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六、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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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后鹤青便回来了,见我在殿前候着,说道:“我不是让你去休息吗?何苦等在外面?”
蕊芝命悬一线,我哪里躺得住。
鹤青扶着我赶往蕊芝歇息的寝室,此刻的她躺在罗帐之中,拭去血迹,面色比寒山上好了些,却仍是双眼紧闭,没有一点要醒的意思。
我顿时喉咙一紧,干涩难咽。
鹤青将药盒递给侍女,我却接过来,表示要亲自喂蕊芝服药。
蕊芝意识不清无法用药,只得捣碎了掺水喂她喝下去。
我在床边踱来踱去,焦急地等待蕊芝苏醒。
鹤青道:“你看你,脸色这么差,回房休息一会儿吧。”
我摇头:“不,我就这里等,等蕊芝醒过来。”
话音未落,一阵眩晕感袭来,忽觉脚步虚浮,浑身脱力,倚在鹤青身上,才堪堪站住没有倒下。
“鹤青,我有种感觉。”他轻揽我的肩,我侧过头看着他。
“什么?”鹤青垂下眼眸,望着我。
“我觉得蕊芝知道那个刺客的身份。”
“蕊芝?她怎么会知道?”鹤青不解。
“因为那个刺客使得是天界的术法,”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天界有人要杀我,要杀我师父。”
“你还记得那个刺杀刑苍的白衣女子吗?”
鹤青一凛,可能是猜到我要说什么。
天界星辰璀璨,琼宇凌空,高悬于九霄之上,主宰着世间的运行规则,亘古永恒,人妖皆向往之,只是这众神云集的圣地看似庄严、神秘,实则暗流涌动,波云诡谲,背后隐藏着我们看不到的阴谋。
“我猜是她们在寒山洞打斗时,蕊芝发现了对方身份,但她却没有告诉我,我想这个刺客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你是有怀疑的对象了?”鹤青问。
我望着窗外明霞幌幌,碧雾蒙蒙,天光乍映,星斗隐现,不知心中作何想。
正要开口,却听到床榻传来动静,连忙去查看。
蕊芝醒了。
真元丹果然有用。
“蕊芝,”我扑到床头:“你觉得怎么样?”
蕊芝虽然醒了,但还很虚弱,张张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响。
“蕊芝…”想到她如今这副惨状,全是因为我,我不禁鼻子一酸,再次热泪充盈。
“别哭了,”蕊芝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抬手轻轻抹去我的泪花:“我这不是好好的,醒了么?”
鹤青道:“我去找药王来看看。”说罢便退了出去。
我扶蕊芝坐起来,又给她喂了些水,她精神头渐渐好了起来。
“蕊芝,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了?”我问她。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神色闪躲。
“那天我照例取了餐食上山,半路就遭到了偷袭,她说她是来杀你,逼问我你的下落,我不说,她就…”兴许是蕊芝怕我内疚,说到一半便没再说下去。
“蕊芝,你…有没有发现对方的身份?”我试探性地问道。
蕊芝微微一怔,垂下眼帘:“你与她交过手,可曾察觉?”
我摇摇头。
“她蒙着面,我也没认出来。”蕊芝眼神闪烁,刻意避开我的视线。
“她如此装扮,就是不想暴露身份,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从她的功法和身形看,应该是天界的一位女仙,天界有如此身手的女仙虽说不少,但也是数得过来的…”我盯着蕊芝,目光灼灼。
“而且我能肯定她和刺杀我师父是同一个人,”我又说:“蕊芝,天界有谁想要我和我师父的命?”
蕊芝被我问得愣住了,张口结舌:“我…”
“这我如何知道…”
她看出了我眼中的失望,却是欲言又止。
沉默一会儿,蕊芝冷不丁说了一句:“榕树的草木灰有毒。”
我抬头看向她。
“虽然我的修为与她相差甚远,但我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全力一搏的,她伤得不会轻…”
蕊芝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阿善,我只盼你安然无事,不要卷入风波,也不必为我报仇,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不是我不想平安地活下去,是有人屡次三番针对我,还要害我身边的人,我若再不反击,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竭力辩驳道。
忽然,蕊芝脸色一变,气血上涌,青筋暴起,整个脸涨得通红,眼白充血,嘴唇变得青紫,脸上的皮肤又呈现出树皮般的褶皱。
“蕊芝,”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了,焦急地问:“蕊芝,你怎么了?”
而此时的蕊芝已然说不出话来。
“蕊芝,你不要吓我。”我声音带着哭腔,浑身颤抖,见蕊芝的状况越来越不好,开始大声呼救:“来,来人,来人啊!”
恰在此时,鹤青带着药王赶来,也许是听到我的呼救,火急火燎地冲进来。
怎么会这样?
她不是服了真元丹,都好了吗?
我失神地望着药王施救,药王把脉施针,连连摇头叹气。
“中毒?”
“没错,中毒,”药王道:“本来真元丹确实起了作用,即便不能完全医治,至少暂时保住了性命,可是如今看她的脉象和症状,应是中毒无疑。”
我见药王眉头紧锁,便知此毒凶险难解,忙问:“中了什么毒?”
药王又诊了一会儿脉,说:“看着像是地高辛和盂兰花毒。”
“盂兰花?”此毒我从未听过。
“又名水晶兰,因其通体透白而得名,花蕊有剧毒,相传生长在阴阳交界处,因此它还有个别名,叫冥界之花。”
“冥界…之花?”
“没错,水晶兰有能让人立时毙命的毒素,但相传以前巫妖族会以其为引,炼制让人起死回生的药,只是巫妖一族现已几乎绝迹…”
听罢,我只觉得脑袋嗡得一响,头疼欲裂,悔恨莫及。
“是我…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我一时难以接受现实。
“阿善,你冷静一点,这不是你的责任。”鹤青安慰我。
而我的情绪已经到达了爆发的临界点,我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蕊芝,越发内疚,不断恳求:“药王大人,求求你救救她,一定要救救她,她不能有事,她不能有事,该死的是我,是我!”
药王不胜其扰,只是碍于鹤青没有发作,无奈道:“觅波仙子稍安勿躁,如此在下无法施救。”
“阿善,我们先出去一下,不要在这里打扰药王用医。”鹤青安抚我道。
可我却像没听见似的,抓着鹤青拼命喊:“鹤青,你救救蕊芝,我拜托你救救她,好不好?”
我越说越激动,鹤青目光一闪,看我的眼神变得惊疑起来,他见我哭闹不止,竭力掩饰,最后实在无法,只得将我敲晕。
这一次我又不知昏睡了多久,我的梦很沉,思绪纷乱,脑海中不断涌现出最近发生的片段,甚至是很久之前的记忆都会反复回闪。
到底是谁要害我?
起初凶手的脸一直是苡安,但更多细节串联在一起后,我却发现了端倪。
是我被苡安的殷勤和谄媚给蒙蔽了,她屡次三番的挑衅让我分心,以至于忽略了很多重要证据。
不是苡安,如果是她有很多事都说不通。
将所有事都理通之后,我的心中也渐渐清晰,但还始终悬着,梦里的一切虽然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但再经历一遍,依旧让我感到紧张和不安。
忽然叮铃一声,似有人波动我的心弦,我一下惊醒了,蓦然睁眼,却没有立即起身,迷迷瞪瞪的,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我憋着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大口呼吸起来,人也才算完全清醒,却听远处传来钟声。
钟声锽锽,一下一下间隔得很长,不如我师父出事那晚敲得那般密集,但却更为沉重,余音声声回荡,石破天惊,如雷贯耳。
我瞪大了眼睛,猛然意识到,这是丧钟。
天庭鸣丧,三千年来未有所闻。
是蕊芝,她终究还是没有撑过去…
我不顾一切地奔过去,却见弥罗宫的仙侍用白布盖在蕊芝脸上。
“蕊芝!”我大喊一声扑到她身边,悲痛不已。
“阿善…”鹤青想来安慰我,我狠狠回头瞪了他一眼,含怨衔恨,愤不欲生。
鹤青怔忪片刻,似乎是被我的眼神吓到了,但还是蹲下来,刚想轻抚以表安慰,我却冷声道:“你没能救活她。”
他的手尴尬地举在半空,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是收了回去。
“你为什么没有救活她?”我再次回头看向他,眼中满是哀默。
鹤青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尽力了,药王说地高辛能激发盂兰花的毒性,毒发得很快…”
“你也别太难过了,我一定会查明此事…”
“不必了,”我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杀害蕊芝的凶手,我会亲自找出来,她的仇我来报。”
“可是…”鹤青想劝阻,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我知道我现在并非自由身,而是弥罗宫的监下囚,而查案需要到处走动,可我不在乎,我只要害死蕊芝的凶手死,即便为此与整个天界为敌。
“你要拦我?”我冷静地看着他,不带有一丝情绪。
“阿善,你听我的话,留在弥罗宫,好不好?”鹤青情恳意切道。
“我听你们的话,心甘情愿把自己关起来,可结果呢?!”我陡然震怒,怒吼道。
鹤青眸色沉沉,眼底犹如一片漆黑的深潭一般,晦暗不明。
“现在是有人不肯放过我,躲是没有用的,蕊芝的死,必须血债血偿!”我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听说榕树垂下的就是它的根,这些根如果垂到地上的话就会长出新的榕树,所以榕树有一个神奇的特点,就是可以独树成林,一棵树就能长出一片森林。
死去的蕊芝若是泉下有知,会不会变成另一种形式陪在我身边?
我很矛盾,既希望她可以保佑我,早日抓到凶手为她报仇,又盼她能早登极乐,彻底忘记这一世所有的不快。
“鹤青,”我向后退了几步,唤出錾月:“我不想和你动手,放我走。”
“你要去哪里?”鹤青上前急问。
“你放心吧,等我此间事了,我会离开天界。”我背过身,不去看他。
“阿善…”
“这样对你我都好。”
我丢下这句话,便避开弥罗宫中的仙侍和天官,偷偷潜出去。
当务之急,是要为自己找一个藏身地,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镜湖森林。
而且很有可能刑廉也躲在这里。
这日林中的迷障要比往常更浓厚一些,加之夜幕笼罩,万丈苍穹之上,星光黯淡,月色朦胧,林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我只得小心摸索前行,掠过一片灌木,衣衫被树枝勾破,我却并不在意。
我努力感应着巫神的气息,通常她都将自己隐藏得很好,若非主动现身,并不容易找到,我忽然想到当初的琯考,天神院以找到巫神塔为终考试题,是不是有人假借琯考之名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我以前从未想过,巫神的一缕幽魂为何会被困在此处,她又为何不愿现世?
她是怎么死的?
我有些恍神,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歇了片刻。
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思虑过甚,脑子里才会冒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
我忽然感到身后站着什么人,心头一凛,手心暗暗捻了个诀,猛然回头,却发现站在我身后的事刑廉。
他身形落魄,面容憔悴,眼眶凹陷,衣衫褴褛,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我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着实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遇到了鬼。
不过他的左臂竟然恢复了,不再是空荡荡的袖子。
看来刑廉确实得到了巫神的庇护。
他干裂的嘴唇微张,还没开口,眼圈已经红了。
“你的手…”我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他的胳膊,这一次他没有躲开。
“你受苦了。”我拍了拍刑廉的肩。
刑廉忽然一把抱住我,无声哭泣,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懵了,反应过来之后并没有推开他。
或许这一刻我们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近来承受得太多了,面对丧父之痛还不够,还要被围剿追杀,此刻我只想给他一些慰藉。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捋了捋他凌乱的头发,安抚道。
刑廉把头埋在我的肩窝里,抱我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