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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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佳和同学们，彼此都聊的很开心。从上午聊到中午吃饭，又从中午聊到下午。临分手时，大家都是依依不舍得眼神。愉快的同学聚会，给易佳带来了久违的欢乐。更让他感到高兴的是临分手时，徐国慧递给了易佳一个信封。从徐国慧那即尴尬又胆怯得眼神中，易佳知道那是他早就应该收到的李梅英的信。
易佳独自坐在回家的公共汽车上，脑海里响起与李梅英写板报的场景。
黑板上楷书写的李梅英和行书写法的李梅英，耳边响起自己调皮的话语：“你是喜欢呆板的写法，还是喜欢既活泼，又好看的呢？”只见李梅英忽闪着毛茸茸的双目，手指不停地盘绕着辫梢，扭捏着身体，那含羞带怯的身姿，让易佳久久不能忘怀。
售票员的报站声，打破了易佳眼里的甜美回忆。他急忙下了车，却站在车站不愿回家去，仿佛这一走，便会再也找不回来美好的记忆。然而，易佳却再也回不去刚才那个画面。
他无奈地摇摇头，朝着家住的方向走去。易佳刚踏进宿舍大院，收发室的潘大爷在窗口里探出脑袋，冲着易佳微笑着打着招呼说：“快回家看看谁回来啦！”
易佳被这突然的举动感到惊讶。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回了个微笑，但心中纳闷，猜想着谁能到我们家来呢？过往的人今天也好像和往常不一样，见到易佳都向他投来和蔼的微笑，易佳心中更是莫名其妙。易佳刚推开楼门，就被家中传来嘈杂的声音惊呆了。他从那些男女人们的笑声中，听出母亲的声音。
易佳心头一紧，热泪涌出眼眶，只感觉全身无力，瘫坐在楼道的台阶上。易佳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是嗓子里好像是更咽住一块寒冷的冰块，压着易佳的喉咙，使他不能喘气，易佳努力地挣扎着。
一阵脚步声后，随着小弟的一声大喊：“哥—”易佳终于从更咽的抗争中解救了出来。易佳一抬头，看见从楼上跑下来的小弟，易佳马上站了起来，几步跨上楼梯，一把搂住小弟，哥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呜咽的哭了起来。
表姐也赶了回来，一家人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和欢笑。父亲看着易佳，眼里含着关切的目光问：“你的腿怎么样啦？”易佳不以为然的说了一句：“早没事儿啦！”
母亲仍然严肃而庄重的语气说道：“过两天去部里的医务所拍一个片子。”易佳不解的问：“我早好啦。”母亲看了一眼易佳，好像没听见易佳的解释，仍然说道：“去找你黄阿姨，让她给你仔细检查一下，我要看结果”
张阿姨正往桌上端菜，听见此话后，也忙附和着一句：“对对，查查好，省的落下根儿。”易佳还要辩解什么，在一旁的表姐，在桌子底下用腿碰了一下易佳，易佳及不情愿地不再说什么了。
易佳的母亲命令的口吻又说道：“这几天你哪儿都不要去，在家里给你弟弟补补课。这一年来他落下的功课太多了，过几天我单独找你谈话。”说完又冲着上完菜的张阿姨说：“凤琴呀，你也快过来坐下，我有话要讲。”
阿姨一听此话，马上就着门口的桌边儿的凳子，虚探着身子坐了下来。此时饭桌上的气氛立即严肃起来。小弟刚要站起来，拿着筷子去夹菜，被父亲制止住。小弟不情愿的一噘嘴，也只好又坐下。
母亲郑重的说：“一年来！咱们全家终于又能在一起啦。这首先要感谢党的英明政策和对老干部的关怀！所以说，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不能脱离党的领导，只有跟党保持一致，服从党的安排，才能有我们幸福的生活，任何自由主义的言行都不能容忍。就咱们家来说，这一年来出现的问题很多也很大。这里面有客观原因，但其更主要的是主观原因。纪律性！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每个人都要牢记。在这一点上，你们的张阿姨做的非常好。”
话讲到此，张阿姨紧张的斜眼看了一眼易佳，愧疚的低下了头。母亲又接着说：“你做的对，有原则。没必要的访客，就要拒绝，来往的信件就是要管理。”说着话锋直指易佳道：“你的信都在我这儿，我想你没必要看到，这样对你是有好处的。起码不让你再次胡思乱想，不能再犯更大的错误。”
易佳一时摸不着头脑，他转眼看着张阿姨，想得到答案，但张阿姨却避讳地低着头。饭后易佳来到厨房质问的口吻说：“张阿姨，是不是家里来过我的信？”张阿姨淡淡的说：“我是怕你去见那个丫头。”易佳气氛的冲着张阿姨，咬牙切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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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务！”在厨房帮助收拾东西的表姐，见易佳如此讲话，便大声斥责道：“佳佳，不许这么跟张阿姨说话！”张阿姨并未因易佳这么说话而生气，反而走上前继续劝道：“佳佳，咱不能和那个丫头有来往啦，他带给你得了场大病，又害的你腿都折了，你可别在—”易佳不等张阿姨说完，气愤的冲着张阿姨狠劲儿的“哼”了一声，扭头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使劲儿地将门撞上。
小弟比易佳年龄相差六岁多，在易佳的眼里，他就是一个永远的小朋友。小弟被猛烈的撞门声惊吓的跑上楼来，推开易佳的屋门，探进脑袋喊到：“哥，你生气啦！”易佳回头看着站在门外，只探进半个脑袋，又可爱又可笑的小弟。顿时破怒为笑地说：“进来”小弟平日是不能进哥哥的房间的，这是妈妈下的命令。因为哥哥要学习，不能总和他玩儿和他聊天。在小弟的眼里，哥哥和爸爸妈妈一样，都属于大人。小孩子是不能在大人学习的时候去捣乱的。在这方面是有过几次痛苦的教训，虽然现在已经11岁的年龄了，但根深蒂固的规矩是牢记在脑海里了。小弟见哥哥让他进房间，这种荣幸是难得的，兴奋的一跃而进。
小弟首先跑到哥哥的书柜旁，清点着记忆中的数量。但心中有探索发现的好奇，总想在那些书中发现新的故事。愿望终于达到。他看到一摞新书，兴奋地指着书问道：“哥，这是新买的吗？”易佳走到书柜前，打开柜门，取出一本书说：“嗯，史记，中国历史第一书。”小弟又好奇的问：“说什么的？”易佳边翻看几页答道：“说几千年前发生的故事，你那《十万个为什么？》看完了吗？”小弟回答说：“还没呐”“那你先看完，在看这本。”
小弟没精打采的走到书桌边的椅子旁，像泄了气的皮球坐下失望的说：“那么多书，什么时候才能看完呀？再说了，有好多的字我都不认识，看了半天也不懂。”易佳把书放回到书柜里，关上了书柜门。
易佳走到写字台桌前也坐下来，冲着小弟说：“你跟我说说，这一年多你在哪儿都干了什么呀？”小弟一听兴奋地说：“哥，你还记得课本里有一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吗？”易佳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鲁迅的文章。”“对，就是那篇，我找到了那里头所有的小虫子。”小弟眉飞色舞地讲述着那些小虫子的模样和课本里描述的如何相近，最后还神秘地问道：“哥，你知道‘斑蝥’是什么虫子吗？”易佳想了一下说：“‘斑蝥’不就是书中说的小壳儿长腿的那个。”小弟惊喜若狂的喊道：“他就是咱们常说的放屁虫！”说完“哈哈”得意的大笑。
易佳也感到惊奇的问道：“是吗，你确定？”小弟得意洋洋的说：“当然，我捉到好多呐！还卖给了一个采药的老农民，他给了我好几毛钱呐。”说完压低声音说：“可别说出去啊。”易佳望着小弟得意的样子，心里十分开心。想到小弟在父母身边生活，还能见识那么多有趣的事情。忽然又想起自己，不光是被学校开除，还进了公安局，就连自己所喜欢的李梅英的来信都不能看，心中倍感难受。
易佳脸色一沉，不再说话。小弟见哥哥突然不高兴，心中猜到，肯定是妈妈把哥哥的信没收了的事。便自告奋勇的说：“没关系，不就是信吗，我给你偷出来。”一句话点燃了易佳的希望。
易佳虽然感到兴奋，但还带有些怀疑的口吻说：“你怎么偷？可千万不能让妈发现。”小弟信心百倍的说：“放心吧！我看见爸和妈在卧室里看过信，可能就是你的，估计他们把信放在床头柜里啦。”说完冲着易佳诡秘地一笑，匆匆的走了。
易佳见小弟走出房间，便坐回写字台前，从兜里取出李梅英的信，边看边不由得为李梅英难过。信中说她回到姥姥家后，没有一个朋友，身边的同学们说话她根本就听不懂。每天只好看着易佳给拍的照片，靠回忆度日。看完信的易佳，心情变得压抑，他恨不得马上去见李梅英，那一夜，易佳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家里的客厅又来了一帮人，其中就有贾处长。易佳的母亲与贾处长他们，好像在商量很重要的事情，连客厅里的门都关上了。
易佳拿起小弟的课本认真的看着，准备给他辅导。这时小弟神秘而兴奋地闯进屋子，刚踏进一脚，马上意识到什么又退了回去，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然后轻轻地敲了敲门。
易佳一笑，忙让他快进来吧。小弟开开门，神神秘秘地走到哥哥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说：“我就找到了这个，好像是照片，没有看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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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佳急切的打开信封，果然是一张照片。李梅英一手牵着铜牛的犄角，一手高扬着手，像是一个胜利者，脸上洋溢着喜悦灿烂的笑容。易佳边看照片，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眼前仿佛出现那幸福的一瞬，照片里的李梅英咯咯地笑出声，冲着易佳喊道：“我抓住你啦！我抓住你啦！”李梅英的头发，随着头顶上的柳枝，一摇一摇飘荡着，那声音也回响在易佳的耳旁。“哥！这女的是谁呀？真漂亮。”小弟的问话叫醒了易佳。
易佳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哦，同学。”小弟惊讶的说：“哥，你哭啦？”易佳没做回答，只是手攥着空信封，两眼凝视着窗外。
易佳的母亲和易佳进行了一次长谈，最后给易佳约法三章：第一、立即断绝与李梅英及社会上所有朋友的联系。要反省自己的错误，把精力放在学习复习上。同时，给弟弟辅导作业。第二、立即辞掉在宗叔叔那儿的工作。并规定了活动范围，只能是宿舍大院内，不得出院。第三、每日要读书看报。每周要写出一份思想汇报，加强个人纪律性，对一切活思想，都要反省和检查。
1980年的春节，易佳过的很充实。父母的回来和与小弟的团聚，一家人又能在一起欢聚一堂了。在父亲的提议下，母亲终于答应请宗叔叔和王阿姨到家里来，一是感谢对易佳的帮助。二是当面告诉他们，易佳不再去他们那里帮忙啦。正巧，宗叔叔在部队的儿子春节探亲也回来了。至此，两家人共同一起度过了一个欢快喜庆的春节。在请宗叔叔一家人的会餐上，表姐见到了宗叔叔的儿子。由于两人都是部队的军人，彼此话便多了起来。易佳的收获是很大的，表姐送给了易佳一件崭新的军大衣。宗叔叔和王阿姨也给易佳买了一件最新款的灰色夹克衫，小弟也到了宗叔叔的儿子给的一个崭新的军挎包。最让易佳高兴的是，在表姐的提议下，两家人一起还去了一趟颐和园游玩。
易佳满怀着对李梅英的思念，渴望着能再一次到颐和园，在易佳的脑海里，那里是他最幸福的乐园。
初春的颐和园，湖面上大片的冰块已经融化，裸露出微微泛起的波纹。万寿山一片青绿出现，湖岸的树枝已略染新叶，游人稀稀。易佳每走到曾经带有欢笑的地方，心中却感到一丝凉意。他站在佛海前，努力回忆着和李梅英一起兴高采烈数佛的踪迹，心中却再也没有那种幸福的感觉。易佳心中升起无限的悲伤，心头像是压抑着一块石头，越是回忆就越是痛苦。大人们却是兴趣盎然，一路上总也说不完的回忆。从过去的经历，说到如今的变化；从国家的解放，说到改革带来的欢乐；从孩子们小时候的顽皮，说到如今成为国家的栋梁。
易佳怎么也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有如此的好心情。更不能理解的是表姐像是变了一个人，往常那犀利的刁蛮，在宗叔叔的儿子面前，却显得战战兢兢。尤其是在“听鹂馆饭庄”吃饭时，完全不像往常那种豪爽的样子，就好像得了重病，吃的很少，而且每次夹菜，只夹一点点，像是大观园里的小姐们，那个样子让易佳怎么看怎么觉得假。
忽然，易佳看到表姐偷偷将自己的手帕，悄悄地塞给正在找纸擦手上油的宗叔叔的儿子手里。易佳马上意识到，原来如此。
趁大家不注意时，易佳凑到表姐身边，小声地问她：“那手绢还要回来吗？”表姐顿时脸臊得通红，一拳打在易佳的肩膀上，易佳趔趄地退了一步，惊讶地看着表姐。易佳从没发现表姐有如此大的力气，一下子愣住那里。表姐也是一愣，马上上前拉住易佳的胳膊，几乎是要哭出声来说：“姐不是故意的，不疼吧？”
当天晚上，表姐没有回团里就住在家里。晚上来到易佳的房间，连恐吓和哄骗易佳说：“今天的事情，你要是说出去，我饶不了你。以后什么东西都不给你了，还要把以前给的衣服全部收回去！”易佳望着表姐却说出“艾卉回去了吗？”表姐愣愣地看着易佳，突然大笑道：“原来如此呀！”
自第一次见到艾卉，易佳就忘不掉她的模样。卷曲的长发，深邃的眼睛。修长的脖颈，尤其是那脖子上的凸露的筋骨，让人看到后就心跳不止。几次问表姐是否可以再去看看艾卉的演出，当知道艾卉她们团早已会去了的时候后，易佳再也没再问及此事！表姐看后觉得易佳长大啦！为此，表姐还问过易佳，是不是对艾卉有好感，易佳没有回答。
易佳每天都在给小弟补课，而小弟总是询问哥哥的女朋友事情，易佳最后坚决地表态，在我没有上完大学毕业之前，不考虑此问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