒绝她不肯相帮?”

“这正是她的顾虑所在。”

瑾贵妃边说边走向一旁的花架。

花架上摆着一盆怒放的芍药,瑾贵妃走到花盆正面,低头看了一眼,便从中摘下一朵羞于绽放的花骨朵。奕王见了,也起身走过去,一手接下瑾贵妃手中的花骨朵,另一手则扶住瑾贵妃,一同回到桌前重新坐下。

“此话怎讲?”坐好后,奕王迫不及待的问道。

瑾贵妃理了理袖口,笑道:“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但凡她开口,你定会相帮。你相帮她,原是你的善心和诚意,但在她看来,这却无关情义,只关人情买卖。既是人情买卖,日后岂有不还之理?若要还,她还如何独善其身保持中立?”

“母妃的意思,我懂了。曦月这是在撇清关系。”

“此乃其一。”

“哦?”奕王不解的皱起眉头:“何为其二?”

瑾贵妃淡淡一笑:“其二,自然是她需要一个传声筒。”

奕王将瑾贵妃最后这句话反复细想一番后,两眼顿是一亮:“我明白了。”兴奋道:“只要有人将她和穆王的私情捅出去,父皇便不会坐视不理。按照父皇的心性,一定要宣曦月进宫询问,届时,她就可名正言顺的向父皇表明不愿外嫁之心。倘若父皇不应允,她与穆王之事恐怕不日就要传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到了那个时候,为保皇家颜面,父皇再不愿意,也只有将曦月下嫁穆王。呵,好一招逼君就范。”叹服一声,又懊恼不已道:“想我与康王算计一场,最后竟便宜了穆王?真是可笑。”

瑾贵妃却不这样认为:“皇后与霓嫔水火不容,陛下又一直抬举黎将军,多常贬低戚家,此等情况之下,穆王被迫迎娶曦月,何来便宜一说?”

奕王这直来直往的性子立刻又明朗起来,唇角带喜道:“母妃言之有理。对旁人来说,娶到曦月可算天大的恩赐,但以穆王的处境,说是一场无妄之灾也不为过。”

“皇儿明白就好。”瑾贵妃露出一丝欣慰之笑:“如今看来,曦月对你也未有介怀。”

“未有介怀也未见亲厚……唉,竹篮打水一场空,毫无意义?”

“皇儿此言差矣。”瑾贵妃喝了一口茶,道:“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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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那孩子心地纯良,一身正气。如今,她为了给自己求全,害你失了面子又被陛下斥责,心里定对你略有愧疚。在人情世故中,愧疚也是人情。不过,眼下你知道就当不知道才好。”

“为何?”

“一为防康王察觉曦月真实用意,二为让曦月明白,你无索取回报之心。”

奕王心神领会:“母妃说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理当如此。”

“傻孩子,皇权夺势,哪有什么君子之交?”瑾贵妃露出一个无奈的眼神,语气幽幽道:“让你揣着明白装糊涂,只不过是因你当前夺嫡优势并不明朗,与她君子之交,是时候未到。等真到了千钧一发之际,该讨的人情,自是要讨的。”

奕王恍然大悟:“母妃一席话,儿臣胜读十年书,儿臣受教了。”

这句话,虽有恭维之意,却也无一丝夸张。

这么多年,如果不是瑾贵妃一路保驾护航,以奕王这遇事只会单刀直闯的性子,恐怕早被盛帝厌弃得难有出头之日。

“曦月的事,还可慢慢商量,细做打算。”瑾贵妃一眼独到,笑着提醒儿子:“但东周联姻之事,可半点都耽搁不得。”

清明已过,近三五日内,国宴必将提上议程,遵循以往惯例,如果两国真有联姻打算,国宴便属公布的最佳场合。

想到这,奕王赶紧道:“此事确到了争分夺秒的地步,我这就出宫着人去办。”

不愧是雷厉风行的奕王,话一落音,人就匆匆出了宁粹殿。

四月是一个适宜多愁善感的季节,冷雨过后的空气中,总有一丝独特的清新在弥漫,引人遐想。

送走奕王,瑾贵妃方有了这份思雨悲春的闲情。

馨儿内庭步入廊道,抬头就见瑾贵妃单衣薄衫立在长廊尽头的风口里。想到瑾贵妃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这傻姑娘突然开了一回窍,不得曼姑姑指令,便擅做主张跑去内殿取来一件单面披风。

这件披风,面料讲究,款式别致,只是颜色和花样与瑾贵妃一贯的喜好有所偏差。馨儿进宁粹殿的日子短,俨然还未意识到这中间的冲突与矛盾。

她兴冲冲的拿着披风往廊下赶去,刚迈入长廊,一个人影闪现,将她堵在原地进退不得。定睛一看,原来是宁粹殿主事大宫女曼姑姑,赶紧俯身请安。

“你去后厨问问,给娘娘炖的参汤好了没有?”曼姑姑豪横的从馨儿手中夺过披风,冷冷道。

馨儿软腔应下,曼姑姑再冷冰冰道:“乖巧伶俐是讨人喜欢,但在宫里当差,唯有安守本分才能活得久。你是想讨人喜欢还是想活得久呢?”

馨儿嘴唇哆嗦了一下,两腿一软,人便吓得趴作一团:“姑姑饶命,馨儿再不敢有非分之想,望姑姑看在馨儿年轻不懂事的份上,饶馨儿这一回。”

“去惠嬷嬷那里领二十个耳光,领完了,回房歇着,等脸上的印子消了,再回来当值吧。”

“馨儿叩谢姑姑赏赐。”说罢,手慌脚乱的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跑去惠嬷嬷居所。

曼姑姑睥睨着那个娇小颤抖的背影,脸色始终很难看。等到背影彻底从眼前消失,方缓步走向瑾贵妃。

“娘娘,冷风吹久了,要伤身的。”说话间,已将披风给瑾贵妃披上了。

这件披风本是顶好的料子,可惜落到一个眼神不好的裁缝手上,尺寸没计量到位,大了一个尺码。瑾贵妃身形丰腴,又不高挑,裹上这样一件披风,除了将她的圆润矮小无限放大外,再无其他任何好处。

“这件披风不适合娘娘,还是让奴婢收起来吧?”曼姑姑瞧在眼里,如鲠在喉,再一次老话重提。

瑾贵妃嫩白的玉手轻抚过披风:“皇后娘娘赏的,我岂能辜负?”

“可是……”

“急什么?”瑾贵妃的眼中升起一抹阴毒:“日子长着呢,指不定哪一日,它就帮了我一个大忙。”

如果说奕王能猜到瑾贵妃七分心思,那眼前这个陪着瑾贵妃从羌族一路来到洛城的侍女便有看透十分的把握。

她自小跟着主子,看主子一路过关斩将,得圣宠数十年而不衰,深知主子谋略见识非凡。

既然主子这样说,那自有主子的打算,此事日后便再没有提的必要。

曼姑姑暗道,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娘娘真就一点都不疑心曦月公主与穆王?”

瑾贵妃手一顿,抚着披风的手慢慢伸向半空中,水汽厚重的风滑过肌肤带来一阵凉爽,有家乡的味道。

那张标志的鹅蛋脸上划过一丝哀愁。

“娘娘?”曼姑姑又轻轻唤了一声。

瑾贵妃哦了一下,哀愁随风飘去,被水汽浸润的双眸闪过一丝深层的痛苦,羌族早已归顺北庆,哪还有什么家乡的味道?情绪骤然低落。

一声长长地长长地叹息过后,这个北庆皇宫最得势也最善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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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的女人露出了同情之伤:“一个心比天高的女人,哪怕命运再不济,也不会自怨自艾到钟情一个废物。盛英盈不过是不想嫁去别国他乡,才拿穆王做缓兵之计罢了。唉,自古只道,以一人之身换千万人安居乐业是为大义。可谁又想过,为了这种大义,那一人不但要埋葬一生的喜怒哀乐,连乡土的慰藉,都需等到魂死那一日,何其残忍。”语速骤然慢了下来,语气也随之模糊起来:“曼晴,你可也曾在这冷漠的深宫念想过你阿娘温暖的膝盖?”

“奴婢知娘娘心苦,但娘娘切不可这样哀思过去。”

曼姑姑脸色一变,噗通跪于瑾贵妃脚下,急道。

瑾贵妃愁意深锁的眸子甚是可怜的望着地上惶恐的忠仆,心里的委屈像一道裂开的伤疤,令她悲然怆下。

又是一声长叹,瑾贵妃银牙一咬,柔光顿作厉光:“我知道如今天下只有北庆,没有‘羌族’,日后不提便是,你起来吧。”

“娘娘能这样想,最好。”曼姑姑一头冷汗的从地上站起来,顾虑重重:“陛下听不得‘羌族’二字,娘娘即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应为奕王殿下慎言。”

是呀,不想为大义所殉,这辈子也被大义殇得没了回头路。既然没了退路,那又何必执念过去?

与其沉湎,不如与这虚伪的大义斗上一斗!

“你说得对,我还有奕王。”眸中最后那缕同情转瞬即逝,再看,眼前之人已恢复往昔冷静,冷酷的嘴角带着讥讽的口气,轻轻一笑,道:“至于曦月和穆王……瞧着吧,一旦联姻之事另许她人,他俩这桩亲事也就顺其自然的无疾而终了,哪轮得到我去疑心?”

“娘娘的意思是,皇后娘娘?”

“自然是皇后娘娘。”

能在宫中立足的女子,从无善类。

皇后再不得圣心,她也是北庆独一无二的皇后,也是这后宫里唯一敢与陛下硬抗的女子。

倘若她闹起来,这桩亲事便没有成的道理。

每每这个时候,瑾贵妃总有几分羡慕甚至是嫉妒黎皇后。

“不趋炎附势,不谄媚奉承,不争权夺利,谁不羡慕和嫉妒她的通透与洒脱?”

瑾贵妃迎风呢喃。

曼姑姑一时猜不透瑾贵妃话中“她”为何人,又见瑾贵妃露出一副不想被外界打扰的神态,便没再追问,而是转过身去,悄悄退至长廊入口,不让人惊扰这份宁静。

宁粹殿的风声雨声眼见是停了,但康寿宫的风雨却才刚开始。

“黑市?”一个苍老又不失威严的声音缓缓道:“北庆竟有这样一个地方?”

这老妇正是北庆太后鈡氏。

“皇祖母不知其存在,也在情理当中。”

聊及这个隐于暗夜之下的秘密交易市场,康王似乎有一肚子话要说。但话到嘴边,他却又装出一副不急于一吐为快的悠闲。

只见他面带笑容的直起上半身,左手托住右手宽袖,右手提起桌角小火炉上那把画有红梅图案的小瓷壶,替坐于对面的钟太后添上一杯茶:“还请祖母点评一下孙儿的手艺?”

鈡太后已过古稀,两鬓斑白,脸上皱纹深埋,但动作却丝毫不见迟钝。

她气息稳健的端起茶杯,将杯子举到唇边闻了闻,笑道:“茶韵香浓,茶色澄亮,嗯,不错,你泡茶的手艺又精进了。”

得钟太后这句夸,康王欢喜得像个孩子:“别人都是孙儿哄祖母开心,怎么到您这,就掉了个头,变成祖母哄孙儿啦?”说完,很不好意思的提醒道:“茶好不好,您好歹也喝上一口再说。”

钟太后宠溺的望了康王一眼,真还优雅的再次端起茶杯,小小喝了一口:“不错,味道甚好。”杯子还未放下,赞美之词已夸出口来。

康王哭笑不得,却又十分受用。

“说吧。”钟太后放下杯子,笑道:“祖母精力再是不济,也没不济到听不完一个故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康王立刻道:“祖母莫往心里去,父皇那些话是说给素芹嬷嬷听的。”

“素芹嬷嬷自小与我一起在鈡府长大,陪着我从年幼无知的闺阁小姐一路走到如今这老态龙钟的北庆太后,我与她的情分,那是亲姐妹都比不了的。陛下说她,与说我有什么分别?况且,陛下有一句话没有骂错。一个奴才,哪来的胆与御前二品都指挥使硬碰?归根到底,还不是我这老婆子在背后倚老卖老?”幽幽叹了口气,似有无尽愁与忧:“陛下今日这些话,不是在敲打你,是敲打我。”

“祖母多虑了,父皇对祖母……”

“陛下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自然是孝顺我的。”钟太后打断道:“只不过,自打那件事之后,陛下与我的心就远了。远去的心,是追不回的,也无须去追。”

康王一下子沉默了。

(未完待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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