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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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曹府书房。
曹庸手里拿着一份公文,正打算写下批示,拿笔的手忽然一顿,他察觉到了屋内的异常,抬头看去,瞅见一个身穿黑衣的面具中年男子负手而立,站在房中看着自己。
一州知府的书房进来这样一身打扮的人,换做旁人肯定已经要大喊:有刺客!!!
曹庸却只是与对方对视了一眼,又继续自己方才的动作,他先后处理了十几份公文,黑衣男子都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出言打扰。
将所有白天没处理完的公文全部解决以后,曹庸轻揉眉心道:“猜到了你会来找我,想必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吧?”
黑衣男子道:“我问义父要去何处,他不说,我便只好来问你。”
曹庸:“先生是要前往缙州。”
“缙州?”黑衣男子皱眉,“原因呢?”
曹庸知无不言:“他怀疑有人通过海路,向北边偷运军备,想去亲自确认一下。”
黑衣男子有些不悦道:“路途万里,你没拦着他吗?”
曹庸没好气道:“就先生那个脾气,你能拦住?”
黑衣男子默然,他比曹庸更了解自己这个义父,对曹庸的话无言以对。
沉默半晌,两个中年老男人心里同时骂了一句:老顽固。
“他还有什么交代给你的吗?”黑衣男子试探着问道。
曹庸这才想起白天孙启毫给他的那封信,晋军统帅尉迟扬丰写给西北道布政使的密信。
他起身来到书架旁,将其中一本名为《天乘食录》的书向下压了压,书架旁的墙壁上的暗格被打开,那封信就躺在里面。
曹庸将信取出,转身说道:“这是先生白天交给我的,你看一下吧。”
黑衣男子径直走到他面前,将那封信接了过来,打开信封取出几页纸,看着看着他眼中便已是补满杀意,怒道:“难怪我军在前线屡遭重创,原来是刘平山这狗贼一直在泄露军情!”
忽然他恍惚了一下,感觉哪里不对劲:“不对,以刘平山的位格,根本不需要尉迟扬丰亲自下场与他搭线联络。”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个念头在与曹庸的目光相聚时,得到了确认的答案:“宁王?!”
黑衣男子在得知是宁王在背后通敌卖国,葬送了景军数万将士以后,他的反应与白日里的曹庸如出一辙。
感到愤怒、荒谬、难以置信。
一个王朝的亲王,即便是有谋反之心,何至于通敌卖国?以宁王的老谋深算,怎会不知自己是在引狼入室?晋军的蹄铁踏碎京城之日,就能容他上位当皇帝吗?
曹庸叹息道:“我也无法相信,但事实就在眼前,另外从先生给出的情报推断,宁王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和晋国勾结在一起了,还记得刚才我说的吗?先生怀疑有人给晋国偷运军备,你是罹罪长歌的十统领之一,你应该清楚,能用三年的时间,不声不响偷运足以供养十几万军队的军备物资,景国之内,除了陛下,谁还有这么大的能力?如今的兵部尚书秦广荣又是谁的人?”
黑衣男子咬牙切齿道:“当初就该一刀杀了他!!!”
他说的就是八年前那场针对孙启毫的刺杀,那起密谋已久,孙启毫原本是必死之局,为了见证这一时刻,宁王甚至亲临现场观摩,即便是被人认出,他也不屑。
然而结果却是,虽然负责保护孙启毫的影卫死伤殆尽,当时在场的五个统领死了三个,可在剩下两个统领的拼死守护下,孙启毫最终逃出生天。
黑衣男子就是那两个统领之一,另一人则是他的一生所爱,只可惜她在突围不久后,重伤不治,离开了人世,五人只留他一人,这些年来,他时常悔恨,恨当初死的人为何不是自己?
他本想叫义父以此事弹劾宁王,奈何义父却摇头说没有证据,随即他便想潜入宁王府刺杀,也被孙启毫拦了下来,对方怎会没有防备,他真要是去了,也只会有去无回,最终不管他是生是死,宁王都会带着他到皇帝面前反咬孙启毫谋杀亲王。
自知报仇无望的溃败感裹挟着失去至亲至爱的伤痛中,令他越陷越深,日渐消沉,最终将自己流放到了青州这个地方。
黑衣男子此刻的心境,宛如烈火烹油,无比煎熬,每每想起那段往事,就要体会一遍心如刀割的痛楚,如今知晓宁王犯下此等罪行,悔恨自己当初就该拼了这条命,一剑斩了他!
望着男子痛苦的眼神,曹庸只能摇头。
他虽从未见过这个男人面具下的面容,但对当年之事也有所了解,毕竟除了孙启毫的原因外,死去的三个统领当中,有两个是他的旧识,也是他唯二真正意义上见过的统领,那就是汤小鱼的父母,汤谷帆,杨慧。
至于其他统领的真实身份相貌,曹庸一概不知,包括眼前这个男人,若非孙启毫当年寄来的书信,他很难信任这个总是将自己藏在面具下的男子。
在了解了这个男人的故事后,曹庸很清楚背负的东西有多沉重,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搜集刘平山和宁王勾结北晋的证据,你若真想报仇雪恨,更应该振作起来。”曹庸道。
黑衣男子:“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曹庸:“青州的影卫和暗桩你还能调动吗?”
黑衣男子摇头:“义父当年命令整个罹罪长歌转入地下,只有个别的影卫还在运作,但也只是和义父单线联系,至今青州城是否还有影卫,有多少?这些我都不得而知,我唯一能调动的,就只有我自己而已,其他统领也是一样。”
曹庸面露难色:“先生说,两月后北晋和刘平山会有所行动,但他们具体会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我本想麻烦你调动影卫探查一番,现在看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可叫街道司的侍城人组建一支暗察队,分散到定州和祁州。”黑衣男子提议。
曹庸皱眉:“若是以前,或许我会同意,但如今,却是不妥。”
黑衣男子疑惑道:“为何?”
曹庸:“杜明堂以青州人手不足为由,从定州和祁州的街道司调了人过来,我怀疑他也转投到了宁王门下,有意钳制我。”
黑衣男子挑眉:“或许他就是单纯觉得人手不足,只是你多想了呢?”
曹庸摆摆手道:“不可不防啊,如今街道司衙门里,已经有不少人做了刘平山的爪牙,我已经无法信任街道司了。”
黑衣男子张了张嘴,犹豫了下,又将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二人陷入到沉闷的气氛当中,黑衣男子忽然开口道:“义父带来的那个年轻人,现在在何处?”
曹庸先是一愣,旋即笑道:“我把他安排在拙荆生前常去的别院,是个有趣的年轻人。”
黑衣男子:“有趣?”
曹庸:“嗯,虽接触不深,但他给我的感觉,确实有趣,是个有底线,明是非,重感情,敢于仗义执言的泼皮。”
这就是曹庸一天下来,接触王令后对他的看法。
随即又补充道:“对了,他好像拳脚功夫不错,今天我府上的十几个护院与他缠斗了许久,被他放倒了七个,让青州的百姓看了笑话。”
说完,他自己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些细节白天已经有人和黑衣男子汇报过了,只是他赶着见孙启毫,将关于王令的大部分信息忽略了。
“会武功?”在黑衣男子的眼光中,能够单人对敌十几个普通人,这是炼气境所具备的实力。
曹庸却摇头道:“我虽不修武道,好歹是一州知府,也见过几个武修,他的路数我没见过,更像是会点拳脚功夫的普通人。”
黑衣男子沉吟片刻道:“是我先入为主了。”
罹罪长歌十大统领,全都是战力极高的武修,王令又是孙启毫身边的人,让他下意识的以为对方是武修。
黑衣男子:“除了以上你说的这些,义父还有其他交代吗?”
曹庸摇晃脑袋:“没有了,就只有这些。”
“北晋和刘平山的谋划我会负责调查的,告辞。”黑衣男子转身掠出房门,在屋顶飞檐走壁,消失在曹庸的视线当中。
见他离去的方向是自家别院,曹庸会心一笑,负手回到桌案前,他看着那些已经批示好的公文,最上面那份是关于青州匪患的。
曹庸叹息一声,喃喃道:“真是多事之秋啊。”
······
别院。
王令抱头躺在床榻上,老孙头走了以后,他总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突然没了那难听的呼噜声,他反而有些睡不着。
夜深多惆怅,王令不由得回想起过去种种,他本是龙焱特种部队的一名排长,在边境执行任务时,他所带领的小队中了埋伏,为了掩护队友,他身中数枪,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意识也变得逐渐模糊,最终归于黑暗。
以当时的伤势,他本该死了的,如今来到这个世界,到底是真的穿越了,还是回光返照后的黄粱一梦?
真的穿越了吗?这世上真的有穿越吗?对于小说和影视剧当中才有的穿越剧情,他向来嗤之以鼻,只觉得荒谬。
可如若是梦境,过去三个月的经历为何如此真实。
正当他百感千愁之际,心头忽然猛地一跳,警惕的看向房门,慢慢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弓着身子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
伸出一只手慢慢探向门栓,另一只手则老实的吊在胸前。
在指尖接触到门栓的一刹那,他猛地将其拉开,迅速打开房门,摆出战斗姿态。
然而门外什么也没有,王令不甘心地探出脑袋,以最快的速度扫视整个院子,却依旧毫无收获。
王令收起战斗姿态,显出放松的,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门栓,他小声嘀咕道:“是我的错觉吗?”
而下一秒,他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手上的门栓向着头顶上方掷了出去。
屋顶上的不速之客伸手抓住将迎面而来的暗器,又随手丢进院子里。
“有点意思,明明是个毫无气机波动的普通人,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王令:“直觉罢了。”
“出色的本能。”戴面具的黑衣男子称赞了一句,负手向前一步跃下屋顶,在王令惊愕的目光中,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王令皱了皱眉道:“轻功?”
“算是吧。”
王令:“找我的?”
黑衣男子语气平淡道:“这里还有别人吗?”
这人一句话便怼的王令哑口无言,他有些困惑,除了曹府的那个前任管家和两个被他打断腿的门房外,他好像没得罪过什么人,就从这个人方才展露出的身手来看,不像是那三个人能请到的打手。
既然想不明白,就只能自己问了:“找我何事?”
“你为什么不自己猜一猜?”
你他 妈......大半夜跟我打哑谜呢?王令心中暗骂道。
他没好气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放完赶紧滚,老子明早还上班呢!”
“上班?”黑衣男子对这个词汇感到陌生,不明白王令的意思。
“哦,就是上衙。”也不知他哪来的心情,居然还解释上了,“有话说没话说?有事说事,没事就走吧,大晚上的在人家屋顶上站着,你不用上班的吗?”
黑衣男子下意识接话道:“要上的。”
王令抬起裹着绷带的残臂,说道:“我现在是伤员,你最好别墨迹,直接说找我什么事,你要不说,我可就进去睡觉了。”
黑衣男子道:“你,就不担心我是来杀你吗?”
王令有些不耐烦,没好气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哪来的,但你如果是来杀我的,在我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就该动手了,不过我现在大概能猜到你的身份了,至于你找我的原因,目前我还没想到,要不你直接告诉我?也让我睡个安稳觉。”
“哦?你猜到我是哪来的了?不如先让我听听你猜得对不对,我在与你说我来的目的。”他们才见过一面,他不太相信王令知晓他的身份。
王令翻了个白眼道:“你自己说的,你也要上班,那你肯定是某个衙门里的人,深夜出现在青州知府宅邸附近,对我又毫无恶意,那多半就是曹大人派来的。”
黑衣男子眸光微闪,没想到短暂接触片刻,这个年轻人竟然已经把自己摸透了一半。
“你刚才是在试探我?”
王令戏谑笑道:“彼此彼此,说吧,为什么找我?”
黑衣男子:“曹庸说你是个有趣的人,我想来看看。”
王令问道:“看完觉得如何?”
“当真有趣。”黑衣男子颔首道。
“那你可以滚了,老子要回去睡觉了。”王令说完,大步向屋内走去。
黑衣男子:“有趣是有趣,就是不太懂礼数。”
这是对之前所给出的四字评语的补充。
王令背对着他摆了摆手道:“谁会对一个深更半夜不请自来的家伙讲礼数啊,晚安了大叔。”
进屋后,王令突然转身说对他说道:“哦对了,就冲你刚才直呼曹庸大名,身份定然不低于曹庸,我很好奇你那张面具下的真容,若是以后让我知晓了你是哪个衙门的大人,改日定当登门拜访,哦对了,记得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得上班呢。”
说完,他嘭的一声关上房门,还真就回屋睡觉去了。
黑衣男子:“......”
他有些错愕,有种自己的情绪跟不上对方节奏的感觉。
打一开始他便以气机锁定了王令,想要试探他是否真如曹庸所说,只是个会几手拳脚功夫的普通人,可他明明不受影响,却看不到他催动体内气机破除封锁的迹象,这让他大感疑惑。
重点是,整个过程中自己似乎非但没占到便宜,言语交锋中,似乎还落了下风。
黑衣男子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无奈苦笑,既然对方不愿多谈,他刚好也不是喜好交际的性子。
既如此,那今天就先这样吧,毕竟...还要上班呢······黑衣男子皱眉,对这个新学到的词汇既感到新鲜,又不是太喜欢,有几个人是喜欢上班的呢?
他一个起身掠过房檐,消失在黑夜中。
确认男人离去后,躺在床上的王令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却依旧有些后怕,方才的轻松姿态都是他装出来的,若非对方抱着善意而来,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所谓的高手,那人虽然从未出手,但是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王令感到极大的压力,全身的汗毛竖起,浑身颤栗。
那种心悸感,只在他第一次上执行任务时。
若非受过专业培训,心理素质极好,王令绝不可能掩盖住内心的惶恐,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黑衣男子要是知道,自己以气机试探的举动,并非没有效果,而是王令强装着硬挺过来的,估计又要郁闷一阵。
王令并不奇怪这个世界有武道高手,老孙头以前就和他聊起过这世界的武修,他当时就问道:有没有能一剑开天门的陆地神仙?
老孙头则骂他脑子话本看多了,最多比寻常人能打一些。
这让王令有些失望,他觉得自己也挺能打的,索性就没太当回事。
如今真让他遇到一个,这哪是一句‘比寻常人能打’就概括了的?人家光是往那儿一站,他就已经提不起反抗的勇气了。
回想刚才黑衣男子如落叶般轻盈落地,以及那股令人汗毛耸立的压迫感,王令是既兴奋又好奇。
“真就只是过来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呢?”王令不禁皱眉思索起来。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心中出现很多疑惑,但当时那股无形的压力,让他只想逃离,他的每一根汗毛似乎都在提醒他,快逃,快逃,这让他根本提不起发问的兴趣。
王令想着想着,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