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诗与苟且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GRASS露薇!

dd得意地晒着大阔气，  aa里却是一片凄风苦雨，新一轮裁员高峰即将来临，山雨欲来，  aa公司里的人顿感风雨飘摇，人人自危。

每一个渺小的个人，都在在这样博大的浪潮之前无能为力，势难阻挡。

大刀阔斧的裁员有条不紊地强力推进，

有人愤怒，

有人沉默，

有人反抗，

有人上诉，

有人争吵，

有人赶紧另寻出路，

有人努力争取更多赔偿金，

有人劝解，

有人算了，

人生百态，

各种滋味，

图穷匕见。

甚至听说有研发人员跳楼了。

与公司的辞退赔偿谈不拢受到强制逼迫而感绝望，从30多层高的楼顶一跃而下。

脑浆迸裂，惨不忍睹。

跳楼人的妻子写了短短的文字，信息时代，爆炸性地扩散，人尽皆知。人人骇然。说什么的都有，站什么角度的也都有。

已无从得知令跳楼人决绝的最后那场谈话是否居高临下，生硬蛮横地践踏过他的尊严，是否是以一公司力量的强势，以有序的体制和系统，正常的工作流程，合理的形式外衣逼迫过他，是否被迫接受不公的结果令他感觉愤怒，绝望，但无力对抗。

究竟是哪一种令他失去了活着的欲望。

做通信研发的人是极聪明的人，也是思虑单纯的人，这种聪明单纯创造了庞大的稳定可靠的通信系统，却让他们在研发外的的生活里遇到困难和困惑。因为现实的世界并不总是充满着公式定理般理顺道清是非分明的秩序，有基于科学真理可推理可预测的确定和必然，

那里有人性的倾轧，有心理对抗的黑暗，有压迫和狡诈，这些在他们擅长的逻辑清晰分明、严谨求实并成为他们习惯性思维模式的研发世界里所不包含的东西。

那样的高度露薇是无法想象的，她晕高，站在边缘，头往下一望就发晕，可能还没走到边上，只听到那种高处的风吹过耳边的声音，腿就先软了，还没跳就吓瘫了。虽然她也身处黑暗，却难以想象那个有勇气从几十层楼上一跃而下的那个男人，是何等的痛苦，那样决绝，如何心理的重负令他难受到身体的剧痛也不能令他迟疑的地步。

露薇想起了熊童跟他提过的马根生的事，就去网上查了一下。

天涯上的aa版，甚至dd版，近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他跟aa公司打官司的帖子，漫天漫地的辱骂对撕洪水一样充斥于论坛。大量重叠混乱的文字中，偶尔能看到马根生反复重发的最开始的事情的原委。

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他与所在代表处的客户经理发生冲突，他挨了打，国代将他送到了警察局，后来他被aa公司的律师和人事强行带回了国内，回到公司后他被禁止进入公司，封闭他的工作账号，并被保安抢夺他的工卡等等。最终马根生诉诸法院。

网上一片混战，从一开始还很清醒地摆事实讲道理，或者偶尔有人间隙闪现说几句理性公道的话，后来吵来吵去已经不知道在吵什么了，侮辱谩骂，语言威胁，人身攻击，隐私深扒，投风捉影，丑恶影射，生编硬造，生拉硬扯，像一团刺烘烘的乱毛窝，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忘记了争吵的是什么，似乎只是要极力将对方逼到死的极限。

似乎有无数的人在以无数的角度攻击马根生，马根生似乎也已经变得敏感暴躁，但他固执倔强地硬站在那里，站在气流对撞的激烈风口，歇斯底里，丧心病狂地对抗着。

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疯狂乱转的陀螺，又像是发了疯，挥舞着手里的大砍刀，嗬嗬叫喊着到处乱挥乱砍。

愤怒，以至骂人、爆粗这等事情，并不是只有社会底层的恶狠狠发泄才有，受过高等教育、高素质人才的文字对骂可比市井无赖、流氓泼妇要厉害多了。

或激怒或羞辱，讽刺谩骂。形象生动。遣词之丰富，用意之凶狠，掘挖之深广，表达之毒恶，形象生动，赤裸裸，无底线，无下限。

语言文字暴力成一片腥风血雨。

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日月无光。

隔着电脑屏幕就感到一阵令人灰暗发冷，血色尽失的腥风血雨扑面而来。

仿佛面对地狱。

有呕吐感。

这是生活在光辉灿烂、高大辉煌的阴影里的一群人。

aa有着高科技公司的光环，是信息时代的引领者和前驱，是国家海外开拓的担当，有伟然了不起的成功，令人尊敬不敢轻动的地位，它有庞大而强大的律师团队围绕它的利益和它付发的工资为之工作和提供服务。这些人是见不到任何公司领导的，代表aa或者说代表领导来处理他们的人站着事不关己轻松高俯的位置，用精心建构无懈可击合乎法律或者合乎公司流程规定的方式和姿态来处理公务。

不遗余力使劲挤压。

力量单薄的一个人，像高楼大厦旁的一只蚂蚁，弱小到似乎听不到一点声音，却以一己之力默默奋力存在着，像斗战士一样去争取对于他很重要但其实却很基础的公平公正。

露薇知道隐忍是什么感觉，也知道一个人对抗一整个高大上的公司，心底有怎样的无奈和无力感。

仿佛一个人站于一片冷肃之中，那种文明而冷漠，喊不出声，挣脱不了，也冲突不破。

无论是有理还是无赖，露薇都深切地支持这种强大的反抗精神，在这个公司里的人似乎都太顺从，太文明了，像通信系统一样只会按程序工作，毫无反抗，任由宰割，自我逼仄，却不敢有什么意见，或者忘记了自己应该有什么意见，或感觉。

只是默默接受，无论公平还是不公平。

似一片无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甚至哀默。

那一个人倾尽力气顽强的热烈的抗争，仿佛这片漠然沙漠中的一点活力，一点生机，一点让人感觉到激情、有力、和还活着的东西。

日出的人吃晚饭时也在议论这件事。

“公司以前c了不少人，多数人都息事宁人，这次遇到一个较真的，也是久走夜路遇到鬼了。”

售后工程人员是永远鲜灵活现有话说：唉，人家那是真血性，我们这些，都是些没什么希望的人。

身为明是非，清大义的高素质人群，我们都从精神上支持你。

心潮澎湃地看完别人的热血沸腾，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里默默苟且着。

比任何人都深知明哲保身的中国哲学。

我们身在远方，但是我们的生活里没有诗。

穷人的生活里只有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