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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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远处的韩骄不由捏紧了背在身后的拳头，闭了闭眼，调整好表情，才缓步走过来。
韩骄桀骜不驯道：“萧世子，你看今日还比么？”
萧璞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耐人寻味起来，“比啊，为什么不比？”
或许在某一瞬间，他们的眼神相接，韩骄被迫地对了一个只有两人才懂的暗号，不过，韩骄很快移开了目光，他努力掩下心底的心虚，装作无事发生，装作与他无关。
为恶者，即便百般掩饰，总是要露出马脚的。不是今日，那便是明日。
看见看了萧璞手中牵着的有些瘦弱的斑点马，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本世子大发慈悲，给你个机会重新去选一匹马。”
“不必了。”
“你不会是怕再被踩一次吧？”
“那倒不是，”萧璞微笑道：“只是我觉得我即便用这匹马，也能赢你。”
用这匹马能不能赢他不确定，但棠灼让他就选这匹，而且这小斑点刚刚救了他，那就它了。
韩骄闻言气得要死，一连说了两个“好哇”。
他阴恻恻地说：“那我就拭目以待。”
他们都是北郊马场的熟客，在这儿有常备的骑装，周全到还有婢女服侍着更衣。
一刻钟后，众人皆换了各自的骑装出来。
剑眉星目、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们身姿笔挺地坐在高头大马上，望之蔚然成观。
萧璞和韩骄是一众贵公子里身份最贵重的两个人，也是这场马赛的主角，他们二人骑马立于最前方，两侧小弟在身后依次排开，马场的裁判员一声令响，十匹马便似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只留身后一片尘埃飞扬。
尘土还未落地，马蹄声却早已远去，几人早已入了远处的林间马道，被青葱树林掩去了身影。
林间，
跑在最前方的仍是萧璞和韩骄，二马并驾齐驱，一时竟看不出胜负。
其余几人已经被他们拉开了些差距，即便离得近，也要被两人骑马激起的尘土呛个半死。
几人即将到达终点，斑点马似乎渐渐有些体力不支，气喘吁吁的，韩骄有了要赢的势头。
棠灼的威胁从香囊里传出来，“花花，别装，你要是输了的话，就在马场待一辈子吧。”
萧璞一开始没听清称谓，以为她在跟他说话，听着听着才发现不对劲，原来，她在跟这匹马说话。
“但是，你如果赢了这场比赛，他就可以从马场带你走，以后会有吃不完的胡萝卜，再也不用天天训练。”
萧璞正要嘲笑棠灼跟一匹马说话，它能听得懂吗？
他话还未出口，突然之间，这匹斑点马奔跑的速度快了许多，萧璞暗暗吃惊。
它真能听得懂啊!
韩骄即将到达终点线，他回头满是得意：“就凭你个豆芽菜也想赢本世子，痴人说梦呢！”
在韩骄即将冲刺的那一刻，花花再次飞奔而起，一跃率先突破了终点线，转身的时候还一蹄子踹翻了韩骄的枣红马。
韩骄连人带马摔在地上，萧璞此刻已经跳下了马，一脚踩到韩骄的胸膛上，差点没给韩骄踩得喷出一口血来。
“说谁是豆芽菜？”
“你再说一遍试试？”
韩骄倒是个硬气的，断断续续地不知死活道：“说……你……啊……小……”矮子。
萧璞又使了点儿劲儿，他虽然比韩骄个子矮不少，但是力气可一点儿都不小，韩骄这下是真的喷出一口血来。
另外几人也已经赶到，几人见状，这还得了，这俩爷，今天哪一个出了问题他们剩下的这几个都赔不起。
几人连忙过去拉架。
韩骄擦了擦嘴边的血，毫不掩饰他满脸的恶意，张口继续说故意羞辱萧璞的话：“说的就是你啊，三寸丁，小矮子。”
萧璞比他们几人年纪都要小一些，尤其是韩骄，他比萧璞足足大了三岁，又生得人高马大的，壮实的像一堵墙。
萧璞站在他身边确实要矮很多，两人家世相当，学问都一塌糊涂，容貌萧璞甩他十条街，也就只有身高能胜过萧璞，所以韩骄就常常拿身高来嘲笑萧璞。
正当青春的少年郎们又格外在意这些。
不过，萧璞这下倒是没什么过激举动，“韩骄，先别嘴上逞能，你别忘了比赛之前我们的赌约。”
萧璞缓缓从怀中抽出比赛之前签订的字据，韩骄使了个眼色，站得离萧璞最近的小弟立刻扑上前去，从萧璞手中抢过了字据揉成一团儿塞进了嘴里。
韩骄仿佛无事发生，一脸猖狂地问道：“什么赌约？”
“你……”
饶是佟浩几人与韩骄打交道良久，也被他的无耻行为震惊到了。
佟浩几人正要破口大骂，萧璞摆了摆手制止他们。
他不慌不忙地从袖子中掏出另一份字据，在看到韩骄等人面上表情一变的那一瞬又迅速将字据握回手里。
“早知道韩世子是天下第一无耻之人了，”萧璞又挥了挥手中的字据，“果然有备无患。”
“喔，还要告诉你，你再让人把这张真的撕了也没用，赛马之前我已经派人拿去官府公证了。”
韩骄早已经黑了脸，在大邺，签订契约后失信于人的往往会受到官府的处罚，即便是韩骄家世不凡，官府不敢惩处。但这事儿若是官府插手了，他韩骄以后在邺都贵族圈子里的名声可就彻底臭了。邺都贵族们最看重的，不就是脸面么？
韩骄铁青着一张脸，还想与萧璞再谈谈条件，可惜萧璞根本不吃他那一套，油盐不进，只让他下跪叫爷爷。
韩骄是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世子爷，无论如何拉不下这个脸，一时两方人马僵持不下，两两对恃，在马场耗着。
佟浩和付扬就是三脚猫的功夫，周渠更是一点儿功夫都没有，真正能打的只有萧璞一个，韩骄那边却有两个出身武将世家，真要打起来，萧璞这边大概讨不了好。
他奶奶的，要是武力上绝对碾压，他萧璞今日非得揍得韩骄跪下求爷爷告奶奶不可。
所以他到底退了一步，“这样吧，我看韩世子京郊那个南苑庄子还不错，不如就赔给我如何？”
京郊的南苑庄子可是一块儿油光锃亮的肥肉。
韩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心里气的几乎呕血，面上还要装作不在乎这点小钱儿。
“区区京郊一个小庄子而已，没想到萧世子眼皮子竟这样浅。”
“看到韩世子不在乎这区区一个破庄子，我就放心了。”
萧璞还刻意做出松一口气的样子。
破……破庄子？
佟浩几人在旁边听见韩骄和萧璞两人对南苑庄子的贬低，心里别有一番滋味，即便是家底雄厚的佟浩，也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皮子浅了？
“想必这次韩世子定会遵守诺言，不然以后见了面，我还得给书院的同窗们介绍介绍我的大孙子。”
佟浩几人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萧璞满载而归，韩骄痛失钱财。
可谓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惬意有人怒。
在萧璞几人走后，韩骄的小弟们也散了，韩骄仍脸色阴沉。
“去把李肖荏叫过来。”
李肖荏正在家中用着晚膳，就被人给拖过来了。
李肖荏被侍从压着跪在地上，黑暗中，韩骄从正中间的座位上慢慢走过来。
韩骄一脚踩在李肖荏背上，踩得李肖荏“哎哟——哎哟——”直叫唤。
“你之前不是说他沾了那东西轻则厄运缠身，重则性命难保吗？萧璞为什么没受到一点儿影响？”
韩骄把在萧璞那里所受到的耻辱一股脑全发泄在了李肖荏身上，倘若不是李肖荏再三向他保证萧璞必定会因伏阴珠大受影响，他也不会掉以轻心，就那么输给萧璞那个贱人。
李肖荏痛苦的脸上又累加了一层大惊失色的表情，“这不可能啊！”
“嗯？”韩骄冷笑，“你在质疑本世子说假话？”
韩骄怒气之下使了更大的力气，脚掌转着圈狠命地踩，几乎要将李肖荏背上的肋骨碾得粉碎。
“不不……小人不敢”李肖荏不住地磕头，“小人也不知道为何啊！”
“本世子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如果还不能让我看到效果的话，后果你知道的。”
韩骄的一半侧脸掩在阴影之下，一半侧脸可见其阴森狰狞的表情，一脚踹翻了李肖荏。
“毕竟本世子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权贵就是这样啊，心情好的时候，便愿意多给庶民两分好脸色，装个贤良的君子，装个慈悲的善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在他们眼里，这些庶民连路边的阿猫阿狗都不如，根本不将人当人。
李肖荏像条狗一样爬起来，即便心里恨得滴血，脸上却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不快的神色，还得继续点头哈腰对韩骄说好话。
他深深地厌恶这样的自己，可是他又不得不这样做，将所有的自尊捧出来放在地上求着人踩。
面前的韩骄，是当朝最得宠的韩贵妃的嫡亲侄子，是百年世家韩国公府的世子爷，而他，只是一个家道中落、走投无路却又迫切进入仕途的贱民罢了。
且说萧璞自马场离开进城后，与佟浩几人作别便回了萧府。
回到幽篁院，已是暮色时分。
萧崇成日里忙于公事，没那么多心力关心他什么时候回来，白氏巴不得他在外面鬼混得更不成个样子一些，也不会到萧崇面前去多嘴。
萧璞好像也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哦，现在身边多了一只鬼。
月亮出来了，棠灼从香囊里钻出来透透气。
韩骄已经如约送来了南苑庄子的地契和房契。
萧璞拿在手里晃了两下，“你要不要去南苑庄子看一看？”
“你？”
“为什么突然要带你去南苑是吧？”棠灼话还未说出口，萧璞就已经猜到了她要问什么。
他吊儿郎当地坐在窗台上晃着两条长腿，“你猜。”
棠灼不解风情地一点儿不肯配合，“不猜，快说。”
“我知道你是谁了，”萧璞摸着光洁的下巴，“你是沈大将军那个神秘的嫡长女——沈棠灼。”
五十年前大邺叱咤风云的战神沈毅一共三女，二女儿和三女儿都曾是京都名噪一时的贵女，唯独这嫡长女默默无闻，几乎没有留下关于她的任何资料。
“我听说南苑是当年沈大将军送给你的生辰礼。”
萧璞挑眉：“我想着既是你的私产，你到我这住了这么久了，给我交点儿住宿费，不过分吧？”
沈毅也就给她留了这么个庄子了，好歹是个念想。
萧璞别别扭扭的话，棠灼觉得有点好笑，莫名觉得这小孩儿偶尔挺可爱，还让人有点小感动。
棠灼鬼使神差摸了摸萧璞的脑袋，“那确实不过分。”
一时，两人都愣住了。
屋里还未来得及点灯，有些暗。月上中天，明月的清晖洒了满窗，清浅斑驳，依稀可见床边少年美好的轮廓，棠灼甚至可以看见他头顶的柔软的发丝。
棠灼忍住心底的尴尬，收回了手，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
“其实我原本就叫棠灼，棠是我母亲的姓，我后来进沈府以后才叫沈棠灼的，但我更习惯别人叫我棠灼。”
“那我以后也叫你棠灼？”
刚说完，萧璞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不行，这样太生分，那我还是叫你阿灼好了。或者你想我叫你灼灼也不是不可以，虽然肉麻，还有点恶心。”
棠灼揪着他的耳朵，“不行，叫姐姐——”
萧璞从她手下挣脱，“我不，就叫你阿灼。”
“我比你大五十多岁，你即便叫我一声姑奶奶都不过分，叫声姐姐就不愿意了？”
“哟哟哟，又装起来了？”
萧璞阴阳怪气的，让棠灼想打他。
“哄小孩儿呢？你死的时候也就比我现在大不了几岁，少在这给爷装大人。”
萧璞突然伸手轻轻地揪了一下棠灼腮边的肉肉，在棠灼震惊的目光下，他又迅速收了回去。
他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我就是看见你十九了脸上还有婴儿肥，还挺少见的，突然有点好奇而已。”
萧璞此刻内心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谁知道他刚刚是怎么想的？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鬼使神差的，手一下子就伸出去了。
一定是他爹最近管太严了，太久没见着好看的小姑娘了，不行，抽个空得去倚翠楼转转。
棠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