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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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去问问，他们跪在这里干嘛？”李念恩带着陈晖一行人，来到道观外下马。
此时跪在道观前的村民们，许多都早已注意到了李念恩他们。
但除了几个年幼的小孩有些好奇的张望过来。
其他的居民，依旧是无比虔诚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让李念恩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在这个王朝末路即将到来的时期。
天下其实早已躁动不堪。
伴随着流民四起，数不清邪教淫祀也是纷纷冒出来。
其中声势最大的就是白莲教。
这个从佛教净土宗中发展出来的本土宗教。
现在成了无数神棍大仙的幌子。
各种‘无生老母’、‘现世佛王’层出不穷，纠结起一批又一批庞大的信徒。
而在乡间，更多的打着各类精怪野神名号的神棍也是四处纵横。
眼前这幅局面，很难让李念恩不联想到这是否又是某个乡野神棍在作乱。
既然这些村民不敢搭理他们，李念恩也不去为难众人。
而是带着陈晖一行人，越过跪在道观门口的一众村民，径直来到了道观大门口。
在李念恩的示意下，陈晖走上前推了推道观大门。
但让众人颇为意外的是，伴随着‘咯吱’一声，这扇道观大门居然就这么被推开了。
李念恩带头，领着一众锦衣卫走进道观。
走进道观后，李念恩环视一圈，只见这座道观已然是年久失修，破败不堪。
一处供奉几尊神像的神殿已经垮了一半，几尊脱落了颜色的神像，就这裸露在天光之下，任由风吹雨打。
神殿之前的院落里，一株老树半死不活的矗立着。
老树之下，摆放着一张藤椅，藤椅之上躺着一个正在熟睡的道士。
这老道士虽然此时躺着还未醒来，身上的穿着也略显邋遢。
但光是他那须发皆白又脸色红润的模样，又还真有几分鹤发童颜的神仙卖相。
随着李念恩一行人全都走进院落，原本躺着休憩的老道士似乎也是被吵醒了。
他一边慢悠悠的从藤椅上坐起来，一边带着不满的说道：
“不是给你们说了，让你们别来烦我了吗？怎么还跑到院子里面来了？”
可等他说完这番话，睁开眼看见面前是李念恩一行人时，却是忍不住眉头皱起了老高。
“不知几位官人何事叨扰？老道这小道观破败的狠，要拜神的话，估计是不灵了的。”
见老道士一见面就要赶人，李念恩也颇有些好奇。
看样子，这老道士好像还和他想的不一样。
并不像是那等装神弄鬼骗取钱财的乡野神棍。
“我们不拜神，就是看着外面跪了一地的人，有些好奇进来看看。”李念恩一边打量着对方，一边慢悠悠的说到。
老道士闻言也放松了下来，也再次躺回了躺椅上，口中随口对李念恩解释道：
“乡野村夫，迷信鬼神之说，他们要跪，我也拿他们没法子。”
见这老道士如此怠慢李念恩，一旁的陈晖忍不住呵斥道：
“若不是你这老道愚弄乡野，这些村民岂会在这里跪地不起？”
“此番还敢装神弄鬼怠慢我家大人，我看你是在这里找死？”
李念恩刚想制止陈晖，却没成想那老道士倒是没有丝毫的惧怕，依旧只是躺在躺椅上，瞟了陈晖一言，慢吞吞的说道：
“生死自有天命，若是我因怠慢了你们而死，那也活该是老道我的命数。”
作为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的陈晖哪里受过这般懈怠。
此时气得就要上前收拾这老道士一番。
但李念恩抬手制止了他，反驳老道士道：“天命何曾有过定数？这世间诸事，在我看来，皆可依人力改之！”
这番话让老道士将目光移到李念恩身上打量了好一番。
这才摇摇头继续说道：“以人事定天命，说的轻松做起来却是艰辛，实乃智者所不为也。”
老道士的这番话让李念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之所以愿意摆出礼贤下士的模样，来和这道士对话。
也是觉得这老道士看起来也还算是颇有些本事。
而他现在诸事皆在草创，手底下的人手缺口也颇大。
所以想要试探对方一番。
没想到这老道士的一番话下来，还真让李念恩绝的对方似乎还真是个秒人。
“那依你只见，何为智者呢？”李念恩笑过之后，又继续问到。
“知天命，明进退者，智者也。”老道士晃晃悠悠的说到。
但看他脸上那副表情，李念恩怀疑他说的就是他自己。
这让李念恩忍不住再次失笑，“你这老道，脸皮子倒是不薄。”
笑过之后，李念恩继续问对方，“那明之不可为而为之，是智者乎？”
老道士嫌弃的摇摇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有勇，非智也。”
李念恩点点头，继续问：“那明知可为而不为呢，智乎？”
老道依旧摇头：“当然不智。”
“那你明知怠慢本官不可，却依旧怠慢，你智乎？”
李念恩到此时，亮出来自己的绝命一击。
躺在藤椅上的老道士，此时也是一脸的尴尬，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年纪轻轻的李念恩给套了进去。
只能再次慢悠悠的从藤椅上爬起来，站定后拱手对李念恩行礼道：
“大人好辩才，是老道怠慢了。”
说完，也不用陈晖再次呵斥他，十分自觉的去屋内搬了一张板凳出来，请李念恩坐下。
等李念恩坐下后，老道士这才再次见礼，自我介绍道：
“老道道号冲和，先前怠慢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谦冲守正为冲，淡泊平和为和，老道这名字，倒也真符合他的性格。
“冲和道长无需多礼，本官前来，也只是想问一问这门前所跪之村民，究竟是所谓何事。”李念恩招呼对方也坐下，这才询问到。
冲和老道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事细说起来，也是老道办的岔了。”
原来，这冲和老道大约十五年前开始寄居与这处道观。
初来之时，也曾多次帮助渔村中的村民。
由于他对医术颇有研究，所以无论是村民们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
冲和老道也能用自己采摘的山草药给治一治。
但随着他救治的次数越来越多，外面的这些村民也就越来越觉得他的医术高超。
本来这还也算是一桩好事。
但自从前几年村里有个老者得了重疾，眼看就要命丧黄泉。
无论是冲和老道，还是松江县城里坐诊的医生。
都已经难以回天时。
村里人不知去哪里听来了一个偏方，硬是跑到老道士这里来要了一碗符水回去。
结果就是这碗符水，居然又偏偏把那老头给救活了。
从此以后，冲和老道在村民的眼里，那就从医术高超，变成了有神仙之能。
无论什么怪力乱神之事，就都要上门来求。
弄得老道不堪其扰。
最后不得不闭门谢客，不想再和这些村民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