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中觅佳人,痴情换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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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至天明,云棠提心吊胆,侧耳听着水穎峥那方的动静,觉着自个儿的小命实是不牢靠。
到了水穎峥晨起的时候,她挨了好些时间才端了洗脸水敲门入内,进屋已见他自行穿妥了长衣,她便放下器具立于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坐定。
水穎峥不过囫囵收拾了一下,不予理睬,与她擦身而过,出了门去。
她长叹一声,这命可算是捡回来了。
按着往日的本分,她收拣了屋内的脏衣去往浣衣房,一路过去经别院林道,枝丫掩映下,打老远便瞧着了秀儿款款而来,身旁跟了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丫头,不瞧里子光看面子,着实有些唬人。
云棠脚下慢了下来,听着院子里的丫鬟说,这两粗丫头是大少爷特地遣给秀儿使着的,原是怜她身子娇弱,遇到个什么事儿也有个指使的,然旁人谁不知道,大少爷这是宠妾灭妻呢,怕的是自己娇滴滴的小妾被大夫人使了绊子去,只这会儿……云棠忖着,秀儿应是想招呼了丫头冲她来的。
“给秀儿姨娘请安!姨娘安好!”与秀儿一行不足五步远,云棠矮了身子,屈膝行礼。
秀儿佯装未瞧见她,却是停了脚,折下一枝花丫子,说与两丫头道:
“有只蠢狗挡了我的道,你们是眼瞎了,都未瞧见么?”
两丫头闻言怎还不懂,汹汹然冲向云棠,云棠娥眉紧蹙,直了身儿闪躲一旁,两丫头见扑了空,转身二人合抱而去,云棠侧身欲跑,不想小腹生生受了一脚,怀中衣物撒了一地,不过转眼的工夫,她已被两丫头夹在胸前,那扎实的四坨肉,闷得她气息十分不顺。
“秀儿姨娘,你这是何意?”云棠挣扎不得,望向秀儿。
秀儿温柔浅笑,一双眸子如泛水桃花,行至云棠跟前,右手指甲下了劲儿的划过她的脸颊,道:
“何意?没得旁意。我不过听闻小叔房内来了个伶俐的丫头,怕小叔疏于管教,这不,眼下遇见了,便替小叔与你说教一二。”
云棠脸上一阵钝痛,须臾有液汁流下,不禁怒了起来,这可是破了她的相?!然而饶是如此,她却发作不得,心下怨尤嘴上敬道:
“劳驾姨娘眷顾,奴婢自是明白您的意思,本分二字奴婢晓得。”
“晓得便好!”秀儿使了眼色,两粗丫头便松了手,云棠顺了会儿气,弯腰拾起衣物,秀儿瞧见那云纹绣袍,脸上微微爬上红云,思及什么,说道:
“惯有些人存着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只不知这高枝不是那么好攀附的,你是个聪明人,切莫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否则……这日头升起来了,你可就瞧不见它落下去的时候。”说罢,甚是得意的离了去。
云棠看着主仆二人远去,摇了摇头好笑起来,劝她莫存不该有的心思?然她存的心思就是正经的?也不知大少爷何时归来,一顶绿帽如此鲜亮,他定然不知是如何的压头。
她为着大少爷抱不平,突然一滴猩红滴落在怀中衣袍,她方想起刚才遭的那一下子,粗略擦了擦,离了此处旁去了。
过了几日忙碌的日子,关于她脸上的伤痕,水穎峥并未询问半句。到了新月的初四晚,疤痕消了痕迹,她得了两日归假。临走前水穎峥予了粒药丸给她,她接过服了下去,避了人掀衣一瞧,腹上的痕迹果然消了下去。
归得家中,云家父母又是搬出许多好吃好喝的吃食,慰抚了她空虚日旷的五脏庙。
第二日,天将破晓,听见自家爹娘外出的声响,她翻了身子想赖会儿子床,模糊间睡到辰时,后窗的窗棂乍响,不似信鸽的扑棱声,她联想到某人便蒙头置之不理,据云父云母说,这几月来顾家公子日日如此,总往她窗上塞些吃食和话本子,看样子似是将她的喜好摸了个准。
原二老还想阻挠一番,可总也瞅不准他来的时候,次次落空,也就随他去了。
云棠受了些“好处”,为免落人口舌,曾想着将物什送还回去,再一想那样可不就有了你来我往的恩情,既是旁人不知,她收了也就收了,没甚好怕的。
这边她不欲理睬,然那声响很是坚持,约摸一刻钟后才消了声儿,这般被扰了觉,她已无心再睡,愤愤坐起,洗漱完后推窗透气儿,也好看看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不料入眼俱是烂漫野花,片片鲜艳,可爱得紧,她不禁笑了开来。
她这闺房坐落有些偏僻,后窗外不过一方小小的泥土地,恰能容纳两人屈膝而坐,泥地过去便是一堵围墙,墙上爬满了壁虎草,一片子的绿,赏心悦目,如今墙下又添了无数野花,更觉此景美妙得很。
“公子,你怎爬那么高,还不赶紧下来,要让夫人知晓了还不定怎么生气呢?”
云棠尚在流连意外之景,忽听得墙外传来老婆子的叫声,她识得这声儿,可不是顾家的婆子吗?
这婆子的音儿一落,外间通廊里便响起什么落地的动静,她默了一下,跑到大门开了条缝儿看着,果然见着顾胥星狼狈的模样,那身形十分仓皇,迈过自家门槛儿时竟还跌了一跤。
云棠哭笑不得,掩了门做自己的事去。
午饭用过,巷子里的罗阿婆寻了过来,说是自家孙子与两个孩子一早入了山,到这时还未家来,恐出了意外,赶忙来托大家伙入山帮忙找找,云棠闻言立即出了门,不一会儿巷子里没出去做活的人们俱都出了来,往山中去。
一群人到了山下,云棠才知几个孩子竟是在冠林山中丢的,冠林山中药材丰富,鲜菌繁多,是以周围的人们皆爱到此山采些好物,只是为防被人打扰,甄冠林早将冠林山分成子母,母山是她平时居处,而子山便给了人们采撷。
冠林山中地形她还有些了解,遂在人们分开行动时,她只与两婶子一道,未想才三人才动了身,忽听得身后有人叫喊,云棠回首一看,却是顾胥星。
“两位婶子好,云姑娘好!”
许是一路小跑而来,顾胥星额际有层层薄汗,他顾不得擦拭,道:“可算追上你们了,听得信儿我就追了来,不若我与你们一道找吧。”
两位婶子点头称好,云棠念及多个男子,若孩子有什么意外倒还能搭把手,便也同意了。
空中日头正盛,满山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惊起了无数休憩的鸟雀。云棠一行四人,沿着隐约可见的小路一路向上,直累得气喘吁吁,使不得劲。顾胥星走在云棠一旁,端详着她鼻尖的细汗,取了腰间折扇为她扇了几扇,随后举扇遮挡住有些恶毒的光。
一丝清凉,头顶投下小方阴影,云棠抬目瞧见了顾胥星的动作,很有些不自在的抚下他的手,见走在前头的两位婶子没有察觉,才放了心,低声道:
“顾公子莫要如此,云棠受不住!”
顾胥星有些失望,也不坚持,赧然道:“那些花儿,你可还喜欢?”
云棠才要说喜欢,想起了什么似的,遂道:“不喜欢!”
“你说谎!”顾胥星一笑,道:“我都瞧见了,你分明喜欢,瞧着那花,你笑得就如三月春水般沁人得紧。”
云棠闻言侧目扫了一眼,“花儿我是喜欢的,然送花的人没对。”
顾胥星十分委屈,道:“为何你总如此厌弃于我?我寻思了好久都未想通。”
也难怪他想不通,自他六岁起,便有小姑娘投他花环,弱冠之年冰人说亲更是络绎不绝,但凡见过他的人都夸赞他颜色甚好,一表人才,如何到她这里,自己却好像怎也入不了她的眼。
云棠沉默,不是她不答,而是不知该如何应答,饶是她也没弄明白为何总与他过不去。
正失神间,突然听到一声惨叫,云棠和顾胥星这端才发现一婶子不甚脚滑,落入了烧辣子里,烧辣子是个极其厉害的草,高约半人,枝叶和荆条都布满了尖锐的刺,且刺上有毒,即使轻轻一碰,也能将头皮烧得红肿起来,更别说在里面打个滚儿了。
三人连忙将人拉了出来,只见那婶子手上面皮都发红发涨了起来,人也浑浑噩噩,这般情况,唯有赶紧送回城里就医。
云棠一忖,正要将人扶走,顾胥星已俯身将婶子背了起来,道:
“我先将婶子背下山去,你们且慢点。”
云棠想了想应了下来,男子的脚力总要比女子好些,但恐顾胥星不认识这山中之路,为免他们走了岔道,便让另一位婶子也跟去,顾胥星见只留了她一人,心下着实不放心,道:
“云姑娘不若跟我们一道下山,留你一人,我…们难以安心。”
一旁的婶子也道:“对啊,一个姑娘家的,可别出了什么事。”
“这山我甚是熟悉,你们尽管回去,莫要再拖了,拖上几分情况就严重几分。”云棠道,见顾胥星还要说什么,她忙道:“有劳顾公子了。”
顾胥星缄了口,随即转身下山,云棠望向山顶,也不知那几个孩子到底在哪儿。
山中树影重重,经过沟凹,山风撞击,回荡起厚重的呼啸。
云棠沿着山道走了快一个时辰,寻了洞子,也看了溪涧,依旧未见小孩的踪影。
日头逐西,不知过了多久,山中的人终是找着了走失的孩童,借着山谷回音,通晓了大家,云棠一颗心也算放了下来,乏累之余,在溪涧旁找了一处石块坐着。这番坐下,才觉汗水已然浸透了她的后背衣料,而脸庞也是粘乎乎的教她实在不舒服,于是弯腰掬水想清凉一番,不想脚下一滑,栽入水中。
溪水不深,但水底滑腻,她被水流冲走丈余才堪堪稳住了身子站了起来,周身湿透,苦笑不已,自言自语道:
“改日定要烧个香拜个佛,这阵子真是背时到底了。”
湿透的衣裳束身勾出玲珑的线条,此刻若是下山,让旁人见着实在尴尬。她看了看四周不见人影,遂将外裳脱下晾晒于石头上,解了乌黑的青丝,坐在一旁拧着身上中衣的水渍。
林中极静,溪水潺潺,树影婆娑。
外裳仍湿着,中衣将干未干,她耐不住午困睡了过去,不想这一睡便睡至天黑,醒来是漫天星辰,璀璨夺目,她有些慌了:怎么就睡过去了呢。穿好外裳,她顺着来路回去,可苦于夜色不明,走来颠簸几次踩滑,甚是困难。
偌大的山被埋在昏暗中,时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风声,听来好生恐怖。云棠何曾在深夜的山中独行过,于是再一次跌坐在地后,便忍不住恐惧起来,深感无助,鼻头泛酸,滑下泪来。
“云姑娘!云姑娘!”
忽的,不远处响起呼喊声,她心下一喜,忙拭了眼泪应道:“我在这里!”
须臾,脚步声越来越近,云棠瞧见那月光下奔跑而至的男子,带着身后的朦胧清辉,仿若天神降临。她紧捂着胸口,心下一片悸动,待那男子蹲至她跟前,一脸心痛甚是担忧的问着她是否有恙,她终是抵不住内心的脆弱和乍生的柔情,扑进他的怀里无声哭泣。
突然的软玉温香抱满怀,顾胥星一愣,片刻后柔了目光,温文而笑,抚着她的青丝安慰道:
“莫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