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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北岐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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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你说的是…那个沙妖?”竹七似乎依旧没有听懂。

鹤青道:“这我倒是没有注意,若果真如此,那这一趟就不得不来了。”

夜漓道:“那可不得来么...”她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口传来敲门声。

一个国师府的内侍道:“辅官大人请三位贵客去樊厅用膳。”

夜漓随口应了一句:“我们不习惯与陌生人同席,能把吃的送来房间吗?”

“辅官大人说,希望各位在为国师府效命之前,可以互相熟悉一下,还请各位移步。”内侍不软不硬地将夜漓的要求顶了回去。

“呵,这听着是不上厅堂,还不给饭吃了,”夜漓冷笑一声,问道:“那几个受伤的人怎么样了,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能去集合么?”

“先生放心,该到的都会到的。”

言下之意,就是能赶走的都已经赶走了呗。

以一场内斗先刷掉一批,国师还真是好手段。

夜漓走过去一开门,只见内侍毕恭毕敬地跪在门口。

“你跪我做什么,”夜漓道:“起来,带路吧。”

那侍者引着他们三个沿绿漆长廊走了一段路,来到外宅的后花园,后花园里摆着形状各异的假山,假山的表面打磨得十分平滑,应非人力所为,可能是从湖底下挖出来的,经湖水的洗礼,才得如此巧夺天工,假山边上有一棵老樟树,樟树前有一口古井。

夜漓敏锐地感觉到这口古井似乎散发着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她忍不住透过镂空的围栏多看了几眼,但禁不住侍者的催促,便匆匆离开了。

穿过花园,长廊出现两条岔路,侍者领着他们走向左边那条路,没过多久便来到一个既像是厢房又像是亭阁的地方,那地方底下是一圈石墙,中间却是四面敞开的,只有几根木柱隔开,上头连着房顶。

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了,之前蛤蟆脸和吸人内力的两个家伙也都在,蛤蟆脸功力退去之后丑样已经基本恢复了,另一个却不知是中了毒还没好透,还是内力吸多了,脸肿得像发面馒头。

不过二人也算是高手,方才明明受了如此重的内伤,这会儿看上去似乎已经行动自如了,见夜漓与鹤青走进来,兴许是想到刚刚所受之辱,眼神别有深意,时不时有意无意地瞟向他们。

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盘子都叠起来了,还不断有婢女送菜进来,长桌的尽头,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坐在那里,也不管有没有人来,周围气氛如何,只顾自己埋头吃,吃得兴起,简直是一盆一盆往肚子到,夜漓见过冥界的大食鬼都没他那么能吃,也不知小小的个头是怎么装得下这么多食物的。

另一边坐着一名黑衣剑客,大热天的身披斗篷,头戴笠帽,捂得严严实实。

夜漓思量,先前在院里时她确实太高调了,这一屋子都是怪人,不好对付,而自己这边,鹤青的伤还没有好全,蛊毒还随时都有可能发作,竹七又是个傻的指望不上,初来乍到的,宜结交不宜树敌,好在夜漓向来能屈能伸,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坐到蛤蟆脸边上。

“小弟夜漓,兄台如何称呼?”她笑嘻嘻地朝蛤蟆脸拱了拱手。

蛤蟆脸没理她,拿起桌上的一壶酒仰头灌起来,才喝没两口,酒瓶子就空了。

“诶,美女,”夜漓很有眼力见儿,招呼一个侍酒的婢女:“给这我这位兄弟拿壶酒来。”

婢女应声来了,蛤蟆脸那副面孔虽然不像他运功时那般丑陋了,但依旧猥琐得很,两颗黑豆大的小眼珠子在婢女身上转啊转,色眯眯地盯着他不该看的地方,还恶心地舔了舔嘴唇,恨不能立刻上手,行那不堪之事。

夜漓也不忍心让那小婢女受辱,接过酒壶,在蛤蟆脸面前的桌子打了个跟头,翻到另一侧,挡在婢女面前,亲自给蛤蟆脸斟酒。

蛤蟆脸满眼春色被遮,那荡漾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夜漓却适时地用酒浇灭了他正要发作的火气。

“之前小弟多有得罪,来来来,我敬兄台一杯。”夜漓杯子举到他面前,蛤蟆脸却仍是爱答不理的。

为打破僵局,鹤青接过话头:“两位都来自中原,中原人常以酒会友,更有诗云除非一杯酒,何物更关身。”

“在下虽是借花献佛,但主人家奉觞却是不敢不饮,不得不饮,在座都是江湖中人,我们何不杯酒释旧仇,方能齐心协力,为国师效劳。”

夜漓发现鹤青不但擅长论道,喜欢吟诗诵词,说起场面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蛤蟆脸还没说什么,发面馒头倒是很豪爽,与鹤青干了一杯:“不管怎么说,方才都承蒙阁下相救,做人也当懂得知恩图报,老曹我先干为敬了。”

他话中有话,像是在讽刺蛤蟆脸,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擦擦嘴:“少侠是中原什么地方来的?”

鹤青道:“在下来自雍州武陵源。”

“你是仙门中人?”发面馒头眼睛一亮,但只一闪而过,又迅速恢复成平常泛白的死鱼眼,恭维道:“怪不得少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和见识。”

“过奖了,”鹤青谦虚道:“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曹杰,叫我老曹就行了。”发面馒头道。

“那这位呢?”鹤青又转向蛤蟆脸。

蛤蟆脸冷哼一声,过了半晌才答道:“孙一胜。”

夜漓、鹤青、竹七三个这才落座,夜漓豪爽地说道:“大家都是老乡,来,再喝一杯。”

酒过三旬,她借机又打听:“西虞这边好像对中原人比较抵触,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感觉。”

“呵呵,都是亡国奴,能没有抵触么,若是有能耐,也不至于叫人赶到这穷山恶水里来。”孙一胜喝多了几杯,有些上头,开始口不择言起来:“照你这么说起来,西虞人都打中原来,岂不人人都是老乡。”

“咳咳,”曹杰比较谨慎,低声提醒:“孙兄可是黄汤灌多了,别忘了这里是皇城,你坐的地方是国师府,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可要谨言慎行啊...”

“怕什么,我们还不是跟西虞人一样,被驱逐到塞外,拼着最后一口气横穿沙漠,好不容易才逃得性命活下来,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都是丧家之犬罢了,哈哈哈哈哈哈...”孙一胜仰头大笑,直笑得座椅都差点翻倒,被曹杰扶住才没摔到地上去。

“那边两个是什么人?”夜漓朝后面努嘴道。

曹杰回答:“戴斗笠的是独行剑客方宇,另一个不认识,不知是哪里找来的怪胎,从我进来就一直吃到现在,莫不是肚子里长虫了。”

“我知道我知道,”孙一胜醉醺醺地举手抢答:“我认识他,他是跟着国师从北岐来的,本来...嗝...本来跟那个辅官一样,是他的贴身侍从,嗝...但辅官毕竟是他来了西虞之后才被派到他身边的,谈不上亲信,是服侍还是监视都不好说,反倒是这个怪胎,应该更得国师信任。”

夜漓疑惑:“从北岐来的是什么意思?”

曹杰道:“你们不知道?哦...也是,你们刚来可能是不知道,本来西域三十六国中,属北岐和西虞两国国力最为强盛,但偏偏二者原来都并不属于西域。”

“不属于西域?”夜漓疑惑更深。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后黎国?”

“听过听过,我们还在沙漠里见到后黎国的遗迹呢,还看到...”竹七忙不迭地显摆他那点儿有限的见闻,被夜漓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好在他二人也没有过多得追问,曹杰接着说道:“后黎国原属中原,是后来西迁到这里来的,其末代皇帝昏庸无道,被百姓推翻以后,后黎国境内就长期处在群雄割据,藩镇拥兵自立的局面,这片地域先后经过十多个不同的政权统治,军阀混战,分分合合,又因被西域各国认为是外邦,所以时常还会遭到他国入侵,就这样动荡不安地过了一百多年,最终分裂成北岐和西虞两个国家。”

“彼时北岐国地处雍西走廊以南,那里气候相对宜人,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北岐国本可以借此问鼎西域各国,但后来北岐朝堂纷争,内乱爆发,国力渐弱,被西虞国趁虚而入,夺去了不少土地,西虞人在北岐国土上大肆抢掠财宝,牲口,粮食,杀戮百姓,北岐国无力自保,为使边境安定,不得不割地称臣,年进岁贡。”

“而国师他原来是北岐国的一名皇子,是被派遣来西虞当质子的。”

夜漓听罢恍然大悟,又细想了想,大致缕清了脉络,洛梓弈“死”后,岐虞被黎国替代,黎国几经政权交替,朝代更迭,最终走向没落,当时的黎国皇室带着一部分子民西迁,成立了后黎国,又苟延残喘了几代,终于彻底灭亡,而后建立的北岐和西虞两国连国名都保留着岐虞国的影子,有道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真可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

天道轮回,几千年前洛梓奕在人间为君称王,几千年后他虽早已不在,但影响仍旧在他的子民中延续。

不得不说在冥界之时,夜漓觉得他只是一个成天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酒鬼,不知他曾有这样一段传奇,对他倒是有些肃然起敬的意思。

“各位若是用膳完了,便随我去中正堂吧,国师大人要见你们。”

夜漓正想得出神,没瞧见辅官走进来,他一说话就将夜漓的思绪拉了回来。

辅官刚说完,坐在角落里埋头大吃那个小子便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嚯”得一下站起来,也不管别人如何反应,自己就径直走了出去。

国师府的下人和辅官好像都见怪不怪了,樊庭里的其余人也没说什么,搁了碗筷杯碟,也一个跟着一个离开了。

此时的国师背对着门,在中正堂等着众人的到来,他褪去高帽华服,换了一身简便的素袍,整个身形都干净清爽了,他一回眸,眉头舒展,原本过于精致的五官没那么局促,显得更赏心悦目了。

所有人入座之后,国师转身至高堂上座,他走得很慢,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国师轻撩衣摆,落座,不语。

众人不知何意,也无人说话。

“将各位召集到此,其实并非事关国师府内宅安危。”国师沉默很久,这才缓缓开口道。

此言一出,谜团越来越大了,如同乌云一般萦绕,弄得所有人一头雾水,只有夜漓心领神会,并无半点惊讶。

“举国皆知,陛下笃信方士,修炼仙法,追寻长生不老之术已久,但多年未果,于是有人进言,说仙人不至,定是有物相克,劝他要保密行踪,避开恶灵邪祟,真神才会降临。”

“传闻陛下的祖先曾得仙神召唤,所以陛下自然深信不疑,早些年就命人将梁都内的道观以天桥,甬道相连接,便于陛下修行,这些年陛下沉迷求仙问道,更是...更是...”

夜漓插嘴道:“更是变本加厉?”

国师假装没有听到,揭过不提:“陛下饮符水,服丹药,身体越来越虚弱,遍请名医医治,却每况愈下,他就更将希望寄托在这些方士术师之上了。”

夜漓想,怪不得方士术师在中原被认为是歪门邪道,江湖骗子,在西虞地位却如此之高,皇榜都指名招揽,原来是连他们的皇帝都相信这个。

“近来,陛下修行的皇观又进了一批怪迂苟合之徒,晋见了一些新的修行之法,还让陛下去找寻传闻中的仙山昆仑,陛下深信不疑,居然打算亲自前往,朝堂众臣死谏无效,只得派宫中的精锐禁军随行保护,谁知出发第二日,禁军将领便来报,说陛下...说陛下失踪了。”

众人闻言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一国之主居然在重兵保护之下…失踪了?这真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朝臣们早就派了禁军去找,他们怀疑是道观新进的那批方士在捣鬼,也已将他们囚禁,但至今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对那些方士用刑,他们也只是喊冤。而且为了不让百姓知道陛下失踪之事,怕被有心人煽动引起动乱,所以无法扩大搜寻规模,于是就有官员提议借助江湖势力寻访,因而才有那样的榜文张贴出来。”

国师长叹一口气道:“各位若是能将陛下找回来,便是不世之功,到时候加官进爵,金银土地赏赐,甚至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

他站起来,深深朝这些乡野草莽鞠了一躬道:“国不能一日无主,若是皇权不稳,皇位空悬,必然引发政局动荡,到时外族入侵,诸侯叛乱,内忧外患,受苦的还是百姓,望诸位能施以援手,解此国之大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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