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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御前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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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外戚公主都吃准了盛帝想要息事宁人,两位日日环绕其左右的亲王岂能猜不到?

盛英盈心下一沉,这两位深知盛帝不打算深究,却仍摆出一副不弄死对方誓不罢休的剑拔弩张之态,这是决意要鱼死网破吗?

也对,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了,谁还稀罕息事宁人呢?

一抹稍见弧度的浅笑微勾于嘴角,随即又隐没于这位外戚公主的面无波澜之下。

康王负手而立,从踏入这间宫殿以来,他俊朗的五官就一直被一层薄笑面面俱到的包裹着,任谁见了,都要以为他与殿中所议之事毫无瓜果。

直到他注意到盛英盈嘴角那抹浅笑,英俊的五官蓦然有了僵硬的迹象。

都这个时候了,她怎么还冷静得下来?这不发一言的态度难道是对奕王仍抱存幻想?

那双幽眸从事不关己的悠闲瞬变成疑惑丛生的不甘,最后剥离出一丝阴狠滑向了奕王。

奕王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虽也偶有惹恼盛帝的时候,却到底不曾被盛帝在人前这样劈头盖面叱责过,委屈、耻辱、羞怒一股脑的冲上头顶:“父皇!”多层情绪夹击之下,声音颤抖出了哭腔,他又是匍匐着跪于殿中,头还磕得砰砰响,给人受尽苦楚之感:“圣贤书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儿臣虽为人子,但更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倘若父皇不信儿臣,儿臣情愿以死明志,也不想父皇误会儿臣是一包藏祸心的奸佞之徒。”

以死明志,倒真敢说。

盛英盈听得心里阵阵冷笑。

康王对奕王惺惺作态的哭诉同样不屑一顾,可不屑一顾也阻止不了盛帝逐渐回暖的心意。

眼看着盛帝怒眉已有舒展之意,肝火难消的眼中蹁起一丝怜爱,康王便知盛帝的天平开始向奕王倾斜,不禁大为恼火,但脸上却仍装得无关紧要,心无波澜。

论伪装技巧,他是一点都不输自己的弟弟。

盛英盈暗道一声,目光转向宝座上的盛帝。

多年以前,镇国公府一位老仆人在旧事重忆中提到的盛帝,永远是那个皮肤不细腻白皙,脸型又缺少些他太子哥哥柔美的小皇子。

“初一看,五官棱角柔善不足,蛮毅有余,面相过于凶狠,总让人心生一丝寒意。”

可谁又想得到,横穿老仆人一生的凶狠面相最后竟败给了岁月,竟被化腐朽为神奇的和善起来。

这份和善,初显于盛帝而立之年。

适时,帝王蛮毅的棱角开始露出被光阴打磨的温度,一如凶悍脱去了凶悍的外衣,终不再一味的让臣子们望而生怯。

尔后,是牙牙学语的徽澜成长为北庆宫中最顽劣与骄纵的小公主,帝王与生俱来的戾气与锐利愈发少去,时时露出为人父的慈爱。

说不准这种慈爱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但对眼下的奕王来说,无疑是再好不过的。

“你这孩子……”看到奕王额角上若隐若现的红色印记,那颗坚硬冷酷的帝王心顿是冰雪消融,彻底软了:“朕没让你跪,你跪着做什么?”柔善的语气如同老皇帝不再健硕的身体,失去了年轻气盛时该有的攻击性。

“儿臣跪父皇,甘之如饴。”

“你的孝心,朕明白。”盛帝软绵绵的坐回到软榻上:“起来吧,起来回话。”

“谢父皇。”如得特赦般,奕王又磕了个响头,方从地上爬起来。

盛英盈看热闹的目光骤然一冷,巧言令色。

盛帝眯了眯眼:“你说你这孩子,父皇不过是严厉了些,你至于怕成这样?”半是责备半是怜惜:“额头都破了,还是宣太医进来瞧瞧吧。”

“父皇,儿臣无碍,不必劳烦太医。”奕王受宠若惊的拱拱手,一副心虔志诚的样子:“父皇仁慈,儿臣怎会惧怕父皇?儿臣这般全是出于对父皇的敬仰之心。”

在众多华丽的辞藻中,“敬”可算权利世界最稳妥又最漂亮的恭维。

盛帝神情愉悦的点点头:“父皇知道你是所有孩子中最耿直的,说话做事才不免会得罪人,这是你的缺点,但也是你的优点,你无须为此太过自责、内疚。”

让奕王不要自责内疚,那就是……

盛英盈眼尾余光瞟向康王。

康王神思敏捷,立刻感受到了危险,赶紧道:“奕王敬父皇之心,亦为儿臣敬父皇之心。”

盛帝目光一顿,犀利得如针尖,殿上三人见之,皆不明其意,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语气不再有之前那般藏着咬牙切齿的愤怒:“康王,朕问你,”还未迟暮的眼睛在三个年轻人身上横扫,最后,目光停在了康王身上:“你为何要诓骗英盈?”

父皇真是老了,处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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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只会各打五十大板。

康王心里冷道,脸上却一派疑惑之色:“父皇这是信了奕王的话,在质疑儿臣吗?”

“康王严重了。”奕王得了恩宠,颓废之势尽扫,抢在盛帝表态之前先发制人:“父皇只是为公平起见才问你话。你若做了,直接认下,父皇也不会真不宽宥你;你若没做,一句话否决了便是,何必要用‘质疑’这么以下犯上的话污蔑父皇慈心?”

“父皇明鉴,儿臣绝不敢以下犯上。”说完,康王也一脸惶恐的跪下。

头还未着地,盛帝就皱着眉制止道:“父皇没有怪你,你起来好好回话便是。”

康王松了口气,起身又道:“父皇,事实真相,绝非争辩就能争出一个结果。若父皇允许,可否容儿臣问奕王几个问题,再来论对错?”

两个都是自己的心头肉,谁对谁错,都会伤了这位老父亲的爱子之心,本着不伤和气的想法,盛帝本无意追究真相如何,可偏偏这两个儿子谁都不肯退让一步,彼此都想借着这件可大可小的纷争致对方于死地。

唉,真是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盛帝叹了叹,对奕王道:“康王问你什么,你必须如实回答。”

奕王不敢马虎,立马应下。

康王谢完恩,胸有成竹的望向奕王:“适才你说曦月曾亲口告诉你,她决定嫁给穆王,且还因此与穆王约法三章?”

盛英盈半垂的眼皮狠狠扯了一下,她能感觉到,此刻,盛帝的目光正虎视眈眈的朝她扑来。

箭已离弦,唯有一战。

这位外戚公主一边默念一边抬眉扬目,镇定自若的迎接着来自帝王的猜忌。

“是,本王是这样说过。”与盛英盈一样,奕王也在迎接着康王的猜忌,只是这位皇子聪慧不足,判断有误,已经一只脚踏进别人设下的圈套却还不知。

“可据本王所知,奕王与曦月素日并无太多交情,更谈不上过往从密。”设局者继续引诱、铺垫。

猎物浑然不知,莽撞得直来直去:“那又如何?”

“不如何。”康王话锋一变,话中藏话:“只是堂堂一国公主与一皇子私定终身,何等隐秘私事,奕王既非曦月挚友,那她为何要告知与你?”

奕王冷哼一声:“自然是因为你诓了她!”

“哦,本王诓了曦月什么?还请奕王明示。”

“这还用得着明示吗?一切不都清晰了然?”

“奕王避重就轻不肯说出详情,可是心虚?”

“做亏心事的是你康王,本王为何要心虚?”

奕王反唇相讥,略见心浮气躁,全不似康王沉着冷静。

拂袖一圈,见康王紧闭双唇,一心在等他明示,只得又道:“你居心叵测,为拉近与忠王府的关系,编造东周亲王内定曦月为继妃的恶言,使得曦月心神不安,日日惶恐。等到时机成熟,你又毛遂自荐主动示好,许诺能帮曦月退掉联姻,其目的无非就是想让忠王府日后感激你今日的援手,助你行事,为你所用。”

康王强逼奕王说出始末,不过是想判断一下,此事究竟是底下哪个嘴不严的身边人不小心说漏嘴,让奕王知晓了内幕,还是盛英盈主动向奕王和盘托出的。

现下听完,便是有了决断,不免心慌意乱起来,竟是盛英盈,这是否表示忠王府已经决定与我彻底决裂?

康王咬了咬牙,等了这么久才等来东周这样一个大好机会,却让奕王这个莽夫随随便便给断送掉了。真是可恨!

一想到忠王府对自己的决绝,康王对奕王的憎恶可谓水涨船高。

可事已如此,又无可奈何。他细想着,眼下既已失忠王府,那万不能再失了盛帝的欢心。

遂稍做一番调整后,康王一脸若无其事的笑笑:“奕王说了这么多,曦月自始至终却不发一言,貌似并不十分赞同奕王的猜测。”

这一点确实让奕王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她即算不出言相帮,也应证实自己所言非虚,为何她要置身事外?

“父皇,奕王仅凭自己的猜测,出言诋毁儿臣,诋毁曦月,实在让人万分心痛。”康王似是料准了盛英盈不会出手一般,替自己叫屈道。

盛帝的眉头眼见又要皱了起来,奕王当下一急:“曦月乃女儿家,羞于启口也是常理,她向本王道明原委,就是想要让本王替她……”

“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最是疼惜曦月,她若真有难言之隐,直接找皇后娘娘诉说岂不更好,何必找你?”

“那是因为本王在鸿胪寺代父皇接待各国使臣,方便行事。”被激得头脑一热的奕王,终是祸从口出:“你少在这倒打一耙,告诉你,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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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私下问过东周使臣,他亲口告诉本王他家三皇子根本……”

话一出口,四周一片静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了奕王身上,奕王一顿,方知自己说了蠢话。

正要悔言解释,可为时已晚,久等这一刻的康王已迫不及待的出了手。

“如此说来,奕王是承认自己与他国使臣私下往来?”

盛英盈给了奕王一个异常怜悯的眼神,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让康王轻易翻盘,真是个蠢货。

“你……你血口喷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奕王彻底慌了神:“本王,本王何曾与他国使臣私下往来?父皇,冤枉,儿臣冤枉。”

兄弟相争不过家事,私下勾结他国使臣却有叛国之嫌,等到想清楚了这两者间利害关系后,奕王像个无知妇人,除了喋喋不休的替自己叫屈,再是无计可施。

盛英盈幽幽叹了口气,倘若他够冷静,不这么鲁莽,越是此刻,他就越应打起精神,拼死据理力争。可惜,他不够冷静,又太鲁莽,输得一塌糊涂也就不奇怪了。

再看康王,面对这个毫无招架之力的手下败将却丝毫没有手软之意:“冤枉?奕王,难道这些话不是你自己亲口承认的?父皇面前,岂容你信口雌黄?”

好一个残酷冷血又诡计多变的夺嫡者。

盛英盈眸光粼粼,思绪飘飞:日后,倘若子萧哥哥真有夺嫡之心,头一个要防备的恐怕就是这位康王殿下。

她垂了垂目,耳边的争执越演越烈。

“本王,本王……”

“奕王莫慌,父皇耳聪目明定不会听不明白你说了些什么。噢,对了,还有曦月,她可也一直在听着呢。”

“父皇,儿臣……儿臣没有!”

“没有什么?是没有和东周使臣私下勾结?还是没有亲耳听到曦月公主说的约法三章?”

“本王……”

“够了够了……”看到奕王像头困兽般走投无路,盛帝突然拍案而起,一脸烦躁的走动起来:“乱糟糟的,吵得朕头痛!”

听这语气,这是不打算追究奕王结交外臣了吗?

康王暗自惊奇,盛英盈也吃了一惊,盛帝实非一个宽宏大度的皇帝,为何连私交外臣这等事也能隐而不发?

虽感蹊跷,但康王还是选择乖乖闭嘴。

少了康王的穷追猛打,奕王更无开口的必要,他跌坐在地,一双眼睛鬼鬼祟祟的偷量着盛帝。

此刻,盛帝双唇紧闭,仍在来回走动,脸上愠色犹见,崇德殿内再一次安静到落发可闻。

“你说说你,”安静不过片刻,盛帝突然走至兄弟二人跟前:“身为皇长兄,又是我北庆第一位亲王,堪为表率,可你看看你,跟自己的弟弟针锋相对,哪有半点表率的样子?朕多次与你讲,你是兄,对弟须友善,你有听进去一次吗?哼,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如何能令人信服?还有你!”骂完康王,盛帝又骂向奕王:“你个没用的东西!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让别人把你治得动弹不得,你让朕说你什么好呀?”气到深处,拿手指狠狠戳着奕王额头,恨铁不成钢的心境跃然眼前:“让你多去拜访名人学士,多读圣贤书,涨涨脑子,你就是不听,成日舞刀弄枪,莽夫一个!回去以后,你给朕好好读几本涨脑子的书,别再蠢得到处丢人现眼!”

盛帝骂骂咧咧一通,却避而不谈诬蔑、外臣私交,实在匪夷所思。

眼见这清奇的一幕就要结束之际,盛英盈恍然记起前几日在忠王府西小院内盛子萧对今日局势的分析。

“输赢已定,继续放任不管,伤的便是亲情。虽然那座冰冷的宫殿里早就没了“情”这个东西,但康王和奕王终归是父皇最钟意的两个儿子。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看,他能够容忍康王和奕王小打小闹,能够容忍他们风波不断……却唯独不会让事态上升至叛国通敌那一步。可以康王的性情与手段,走到那一步,他势在必行。所以,当局势被康王逼入这个卡点时,父皇一定会出来粉饰太平……也就是说,我该出场了。”说到此,盛子萧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不用这么一脸吃惊的望着我,这件事其实一点都不难猜。你想想,父皇也曾是一个皇子,他能够明白,只要对帝位有野心,私下笼络近臣或借助外邦势力都不过是夺嫡过程中最常见的手段,而非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卑劣行径。有了这层认识,就能猜出父皇真正在意的并非康王和奕王有没有与外国使臣私下往来,而是你做出嫁给我的决定究竟有无真心。换言而之,他由始至终在观察的人是你,是忠王府的态度,所以,你……必须明白,他不希望有真心在。”

一切竟算得分毫不差,盛英盈又惊又喜又恼。

(未完待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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