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那些你很冒险的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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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回到了圣启国北方的农场,他见到了小柯姐姐,见到了厨娘婆婆,他抱着她们久久不愿松开,哭着说小炎回来了小炎再也不离开你们了,明明他已经记不得这两个人的样子了,明明他已经记不得小时候的很多事情了,却还是觉得那么温暖。
他回到了那家孤儿院,修女正在给他讲睡前故事,院里的很多孩子都仰慕修女,畅想过长大了要娶修女为妻,景炎一直觉得那些孩子傻傻的,他对修女说要是你以后生孩子了可别生他们那样的。
他回到了家里,母上大人亲昵地摸他的脑袋,大哥端来厚厚的一摞书给他补习功课,二哥从头上抖下无数片叶子要给他做件新衣服,三姐面无表情地推给他一碗冰粉,四姐捏着他的脸和他抢冰粉吃,五哥睁开困倦的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呼呼睡去。
他又回到了玉都,回到了火羽客栈,见到了火羽客栈的众人。
最后他回到了城南的森林里,在山道上,他看到了秋莎抱着秋夕的尸体失声痛哭,他看到了龙也跪倒在战坑里身上插着无数长矛,他看到了修兮捂着肩膀上的伤口眼神无助,他看到了乱冢冰冷的马刀,看到了食埃猥陋的嘴脸。
他看到了扶苓躺在一片血泊里,脸色苍白,像是再也不会醒来。
景炎惊坐而起。
“这些都是什么啊?”景炎拔掉了身上的软皮管子,这时的他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在孤儿院醒来的样子,慌乱而不知所措。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平复了呼吸后,他看了眼左臂的蓝色结晶,心想这是什么东西,然后在床边捶下,砸出一个小坑,到处都是碎木屑,蓝色结晶却不损分毫。
这肯定是苍龙前辈弄出来的。景炎这么想着,便不再管手上的结晶。
他忽然想起了梦里的内容,心血管像是打结了一样。他走下床,穿过医疗系灵器的灵力光屏,仿佛是去了支撑一般,一个踉跄跪在地面上。
尽管驭灵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减少进食,但是他已经昏迷了半个月了,如果不是医疗系灵器维持着他的身体状态,他只怕会虚弱成皮包骨。
景炎咬了咬嘴唇,吃力地站起,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走到医坊外面,看到外面的场景,愣了下神。
天空到处都是飞旋的雪花,落在地面上映着医坊门前灯笼的光。街道上还没有积雪,想来是还没有下多久。
从景炎的角度看,这雪飞在天上是满天星辰,落在地上闪闪发光是遍地宝石。
他一脚踏了出去,任由飞雪落在身上,朝一个方向走去。
夜色渐浓,雪很轻,脚步很重。
他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我想见你这种人间疾苦。
……
扶苓走出了客房,不知怎么,今夜她就是睡不着。
她来到了大厅坐下,肩上披着一件黑绒外套,她从芥子镯中拿出鹿皮画册,里面是一幅幅兵器设计图。
不知从何时起,每次景炎让她感到生气,她都会画出这样一张草图来,并且心中告诉自己,等到云王会的时候,一定要拿出这本画册,把里面的兵器全都构建出来,砸到景炎身上,让他尝遍十八般酷刑。
有一张图上是一柄长剑,剑分四刃,横截面是一个十字形,这是景炎使坏捏她猫化的耳朵时画的。
有一张图上是一杆长矛,矛尖是螺旋型的尖刃,这是景炎偷喝她热好的牛奶时画的。
有一张图上是一件飞轮,上面全是锋利的倒刺,这是景炎去玄女楼找颜婴时画的。
有一张图上是一座无柄大斧,这是景炎笑她不吃香菜时画的。
还有很多张草图,图上有很多的武器。
扶苓翻着一页页的画册浅浅笑着,她的眼角却越发温热。
忽然,有人拍了拍火羽客栈的大门。
扶苓手抖了一下,她将鹿皮画册收回芥子镯中,然后擦了擦眼角,到门前取下卡门的木桩。她心中疑惑,这个时间怎么还有人来。
她开门后愣了一下,景炎也愣住了,片刻之后,景炎招了招手,尴尬一笑,“嗨。”
门外的雪花在夜风中轻盈地飞舞着,像是冬夜的精灵在跳着欢快的舞蹈。
扶苓揉了揉眼睛,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景炎也揉了揉眼睛,是因为刚刚有朵雪花落进了眼里。
扶苓上前几步,伸出一只手,食指和中指点在景炎的胸口,发现他是真的,吓了一跳。
“是我啦。”景炎抬了抬脚,指了指湿透的鞋子,可怜兮兮道:“我的鞋子呢?我脚都要冻僵了。”
他脚上还穿着医坊配给病号的粗布鞋,现在已经因为街上的雪水湿透了。他的肩上也堆了层雪,头发上亮晶晶的。
一阵冷风从大门吹过,景炎缩了缩脖子。
扶苓直直地看着他,一只手挂在他的前襟上,一只手抓紧衣角的边缘。一朵雪花落到她的眼角,融化后像眼泪一样流下。
“景炎回来啦。”龙坎从客房里走出,以他高深的境界,景炎敲门的瞬间他便醒了。但是看到大门前的画面后他又后悔走了出来,毕竟姥爷都是从外孙过来的,他这个老不死的当然知道自己这时候出现不太好。
可惜已经晚了,漠白听到了声音破门而出,跑到景炎身旁重重拍他的肩膀;琦盛也从客房里出来,看到大厅的场景便一目了然坏坏地笑着;秋莎牵着秋夕来到大厅,看向景炎的眼神里满是感激;龙也和端睿靠在各自客房的门边,望着大厅浅浅一笑,然后相互对视了一眼,收起难得的笑容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哎呀,行了行了。”景炎挥舞左臂的结晶驱开漠白,看向点灯的掌柜笑着说:“掌柜的,借我双鞋。”
掌柜应了一声便去找鞋了,这时候扶苓眼睛微红地看着他,笑着说:“欢迎回来。”
景炎感觉心里暖暖的,轻轻嗯了一声。
……
景炎第二天便被送回了医坊。
紫兰脸色难看地站在病床边,景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觉得她的视线好蜇人。
“你和漠白,你们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一醒来就要跑,我们家的病床是搓衣板不成?让你们躺不下去?”紫兰很少碰到这么难对付的病人,而且还是成双成对。
“不是啊,我跟漠白那小子可不一样,我是模范病号啊。”景炎说道:“昨天那不是特殊情况么……”
“特殊情况?什么特殊情况能比你命还重要?”紫兰训斥道。
景炎心中悄悄嘀咕做噩梦算不算?
紫兰瞪了景炎一眼,将两个小瓶子重重放到他面前的桌上,没好脸色道:“吃药!”
“能不吃么……紫兰医师,吃药给我一种我活不长了的感觉。”景炎苦涩道。
“你刚还说你是模范病号。”紫兰抱怨道,看着景炎像是不愿打针的孩子一样的表情,双手插到白色医袍的兜里,淡淡道:“不吃就算了,反正你确实快死了。”
“啊?”景炎大惊失色,“您别开这种对心脏不好的玩笑。”
紫兰抬头看他一眼,“我像是会开玩笑的人么?趁你还活着脑子清醒,有什么临死的遗言?”
“能不能换个医师试试,我总感觉我还能活。”景炎说道。
“他们说,你有灵力肿瘤?”紫兰一语戳在景炎心头。
“是……是啊。”景炎支支吾吾道。
“你这话,也就骗骗那些不懂医术的人,难不成还想瞒住我么?”
“啊?你说啥呢,我咋听不懂啊。”景炎装傻道。
“你第一次来这里受的只是皮外伤,所以当时没有被发现,但是这次不同。”紫兰淡淡道:“以你的症状,就算你的身体里真长有灵力肿瘤,那也是浑身长满了灵力肿瘤,世界上不存在这样的人。”
“这不我就是第一个么……”景炎继续装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们医师的职责是救人而不是揭秘,所以我不打算对你的秘密刨根问底。”紫兰认真道:“不过,你真的快死了。”
景炎松了一口气,他的神色十分平和,像是很早就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了一般,“还能活多久?”
“半年。”紫兰说道,她对很多人通告过最后的时间,但是对同龄人说还是第一次。
她看着景炎的眼睛,那是一双超然的眼神。这个人肯定很早便接受了这件事情,并且每一天都在平静地看着死亡靠近。
景炎微笑着点头,他说:“够了。”
……
在一片黑暗的空间里,悬浮着一座祭台,这里是黄泉家族的冥神庙。
江伦跪伏在石门前,石门里的黑幕中,是一个漆黑色的人影。
“孩儿无能,请爷爷责罚。”江伦恭声说道。
“我可能确实无意识地对你过度期待了。”那人说:“不过这次,也不算是全无收获。”
“爷爷是指……景炎?”
“没错,没想到黄金公主居然留下了子嗣,而且给他留下了『黄金之骨』,她是想让自己的孩子继承自己的意志么?真是可笑!当年我一直以为阴帝和天启氏族的处刑人是仅有的幸存者,堕天神那个家伙,居然留下这么多隐患!现在看来,我们的必杀名单上又要多出一个人的名字。”
“孩儿定当竭尽全力为爷爷分忧。”
“这段时间,你便好好修炼,待到云王会开始,神庙开启,再找机会,将那两个人失手杀了吧。”
“孩儿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