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漕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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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总督,各处的路口和码头都已经加派了人手,到现在并没有发现异常。”
漕运总督董平:“通知下去,一定要仔细,但凡有超过百人的漕丁立即驱散,只要有一点儿反抗,就先抓起来再说。”
知府徐广志:“如若情况不对,可以直接动手,不要担心什么后果,听见没有?”
那千总官:“是。”
淮安知府衙门大厅内,破例地站了很多人,除了知府徐广志、漕运总督董平坐在了上首的椅子上,两个衙门大大小小数十位官员全都站在了两边,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息,都在等着大牢那边的审理结果。
“招了!”
这时,狱丞手中捧着一份口供,一边跑进来,一边喊道。
徐广志接过供状,两只眼先是睁得老大,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对董平说道:“这不是流言,漕帮真的打算造反。”
此话一出,立刻让大厅内的气氛紧张起来,众人议论纷纷。
因为根本不用想,就凭着这些漕兵和巡防营的兵丁根本镇压不了,要知道整个淮安府境内有着十多万漕丁。
“立刻全城戒严!”
董平一掌击在桉上,勐地站了起来。
...........
淮安南城无名小巷,一名带着斗笠的男子快步走至一处院子门前,回头打量一圈,上前扣门。
不一会,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谁呀?”
男子:“有急事禀报副帮主。”
良久,门打开了,一个精壮汉子举着灯笼,“直走,副帮主在亭子等你。”
男子压了一下斗笠,大步走进院子,不一会便看到了一个亭子,一盏小油灯在风中摇曳着,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一个石桌子,上面放着一坛酒,一个人正在亭子里脸朝里坐着——从背影可以看出,这人便是漕帮副帮主。
男子匆匆上前,拱手道:“参见副帮主。”
“说吧。”
“启禀副帮主,已经打探清楚了,李三确实落入了徐广志的手中,大牢那边也传来了确切消息,李三已经招供了,官兵已经开始戒严了,来的时候巡防营的人正在驱赶百姓,只要不配合,立即就会被抓捕。”
“城门那边可有动静?漕运衙门那边又如何了?”
“城门那边的情况不清楚,到处都是巡防营的兵丁和府衙衙役,还不等靠近就会遭到驱赶,特别是咱们漕帮的弟兄,有两个因为强闯被抓进了大牢,黄昏后漕运衙门就已经戒严了,根本打探不到消息。”
“戒严了?”
那副帮主倏地站了起来,转过头,“有这回事?”
那男子:“是。是属下亲眼所见。”
副帮主闻言,一掌拍在石桌上,黑暗中,传出一声闷响。
男子犹豫了一下,问道:“会不会是镇守府那边出了问题?”
副帮主沉默了一下,方道:“应该不会,那个老太监收了我们太多的财物了,若是没有他的帮忙,咱们怎能有如今的实力,除非他不想活了,否则他不敢将咱们的事情抖露出去。再说了,经过这几年的渗透,镇守府大部分都是帮里的兄弟,他逃不出咱们的手掌。”
说到这,停了一下,又道:“你想办法去一趟镇守府,看看冯元这个老太监有没有老实待在那里.....算了,留着他也没用了,杀了吧!还有,告诉北市的兄弟做好准备,后半夜以三发烟火为信号,先拿下漕运衙门和知府衙门。”
“是。”
男子应声退了下去。
..........
黛玉的船舱位于三楼,宽敞明亮,黛玉斜靠在被褥上看书,只是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黄昏后,官船就慢慢地放缓了速度,入夜后便停靠在了宿迁的码头,半个时辰前,有人登上了官船,是个太监,此刻就在二楼的客厅内。
她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二人的谈话,那个老太监情绪非常激动,叫喊着等锐士营骑营到了要杀光那些漕丁,黛玉明白,肯定是淮安府的漕丁造反了,否则这个镇守府的大太监不可能如此狼狈地逃出淮安城。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将她惊醒,黛玉明白这是锐士营骑兵到了,她立刻起身走到了窗边,透过船舱窗户向岸上望去,只见大运河河堤上一道道人影举着火把,组成一条条火龙,向着码头这边疾驰而来。
这时,房门开了,贾珝领着琥珀和香菱快步走过来,黛玉愣了一下,迎了上去,“现在就要走?”
伸手捋了下鬓角垂落下的秀发,整理到她柔软的耳后,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细背,“你乖乖呆在船上,明日午后继续南下,贾福会领着亲兵跟着,我在淮安码头等你。”
“那你千万要小心!”
黛玉的目光很认真。
贾珝扶住她的双肩,认真道:“栖霞山的桃花开了,虽说有些晚了,但还是很美,咱们一起去看看。”
听了这话,黛玉歪头一笑。
这一笑,彷若春风拂面,说不出的美好,令人心旷神怡,贾珝不由的也笑了,“咱们一起去栖霞寺求签!”
黛玉想了想,忽然抿嘴一笑,“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陪你去。”
“行,只要妹妹开口,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摘给妹妹!”
“呸,没个正经!”
黛玉啐了一口,推开贾珝,顺势捶打了两下,“你要陪我去观音山还愿。”
“行,咱们就在扬州停船两日。”
黛玉见贾珝这么爽快答应自己,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甜意,“那你千万要小心!”
贾珝笑了,“都说女孩子嫁了人才会絮絮叨叨像个老婆子,你怎么还没嫁给我就....”
“好不要脸,谁嫁给....”
贾珝故意引开话题,谁知黛玉目光如炬,看着他,抿了抿嘴,转身坐到了床边,“我会让船开慢些。”
贾珝始是一怔,接着笑了。
一个时辰后,一万锐士营骑兵簇拥着贾珝一路沿着河堤向东南方向疾驰,在夜色中疾奔......
就在贾珝离开宿迁码头之时,淮安城内却是暗潮汹涌,北市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丝毫没有受到禁街令的影响,也没有看到一个巡防营或者衙役的身影,这里是漕帮的大本营,数百名漕帮弟子聚集在街道两旁的酒楼中,三五成群聚在桌前,一边喝酒,一边谈论着各个渠道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谈论最多的还是关于朝廷重开海运、裁撤漕运的事情,他们祖上都是漕丁,端的都是漕运这个饭碗,别的本事也没有,一旦裁撤漕运,他们便没了经济来源,这是往死里逼他们。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谈话的嗓门也是越来越大,好似要将积攒在心中的不满和苦闷发泄出来。
“听说了吗,皇帝是看上了咱们漕帮的产业,这才起了这个心思。”
“不可能吧!”
“啧,你们还不知道吧,皇帝的心腹已经在扬州动手了,正在收拾那些盐商和盐贩子,听说那财宝是一箱箱的往外搬运.....”
“我也听说了,前不久那些盐商联合起来反抗,可惜被江南大营给镇压了下去,杀了上万人!”
“这....应该不会吧!咱们就是一群穷哈哈的苦力,哪里比得上那些富得流油的盐商.....”
这时,一个小头目模样的汉子凑了过来,低声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盐商有钱让皇帝眼馋,咱们漕帮有人让皇帝胆寒,所以才起了这个心思。”
说到这,扫视一圈,又道:“咱们祖祖辈辈都是踏踏实实地替朝廷运送漕粮,干着最脏、最累的活,拿着微薄的工钱,勉强可以养活家人,如今就连这么点钱都不愿意出了,这是打算往死里逼咱们。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是你们呢?一旦裁撤了漕运,咱们一没田产,二没有产业,就指望着那点微薄的积蓄,一家子喝西北风都没得。”
“朝廷应该不会不管咱们....毕竟这么些人.....”
一老者犹豫道。
“就是,皇帝就不怕逼急了咱们,咱们掀了他的龙椅?!”
“嘁!你敢吗?”
“这....”
“怂包!”
那小头目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深吸一口气,笑道:“如果朝廷真要裁撤漕运,解散漕帮,我愿意舍上这条命,为咱们漕帮,为咱们身后的老弱妇孺换来一个未来,至少朝廷不敢将咱们往死路上逼!”
“对!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是啊!咱们贱命一条,死就死了,不能让家人活活饿死!”
“走,咱们去问问副帮主。”
“对,找副帮主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朝廷真想要咱们的命,反了他娘的!”
“......”
酒楼中乱作一团,在有心人的蛊惑下,众人跑出酒楼,怒气冲冲朝漕帮总舵大宅奔去。
一路上不时有闻讯赶来的漕帮帮众加入队伍,不多时,队伍变成了数千人,一行人便浩浩荡荡来到了漕帮总舵大宅前,立刻被守门的漕帮打手拦住了,“干什么,想造反不成!”
那小头目上前抱拳道:“烦请师兄代为通传,就说我们想拜见副帮主,此事事关漕帮生死存亡!”
“我们要见副帮主!”
“我们要见副帮主!”
“......”
漕帮总舵大宅有一处极神圣的地方,这里供奉着历代漕帮帮主的牌位。
“嘎吱!”
两扇大门发出沉重的声音,副帮主搀扶着漕帮帮主走进了堂门,后面跟着四位堂主,一个个走进这里都极为肃穆地站住了。
堂口北墙的供桌上,正中是一尊关公的青铜塑像,下面几排列着历代帮主的牌位!
老帮主上前跪了下去,副帮主在他身后也跟着跪了下去,四位堂主紧跟着跪倒在地,几人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又站了起来。
老帮主在供桌下的太师椅上坐下了。
“义父,下命令吧!”
老帮主没有接他的话,反声问道:“你相信他们吗?”
副帮主:“孩儿从未相信这些人的许诺!”
老帮主眼睛一亮,“说下去。”
“当年圣祖皇帝迫于形势所需才承认了咱们漕帮,就这样,咱们漕帮摇身一变就成了专门负责运送钱粮的水上第一大帮派。”
副帮主长叹了一声,“这些年,咱们依靠着江湖义气,收拢了运河沿线大大小小的帮派,成为了无人敢招惹的水路一霸,却也成为了朝廷的眼中钉,呵呵,就连我们自己都不清楚漕帮到底有多少帮众,二十万?三十万?或者是五十万?这对于朝廷来说就是个雷,保不准哪天就会炸!”
老帮主也长叹了一声,“我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列祖列宗积下来的家业弄不好就会毁于一旦.....自古民不与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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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一阵,副帮主开口了,“皇帝已经对盐商动手了,几大盐商都被灭了族,手段太狠辣了,一点活路都不给。多半皇帝也会如此处置咱们,毕竟经过百余年的积攒,皇帝肯定已经盯上了。京城传来的消息您也看了,朝廷为了打仗,下令从湖广等地调粮,咱们趁着这个时候闹上一闹,逼迫朝廷让步,最少也要给咱们一条活路,就算给几亩薄田,大家也能将就着活下去。”
老帮主紧盯着他,“要是闹大了,朝廷宣布咱们为反贼,调来江南大营兵马镇压怎么办?”
副帮主只好答道:“冯元这个老太监跑了.....”
他这话一说,四位堂主都是一惊,下意识地齐向老帮主望去。
老帮主却大声地咳嗽起来。
“义父!”
副帮主用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部,“您老放心,江南大营主力全部被牵制在了苏杭,扬州那一万人马还要防备盐商势力反叛。等消息传到了金陵,咱们早已经控制住局面了,咱们一不杀官,二不扰民,就是想有个活路。”
“好了好了。”
老帮主将手一挥,“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再说了,漕帮人员复杂,一旦闹起来,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至于之后的事情,就交给老天爷了。反正咱们已经没了活路,不妨给其他几地漕帮兄弟蹚出一条活路来。”
副帮主:“那就分头行事!”
老帮主点了点头,“小心那些人趁机闹事。”
副帮主接言道:“都听见没有?”
四位堂主肃然,“听见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禀报声,“帮主,外面聚集了数千名帮中兄弟,他们吵嚷着要见副帮主!”
.........
春夜寒冷,特别是水网密布、湖泊众多的淮安,此时万籁俱寂,淮安城城墙上只有一些巡防营的兵丁在守夜,各城楼上的灯笼也是忽明忽暗,时间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夜中,只听见一阵打更人的“梆梆”声,四更天了,城内突然一片鼎沸,叫声、骂声响彻夜空,隐隐夹着一些撕杀的声音,接着城内火光四起,在夜风的劲吹下,火势越来越大,浓烟滚滚,烈焰滔天,城内燃起的火光越来越多,方圆数十里清晰可见。
此时城外的漕兵也被惊动了,接着便见各处城门打开,一队队早有准备的漕兵冲进城内开始镇压漕帮叛乱,到处都是惊惶奔走的百姓,哭喊声、喊杀声响彻夜空。
随着知府衙门和漕运衙门被大火点燃,很多人都意识到镇压失败了,天微微亮时,无数的官兵与百姓慌不择路的逃出城去,更是有人高声叫喊:“董总督死了!”
城门处的漕兵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