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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身为一个胖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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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间,我只听到了几个重点,他说,他最讨厌喝可乐,但当时军训圆圆隔三岔五就变出来一罐,他只能硬着头皮喝;他讨厌拍大头贴,但圆圆爱收集,于是拍了很多,想把自己的照片撑满她一整本;他最讨厌用有香味的中性笔写作业,但为了让圆圆能闻到远远飘来的哈密瓜笔芯味道,呛了自己好几个学期;他为了知道圆圆的星盘,还大费周章地接近我。他老早就喜欢这个胖子了,但总觉得她把自己当哥们,就连最后挣扎了许久在毕业操场的告白,也因为最后那点走失的信心而变成一个乌龙。

“哥们,你真玩死我了。”我扶住走廊的墙壁,想趴到他身上再吐一次。

“我以为你们会当玩笑,笑笑就过了的,其实后来我想找你说清楚来着,但很多事,就欠一个机会。”

“滚你大爷的,这词儿是那些打胎青春电影教你的吗,我们的青春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你喜欢她,你就说啊,她那个时候胖成那个鬼样子,往前五百年往后五百年,没人要她,你稳赢的。”我情绪激动,胃里翻江倒海。

“我一直以为她喜欢你的。”

我愣住,终于忍不住,吐了一摊胃液出来,真的太难受了,此时千言万语竟无法成段说出,只能苦笑道,“爱,其实很简单,只是我们把它弄复杂了。”

这真是我这辈子说过最娘炮的一句话。

后来吧,圆圆跟梨花女上演各种宫心计,梨花女在哪里美容,她就去哪,跟阮东升去哪个超市逛街,她就拉上我推着车买买买,就连他们去哪里旅行,她也屁颠屁颠地跟着飞过去。我呛她这是何必呢,不是已经不在乎爱情了吗。圆圆翻着白眼说,我就想知道,这女人到底啥能耐,能把阮东升拿下了。我没有搭话。

一个月后,圆圆的副卡突然失效了,理工男人间蒸,电话关机,到这时圆圆才醒悟,她根本不知道能如何联系上他。圆圆想把三套别墅卖一套兑现,结果我去公司一查,户主根本不是她,更戏剧的是,后来这三套房子也充公了。没人知道理工男在香港做了什么,总之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所有财产瞬间化为糖衣,食不果腹。

断了经济来源,圆圆现了原形,七夕节那天去阮东升和梨花女常去的餐厅当电灯泡,又见证了他向梨花女求婚的全过程,偃旗息鼓过了一段特别颓丧的日子,每天就以酒精麻痹神经,大脑浑浑噩噩全是过往片段。

就连我这个青梅竹马,只能暂时接济她,把二楼的房间腾出来给她住,对于心理上的督导,全然束手无策。她的性子我太了解了,骂没用,打不听,她心里自有一个权衡利弊的天平,什么时候倾倒,什么时候保持平稳,所有怪力乱神学术上解决不了的心思,她都能自我消化。

她买了好多时尚杂志,阮东升写的那些专栏她都认真拜读且批注过,偶尔还会跟我讨论,提出质疑,因为说到底,她也是研读过星相学的人。除了看杂志的时间,她都一个人闷在家里喝酒,不怎么进食,于是愈消瘦,瘦到见她顶着一颗大头我都会心疼她的脖子。

终于在她第三次醉在7-11门口时,阮东升把她扶了起来。圆圆瘦小的身子被他包在大衣里,贴近他胸膛,心安稳许多,她把袖子艰难地撩起来,露出胳膊肘上一圈圈白色的纹路。

她兀自说,“这是每个胖子瘦下来后留下的证据,跟妊娠纹一样,很多是吧。你越想忘记,就越记得清楚,就跟人一样,拼命喜欢的时候放在心里,想念的时候,就一直放在脑子里。你想从头来过,想否认以前的一切,不可能,回忆就是最大的证据。”

那晚阮东升听着圆圆的碎碎念,一直把她护在怀里,保持沉默。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阮东升都像单身贵族一样守在圆圆身边,陪她卖掉家里堆成山的包包,帮她介绍了一份还算轻松的文秘工作,也是第一次带她去这个城市的边边角角走了走,以至于圆圆全然忘了,他家里还有个不入法眼的未婚妻。

圆圆问过阮东升,到底喜欢梨花女什么,他说,真实,特别真,就跟当初的圆圆一样。听到这里圆圆眼睛就红了,他们两人端着一罐德国黑啤酒坐在日落的江边,不停有过往的江轮鸣笛,美得好像是一幅油画。“我真喜欢过你。”阮东升说,那个“过”字也真的特别刺耳。“少来,你少不更事的时候,就喜欢过肖楠吧。”圆圆笑着说,远方的我躺枪。阮东升心弦一紧,挖空心思讲了大实话,过去那些一点一滴的暗恋都串成线索,一路身经百战坚挺到现在,给了圆圆实在的一耳光。

圆圆因为太生气把啤酒罐捏得变了形,啤酒洒满了一手,阮东升刚想制止,她一股脑把罐子丢到江里去,然后拎起小包撇下阮东升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晚我去找圆圆,跟她吵了本世纪最大的一次架,估计一辈子吵架的巅峰也就如此了。圆圆红着脸大吼,“我再说一次,我不需要爱情,爱情就是狗屁,生理功能失调,人格魅力丧失才需要的东西!”

“你被陆琪洗脑了吗,要做独立女性,当年那个为爱骁勇善战,恨不得在娘胎里就鼓吹爱情的人死了吗。你根本不喜欢那个理工男,非得把自己活成个小三,在乌托邦里过得安稳,何必呢!你不在乎那钱,我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你。”

恍然间回到当年那场辩论赛,我们身后巨大的幕布上,投影着辩论主题:“高中生该拥有爱情吗”。站在我对面的圆圆,正在面红耳赤地喊着,她需要爱,非常非常需要。

保持这样的节奏,我们大吵三百回合,从白天吵到黑夜,直到我把矛头指向阮东升,说他已经去民政局跟别人扯了证,她的情绪突然峰回路转,像世界杯赛场上的球员,冷不丁把球踢进了自己的球门。

“你不需要我,我不需要你,喜欢一个人能喜欢到这般独立,那都是放屁,我没那么大能耐,我也不可能被你伤害了,还跟没事人一样,能用时间磨平的都不叫伤口,那叫记性不好。说真正的放下是不动声色?删掉号码?我又不是菩萨,你离开后过得比我还好,我就不甘心。我需要你待在我身边,需要时时刻刻感受到你在乎我、爱我,需要你带给我很多很多,我想把对你的所有欲望都写在脸上,我憋不住,我也受不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喜欢得不够实在,结果你说你在我最喜欢你的时候,偷偷喜欢我,滚大爷的,我不干了!”

带着脏字的一番话说完,圆圆眼圈就红了。

“对方辩友,你赢了。”我缴械投降。

听完这话,圆圆捂住脸,放声哭了出来,最让我心软的是,她的脸颊开始泛起潮红,那个高原红胖子回来了。

想起我给阮东升打电话那天,看到圆圆在7-11门口酗酒,在电话里我把圆圆从初中开始的暗恋都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从星盘上来看,他们还是挺配的,只是金星落在天平上的她,少了一份承担;落在双鱼上的他,又少了几分勇气。我告诉他7-11的地址,就当帮忙,让他找她去。

错过的公交车可以等下一辆,要等位的餐厅也可以换一家,但决定人生轨迹的事,却经不起这番妥协的,从一而终的道理自己都懂,但做不到,努力也不见得好,所以有时候,不怪世界不给回声,只怪自己喊得还不够响。

这个故事暂且到这里画上句号,你也许会骂句娘质问我,后来呢?后来,或许圆圆的“老公”又出现了,或许她跟阮东升在一起了,或许她在阮东升和梨花女的婚礼上悄悄抹了泪,或许她又不告而别,消失在这座充满戾气的城市里。

其实,很多“后来”对我们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每个故事都需要一个结局,但没有结局的,我们把它叫做人生。

上高一的时候,我们班来了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英语老师,思想特别前卫,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在课上说,如果将来,你们要和女朋友分手,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谁对谁错,作为男人的你们一定要和女孩说一句:很抱歉,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当时听完这话我深有感触。思绪回到第一次碰见长得像藕的胖纸圆圆,再往后,帮我出气的她,爱吃麻辣烫的她,喜欢阮东升喜欢到失心疯的她,还有收到我给她写的情书以为是别人恶作剧的她,好多好多的她,跟我在一起的她。

突然很想把老师那句话改一改:如果将来,你们要和喜欢很久的人告别,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谁对谁错,作为男人的你们一定要和女孩说一句:很抱歉,喜欢了你这么长时间。

此时此刻,就成了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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