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水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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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4月28日。
我躺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公园的长椅上，晒着太阳，脑子里也早已放空。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块突出的软骨依然上下滑动着。
陈骁凉，你总算是回来了啊。
昨天上午，雒怀风主持了整个仪式，竟然真的成功恢复了我的身体，法泽也重获了自由。看到她惊奇的神情，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世界以第三人称视角看到法泽，心中真的是五味杂陈。
说起来，这仪式的草率程度真的超乎我的想象，雒怀风让我和我的遗体并肩躺着，然后就开始跳大神，嘴里还絮絮叨叨念着咒语。不过十分钟，仪式就结束了，总感觉还什么都没发生呢。
不过，突然恢复本体的我，心里还有很多顾虑。比如说，怎么处理自己的人际关系，如果有大大咧咧的家伙凑过来问这问那，我该怎么回答。
昨天晚上，我还特意回家住了一晚，不仅是为了看看父母，也是为了暂时避避风头。
父母看到我的时候哭得昏天黑地。但父亲还是拿着拖鞋狠狠地揍了我一顿，说我这个臭小子就知道给他找麻烦，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点说云云。不过最后还是亲自下厨，给我做了一顿大餐。潇然也是罕见的没有怼我，还跑过来跟我撒娇，我已经多少年没见过这样乖巧的潇然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久违了。
“为什么在这里躺着？”一个带着不满情绪的声音从我耳边响起，也将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我循声望去，竟然是法泽。
这算是我第一次正式和法泽面对面交谈，以前都是以灵魂的形式。
她今天化了妆，卷了头发，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裙边上还有白色的蕾丝花边。
这具身体原来可以这么美么，跟着我真是糟蹋了。物归原主果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在哪里躺着，关你什么事？”我毫不客气地回击她。
“你给我起来，我要坐这里。”
“我不。”
我和法泽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让谁。
“唉，本来还说邀请你去五一假期的旅行呢，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法泽说完转身就走。
“我亲爱的法泽妹妹，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个心胸狭窄之人计较。”我“噌”的一下跳到法泽面前，低头哈腰地恳求着。
“求我也没用，我是不会答应你的。”她轻哼一声，绕过我继续往前走。
“拜托了，请带我一起去吧！这次旅行还是我替你答应下来的，你真的忍心不带我去吗？”我可怜巴巴地望着法泽，希望让她心软。
法泽叹了口气，“行吧行吧，看在你帮我搞好人际关系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了。”
“太好啦！法泽你真是太善良了。”我赶紧拍她马屁。
“不过，我说句不好听的，这次去的人除了我和吴胤，没有一个人认识你。吴胤和宣颜两个人如胶似漆，我也会经常和寒星他们在一起，你要是去的话，会不会太孤单了？”
法泽的话，确实有道理。
据说，除了吴胤以外，白唳鹤也受到了寒星的邀请。但是他们无一例外，全都和我不熟。
这次出游，毫不客气的说，我就是一个外人。
“你说的也对。”我叹了口气，“那还是算了，当我没说。我还是自己回家找点事情做吧。”
我坐回了长椅上，低头看起了手机。
如果不去的话，
能做些什么呢？和父母一起出去玩吧，这么长时间不见我，他们肯定早就想我了。不过，潇然是不是还得好好复习啊，这么说还是不能叫她一起了，等她高考完再和她一起出去玩吧。
“行了，你这家伙别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我打起精神来。”法泽坐在我旁边，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不是还想和寒星搭话么，这次可是个好机会。你都大三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我干嘛和她搭话啊，明明都不熟……”
“不熟才要搭话啊。我跟桑南松又不是一出生就是男女朋友，还不是我主动找他聊天，最后才在一起的么。”
“可是，我也不知道寒星会不会搭理我啊。我对她完全是个陌生人吧，没准会被她当做流氓也说不定……”
我正低头沉思着，却发现法泽正在盯着我，满脸坏笑。
“你……你干嘛？”我吓得抱住了小小的自己。
“看来，你是真喜欢寒星啊。”
“我我我我我我……怎么可能！”我老脸一红。
“你紧张什么，不喜欢有必要用这么大声音说出来嘛？”
“哎呀，反正我就是不喜欢……”这话说着，我自己心里都没底气了。
法泽转过头去，撇了撇嘴，低声说着：“真是的，你们两个果然都是一个样子。”
“什么意思？”我皱了皱眉头。
“没什么。总之，你必须要来。五月一号一早，我们在南校区北门碰头，你要是不来，我就吃一整盒花生。”法泽说完，就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上沾染的浮尘。
“你可别吃，我去还不行么。”我无奈地靠在椅背上。
法泽向前走了两步，转过了身，轻盈的裙摆在空中起舞，划出一道婀娜的弧线。
最后，她如舞者谢幕一般，向我鞠躬致意。
“感谢你，陈骁凉。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在学校里交到朋友，也不可能受到邀请，参加她们的五一旅游计划。你对我的恩，我定在余生报答。”
“你这是干什么啊，我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啊，干嘛这么突然说这种肉麻的话……”我有点不知所措。
“两年前，在我遇到桑南松的那个晚上，是他让我明白，噩运并不是命中注定的，而是可以改变的。两年后，你让我明白，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命运是可以由自己创造的。对我而言，你们两个都是非常重要的人，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法泽的言语真挚，让我心中一阵悸动。
“所以，一定不要将自己的命运交给神明，而是要紧紧握在手中啊。”
语毕，法泽微微欠身，向我道别。
这个家伙，不扔火球的时候还是蛮可爱的嘛。
晚上，我独自一人坐在食堂的角落里吃饭。脱离了法泽的身体，终于实现宫保鸡丁自由了。我塞着耳机，边随着曲调摇晃着身子边把鸡丁和花生塞进嘴里。
不得不说，我在学校里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明明已经复学了，却没一个人跑来问我话。只有同寝的哥仨关心地问这问那，当初也就是他们几个哭得最凶。
不过，一个人安静地坐着，也是挺不错的体验嘛。
“骁凉……”
耳机里的音乐中突然出现了我的名字，我摘下耳机，却看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人。
是甘之怡。
“啊，甘之怡，这么巧，你也来吃饭啊。”我笑着和她打招呼。
上次见她，还是在操场上远远地看着。可是近距离看到她，发现她瘦了好多，原来肉乎乎的小脸也已经干瘪下去，面容憔悴。
“你真的还活着。”她双手颤抖地把餐盘放到桌子上，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我。
“唔……”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被抱的太紧喘不过气了。
甘之怡无声地哭泣着，泪水从眼中滴落到我的头顶。
看起来，她是真的很难过。
算起来，甘之怡算是我唯一一个交往密切的异性朋友。我们会互相谈心，聊关于学习上的事情，偶尔还会一起吃饭。我们两个的关系，一直都是朋友，虽然经常会被调侃像情侣，可却一直没有迈出那一步。
自从那一次表白被拒绝了，我就再也没有尝试过了。
既然被拒绝，再冲上去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及时止损，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只不过有的时候，还是会想起那天的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哭了一会，甘之怡终于坐在我对面，逐渐平静下来。
“别伤心嘛，只是去做证人而已，而且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安慰着她。
“我还以为……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甘之怡用纸擦着眼泪。
“怎么会呢，我陈骁凉可是大难不死的。放心吧，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真的。
毕竟……我选择的道路，可是布满了荆棘啊。
一起吃完晚饭，甘之怡邀请我去校园里散步。我怎么可能拒绝，毕竟我也正有此意。终于恢复了本体，找朋友们聊聊天，才是最好的放松方法。
“你这段日子经历的事情，能不能和我讲讲，我很好奇。”甘之怡小心翼翼地请求道。
“这个嘛……不能说太多，我可是签过保密协议的。”我挠挠头道。
“这样啊。那骁凉你是不是也算参加过国家重大机密项目了。”
“那可不。要不是不能说，我真想和你讲讲，可刺激了。”
“真好啊。”甘之怡听着被风吹响的柳条，望着繁星，静静地感叹着。
“不过，经历了这件事我才知道，原来生活中最重要的是能和你身边的人一起。如果你熟悉的人都离你而去，一切就毫无意义。”
“是……这样的么。”甘之怡低头思索着。
自此，我和甘之怡便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在校园里踱步。月色初升，四周的环境也暗了下来。夜晚，似乎已经变成苦痛的代名词了。像现在这样安然闲适的夜，也是久违了。
“骁凉。”甘之怡突然打破了沉默。
我低下头看着她，却发现她脸色发红，两只小手抓着衣角，看起来紧张得不行。
“你这是咋了，尿急？旁边就是工学楼，进去上个厕所吧。”我指了指旁边灯火通明的工学楼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甘之怡贝齿啮唇，看起来是有难言之隐。
“那是为啥？——你不会是来亲戚了吧？那我去给你买290吧，你量大不大，量大的话给你买个420睡觉用，然后……”
我突然愣住了。
我现在，好像是陈骁凉吧……
这种事情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啊！
我吓得歪过头去看甘之怡的表情，她的脸果然胀得更红了。
“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懂这些东西啊。”她面红耳赤地问我。
“啊，是因为潇然啦，嘿嘿。潇然总是让我给她买，所以我就顺便学了一点相关知识啦，嘿嘿。”
原来妹妹是这样用的，感谢潇然！
“这样啊……”甘之怡依然红着脸。
“那要不我陪你去买吧，别一会弄脏了衣服。”我往前走了两步，示意她去超市。
“我……我不是要和你说这个！”她拉住了我的手，声音突然变大，好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那是因为什么啊？”我有些不解地问。
甘之怡支支吾吾的，连手都在颤抖，“你还记得这个地方么？”
“这？这不就是工学楼后面的小花园么。”
我突然怔住了。这不就是两年前，我向甘之怡告白的地方么。怎么会不知不觉走到这来了。
“当年，你就是在这向我告白的。你还记得吧。”
“我当然记得，我永远也忘不了。”
甘之怡伸出另一只手，将我的手握在掌心中，“自从知道你死了，我每天都在痛苦之中度过。我从来没想过，你会离开我。也就是从这件事开始我才明白，原来我的生活早已离不开你了，没有你的日子，是那么煎熬。”
我人傻了。这种台词，怎么听都不是很对劲吧！
甘之怡她，不会是要……
“所以，我不想再放你离开了。我很自私，虽然我拒绝过你一次，但我却不想被你拒绝……拜托你，做我男朋友吧，陈骁凉。”
砰。
我的心脏，被重击了。
甘之怡这是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才会突然喜欢我。
“你……你这是怎么……”我颤颤巍巍地问。
“我不知道，可能我是个不懂得珍惜的女人。之前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所以我认为那都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当你离开以后我才发现，我身边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像你一样的知心朋友了。”
“甘之怡你不是有很多朋友的么。”
“她们都和你不一样，因为只有你会听我唠唠叨叨地说那些没人爱听的废话，只有你会在我难过的时候带我去吃烧烤，她们都做不到。你对我来说，是不可替代的。”
我垂下眼帘，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年了，我才刚刚放下对她的感情，准备开始新的人生。她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杀出，对我心里射了一箭。
“对不起，我一直都很后悔拒绝了你。我一直以为，在学校里就只有学习，其他的事情都是不重要的。我本希望你会等我四年，等我毕业以后和我在一起。现在我才发现是我太自私了，我没有资格让你等我，对不起……”
她期盼地看着我，眼神楚楚可怜：“可现在我还想再自私一次，答应我吧，骁凉。”
如果是在两年前，也许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
“对不起，甘之怡。”
她眼中的那缕光瞬间消失了。
“我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
“怎么会……”
“她一直都在关心我，帮了我很多的忙，还救过我的命。最重要的是，她从不会对我吝惜自己所拥有的东西。虽然……她可能喜欢的不是我，但我还是想去尝试一下。哪怕被她拒绝，我也想去和她告白。”
“你……你是认真的么？”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
“她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甘之怡无力地松开我的手，难以置信地盯着地面，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不过，我们依然是朋友，对吧？”我拍了拍她的胳膊，想缓和一下气氛。
“是啊，我们永远都是朋友呢。”甘之怡抬起头，眼神无比空洞。
……
当我把甘之怡送回宿舍之后，我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我真的要去追求寒星么？
可是该怎么做呢？
我和寒星，理应还是两个陌生人，互相谁也不认识谁，能让她和我说句话都是个难题。
正在我思索之时，突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气。
我回过头，那一头随风浮动的短发映入眼帘。
寒星，竟就这样与我擦肩而过。
这是不是有点巧的过分了！
看起来，她好像心情还不错，哼着小曲儿，颠颠地跑着，好像是要去栅栏门那里拿外卖。
怎么办？这其实是个挺好的机会，只要装作是和她一样去拿外卖的路人，绝对可以趁机要个联系方式，顺便混个脸熟。
可是，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啊。到时候要说些什么呢？自我介绍，还是只问她要微信号？她会不会怀疑我是什么坏人啊……
可是寒星离大门越来越近，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心一横，跟着她一路走到了外卖点。
“同学，你好。”我叫住了她，当她回头看我的时候，我的手脚都在发抖。
寒星回过头，眨眨迷惑的大眼睛，皱着眉问：“你……有什么事情嘛？”
我一阵心悸，虽然是早就知道的情况，可当她真的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是胸口发紧。
“那个……我我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嘛？——我不是带货的，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就就就是单纯想和你认识一下。”
我不算能言善道，但口吃成这样，还真是头一遭。
寒星可能也是第一次被人要微信，看起来有点惊慌。过了几秒，她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去拿手机。
她答应了！
她答应了！！！
我激动得差点把手机甩飞出去，十根手指头都有它们各自的想法，开始不听使唤了。哆哆嗦嗦半天，终于是把微信加上了。
“拜拜。”我和寒星告别。
“拜拜，很高兴认识你呢。”寒星微微欠身，然后转过身跑去拿外卖了。
我深吸一口气，赶紧跑到一旁的拐角躲起来，偷偷看着她。等她回了宿舍，我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心脏已经快要爆炸了，胸前那股强力的冲击感，让我全身上下不停冒汗。
不过，这是我成功的第一步，以后有机会，多约她出来一起玩吧。
陈骁凉，你可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