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旧笔新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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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一词,最早见于北宋曾巩的《金石录》,但其书已不详,而清代的王鸣盛等人才正式提出“金石之学”。所谓“金石学”,是以传世的或少量出土的商周以来有铭文的铜器,即“金”,和秦汉以来的石刻文字,即“石”等等为主要研究对象,是一门偏重于著录和文字考证,以达到证经补史之目的的学问。
宋嘉祐以后,不乏学者开始对金石器物进行广泛的搜罗和研究,其中以欧阳修所撰《集古录》为代表。而神宗元丰年间后,私人搜集和著录器物仍为主要研究形式,其中李公麟和吕大临的两种《考古图》尤为出色。(注1)
而看袁忌的样子,应该是没有送错东西,好像是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一般:“老师这些年对此很有兴趣,广泛搜罗,立志撰编一篇款识考注之录。可惜我对于这些没什么天赋,不能为老师分忧,若是二姑娘能与老师投机,那也不枉我今日与二姑娘结交了。”
林晚秋听得心里一紧,前两天还在心里夸郑潜跟他爹不一样,是个比较开明的大叔,怎么听袁忌说起,越听越觉得他要往古板小老头方向发展了?
她悄悄看了云舟一眼,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她真不想就这个问题聊下去了。再聊下去,就要暴露自己考古学课只考了那么一点点分的重大恶劣事件。
“那看来孤还是没有送错人。”云舟表示收到,夹在中间打哈哈,准备开始赶客,“既然如此,孤心里也就舒坦下来了。”
杜充也明显看出云舟不想接着往下聊了,接过云舟的话:“太子殿下,天色渐晚,不如由下官安排,送送各位吧。”
“也好。”云舟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回头叫了个名字:“傅空,你亲自送送林二姑娘。”
“是。”
林晚秋这个冤种近视眼,这才注意到后面黑黢黢的角落里,站着一个深色衣服的冷面人,待这人走近后才辨认出,原来就是这些天带着云舟秘密出入林宅的影卫。
总算是知道他的名字了:傅空。
她总把名字在脑海里滚了滚,好像有印象,又根本记不起来,索性不再去想。她记不得的、没写到的、或者被这个世界改了设定的多了去了,贺尤不就是个例子吗?
不过云舟这话说出来,杜充明显眼神一滞,其他几人也有些惊讶。
——如此重视在意,还派专人送回,这太子莫不是看上林二姑娘了吧?
林晚秋将他们的神色能看见的都看在了眼里,就是要给外人营造出他俩关系不一般的状态,以后才能方便她随意出入东宫。
袁忌眼珠子几不可察地滚了滚,杜家姐弟只是浅浅笑过,沈约等人则瞪了瞪眼睛,但没说话。
只林晚秋道:“谢太子殿下。”
鹿园安排的车停在门口,一行人同步出了鹿园大门,众人拜别,林山月正要提着裙子上车,被身后沈约叫住。
“林二姑娘!”
林晚秋闻声回头,沈约实则生得很漂亮,倒不是阴柔,只是漂亮;眼尾上挑,唇珠明显,皮肤也白,眼距有点儿大,倒衬得他看起来精明许多。没想到她笔下一句“活0活现”,在眼前呈现出来竟是这样的人间富贵花。袁忌已经很聪明了,但跟沈约相较,浑身就好似写着“钝感力”三个大字。
“沈大人何事?”
沈约凑近一步,搓了搓手指,问:“在下以前,和二姑娘见过吗?”
林晚秋蹙眉:“沈大人何出此言?”
“噢,总觉得二姑娘看在下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熟稔,就跟以前二姑娘认识我似的。”
他打量着林晚秋眼底的疑惑,听林晚秋坦然地回答:“想来是晚秋与沈大人一见如故吧。”
敷衍,十足的敷衍。要说一见如故,那今日也该是袁忌和她才对。反正沈约再怎么查,查到底也挖不出来她在哪见过他,随他爱怎么猜怎么猜。
“那就是在下想多了,万望见谅。”沈约无奈,只能离开。
而她手里捧着锦匣,里头有钢笔压着郑潜的手稿,刚上车就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犯困,可惜这马车实在不舒服,颠簸得很,脑袋昏昏沉沉,却也睡不着。
而傅空已经见过她好些次了,只是没跟她说过话。如今还叫傅空来送她,如此种种,看来云舟也相当信任傅空。
林晚秋顿觉无聊,掀开帘子探头出去叫他:“傅空傅空,太子殿下就没交代你别的什么吗?”
傅空高冷极了,手拽缰绳,头也不回,一副岿然不动的磐石样:“没有。”
“没有?”林晚秋嘟囔,“他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能接出下半首诗吗”
气氛凝滞了两秒。
“殿下很信任二姑娘。”傅空尽力憋出了这句话。
“天呐,云舟不会嫌弃你话少吗。”林晚秋放松下来,称呼上倒是“口无遮拦”了。
傅空像是已经对他俩对关系密切有所知晓,即便林晚秋如此称呼,倒也没有丝毫惊讶。
林晚秋想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来傅空这个角色,生了好奇之心,一路盘问。
“傅空,你是哪里人啊?”
“潭州。”他冷冷应道。
“呃潭州,是哪里?有什么别称么?”林晚秋怀疑这是个古称,于是只好问问“外号”。
傅空好像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来四个字:“屈贾之乡”
“长沙啊,离京华倒不算远。”林晚秋恍然。
真是问什么答什么,也不知道多说点,哪怕展开讲讲屈原、贾谊呢,甚至也不对“长沙”这个称呼有什么质疑。难怪她没写这个角色,这话也太少了,压根儿没法凑字数。
傅空不说话,但路还远,风全从帘子的缝儿钻空子,灌进马车里头,林晚秋倒也不觉得冷,她饶有兴致,特别想逗逗傅空,滔滔不绝地接着问:“那,傅空你的小字是什么?我若日后回回连名带姓地叫你,显得也太不亲近了。”
她当时可是仔仔细细把所有男性角色统一了名字两个字,还勤勤恳恳全取了小字,才有袁恕止、沈临星等等这样她爱不释手的称呼;就连空降的云舟,也有字叫“初肃”。
车速慢了下来,傅空似乎是在思考,又或是在回想。
他突然觉得脑袋有点儿疼。
小字?小字是什么?他好像没有。没人给他取,他也没想过给自己取一个。
影卫而已,即便是做成了太子贴身侍卫,也改不了他原本只是个影卫的事实。
他好像只是个过客、是个工具而已,这东西有那么重要吗?
“没有。”傅空只答,抛开思绪,继续驾车。
林晚秋本来也期待着,闻言,只觉得傅空的背影都黯淡了下来,心里头也有点莫名的不舒服。
或许是觉得,要对傅空“负责”,她一拍脑袋就脱口而出:“那我帮你想一个吧!”
“啊?”傅空猛觉惶恐,却又隐隐好像有点惊喜。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某位伟人的一句诗——‘千古同惜长沙傅,空白汨罗步尘埃’。”林晚秋坐得离门边更近了些,兴致盎然,“这位伟人在长、哦不,潭州,在潭州写过一首很有名很有名的词,我慢慢给你背,你自个儿择两个字如何?”
傅空没说话,林晚秋则不管,滚瓜烂熟地把课本上的《沁园春·长沙》背了出来。
“我背完啦,傅空傅空,你挑吧。”她已经半个身子全探出来,就差跟傅空坐在一块儿了。
傅空从小学武,没读过太多书,只觉得词藻轩昂,意气风发。
这一路他都没回头看林晚秋,这时候却突然想回头看看。
只见林晚秋单手撑着帘子,另一只手拿着锦匣,随意搭在膝盖上,看脸上表情,似乎是在打趣他,又似乎是真的很在意傅空的回答。
他扭回了头,咽了咽口水。
“罗尘。”
“啊?”林晚秋回忆一番,《沁园春·长沙》里哪有“罗尘”一词啊。
傅空毫不废话地解答:“空白汨罗步尘埃——罗、尘。”
“罗尘哪里是个词啊?”林晚秋觉得有点不妥,但又放在嘴里仔细念叨了几遍,傅空,傅罗尘倒是好听的,“罢了,你喜欢即可。”
一路上,傅空不说话,倒是林晚秋滔滔不绝。
“你是潭州人,一定对贾谊很熟悉吧。嗯我第一次看这首《咏贾谊》,还是在一个很老很老的,都泛黄了的伟人诗词集锦字帖上。”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云舟很信任傅空,甚至能让他带着自己来见她,又或者只是短暂的接触便让她从直觉上盲目相信傅空就是站在自己和云舟这边的,总之她豪不在乎地尽情在傅空面前说各种事情。“记得高中背《过秦论》,我背得可快可顺畅了,现在都忘了一大半,有一段国名人名,跟念贯口似的——什么‘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的——我猜云舟怕是早忘了。”
傅空听她说完这段,突然开了口,甚至于说得上是“评价”道:“二姑娘,真的很会背诗。”
“十八岁的太子殿下,也会背这些的。”林晚秋干脆钻出了帘子,把腿放好,锦匣握在手里,搁在腿上,坐在他旁边。
每一个即将经历高考的十八岁,都对此烂熟于心。
“殿下从来不背。”傅空顿了两秒,林晚秋发现他有表情了,似乎是将眉头皱了起来,“近来殿下,似乎很爱在纸上写些鬼画符。”
“噗。”林晚秋笑出了声,“罗尘,那可不叫鬼画符。”
怕不是某位老竞赛人手痒了。
这就跟刚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是一个道理,玩着玩着,就觉得闲得心慌,甚至乐意找点题来做。
正想着,傅空出声提醒她:“二姑娘,快到林宅了。”
她虚着眼瞧了瞧,似乎门口是有人,但近视实在是看不清,只好问傅空:“角门门口有人吗?”
“有两个门子。”傅空倒是眼神很好,大概是林知吩咐等着的人。
林晚秋怕一会儿她的话令人生疑,于是先低声吩咐:“一会儿你记得回去告诉殿下一声,下次我去东宫。”她整了整裙子,沉声道,“要是他问为什么,你就说,淮安公主在东宫待得太久了。”
随着傅空一个稳稳的“侧方停车”,林晚秋跳下来,门子上前来迎。
他看着她背着手转身,在暮色晚霞的斜射下,在林宅门檐的阴影外,冲他挥手。
“傅罗尘,再见。”
傅空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点头,一扯缰绳,便扬长而去。
马拉着车轮子,轱噜噜地往远处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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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参考资料:马晓风论宋代金文研究的发展与演进【j】兰州学刊2013(05):172-1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