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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霖(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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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朱旬像周攰的肉中刺一般。

齐言飞奔过来,“殿下受伤否?”

周攰摇摇头,可瞧这面色苍白如纸,毫无气力,嘴角的一抹红被齐言看在眼里。

周攰艰难的开口,“朱旬…怎么了。”

齐言闻此便来气,“北奚啊,你啊。”

“我与吴迁宗去营外探查敌军,刚回来准备看望你就听到你帐内打杀声。我这不忙跑过来了。”

“吴迁宗这小子聪明,他让人先把大牢锁上,这不,锁上的时候便遇到了你那徒弟。”

齐言撇撇眼,“北奚,你莫要贫嘴。人定是她放的。”

周攰蹙眉。

这时吴迁宗大步走来,他行了一礼,面色严肃,“我已搜身,她身上有把狱钥,守卫说是她奉你的命令来拿的。她现在在暗牢。”

暗牢是将死之囚待的地方。

周攰摇头,“可用刑?”

齐言冷哼哼的说,“想用,但是看她是你的人,还是跟你说声好。”

“如今证据确凿,她定是周迢那边的人。殿下,杀人还是要挟?”

吴迁宗摆手,“既然将她送到我们这儿,要挟也没用,直接杀了。”

周攰眼中波动。

吴迁宗还补了句,“那人反抗强烈,硬说她没动,她只是去取东西,我问她取什么东西,她支支吾吾不说。”

齐言定睛看他,“殿下,用刑否?我们这儿恐不止这一个奸细。”

周攰没说话,只是看着地板。

按以往的性子他便直接杀了。

如今却这幅模样…吴迁宗刚又想开口,却被齐言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半晌,周攰才点头。

“用。”

只是一个梦,没必要太纠结。也许就是她经常与他生活在一起罢了。

吴齐二人有准许便退下审讯去了,这一走,周攰才发觉自己已流了一身汗。

亵衣已被浸湿。

他看见床前桌上有条毛巾,还有那药碗。

他迷糊,不记得自己几曾喝过药。

天色渐晚,周攰只是坐榻上看书。

忽而,看到书中夹了张纸。

是她练的字…

她还真抄了两页。

周攰无言,心却像被什么攥紧一般。

许久,邓郁之来了。

“殿下,终于醒了啊。”

周攰颔首。

“朱旬那人呢?她不是一直伺候殿下着吗?”

邓郁之见周攰没反应,以为他不喜朱旬,便将手中的地图交予他,“这是臣今日研究的周营地图。”

周攰看了许久,眼睛还停在上面,却问了句不沾边的话,“你说朱旬在我魇时伺候我?”

“是啊,我晌午去伙房的时候便看到她端了碗参汤。说是给殿下补身子的。”

周攰瞳孔缩小,“那这些,也是她做的?”

邓郁之看着桌上狼藉的毛巾与药碗。

“找个人问问便是。”

周攰低声吼,“来人。”

“殿下,您嗓子怎么了?”

“无事。”

随即,有个仆从来了。

邓郁之问,“有位姑娘这些时日在伺候殿下吗?”

那人低头点头,“那位姑娘几日前的晚上就发觉殿下不对,便遣我们找医师去了,她那日一晚未睡,我们都叫她歇息,她还让我们别担心。”

“一晚未睡?”周攰皱眉。

“是啊,晌午她和李大人去伙房做了碗参汤,然后被齐将军用医师验毒,肯定是无毒,可那人却说殿下火气旺,再喝参会加剧病情。姑娘就被他们打到大牢去了。”

邓郁之忍不住,“她去牢了?”

“对,今儿若不是殿下传召,她还在那儿蹲着呢。”

邓郁之面露恼色,“好这个齐言,我这就去找他理论一番。”

“慢。”

周攰缓缓起身,示意那仆从退下,而后对邓郁之道,“她是本王帐中之人,本王亲自探望。”

“天色已晚,你且去歇息。”

邓郁之悻悻然,刚想说什么又被咽了下去,目送周攰到大牢口。

朱旬被关在暗牢,并非普通牢所,刑罚自而严厉。

周攰蹙眉,正值冬日,牢中通风,微风凛凛,他斗篷还未披。

齐言与吴迁宗正在那儿伫立,见周攰来了,忙道,“殿下,她什么也不说。”

“哝,这是她说她要取的东西。”

周攰顺着指示方向看去,是一座荷花香器。用来熏香,他并无在意。

周攰看了一眼石木桩上的她,血淋淋,肉有些外翻出来,眼睛闭着,却未流过泪。

脸被血浸红,发丝铺在脸上,身上一道道伤痕显目。双腿更是,血肉模糊。

她一声也未发出。

周攰闭了眼,这是他自己给她定下的。

“放刑。”

吴迁宗睁大眼睛,“什么?”

“北奚你心软?”

“你怎能如此行事?”

半晌,只等来周攰一句,“她并无犯错。”

齐言深沉的看着周攰,他比他大十二方年,自然懂得周攰心中之意,遂便拉着吴迁宗出去了。

“齐言,你干甚?”

“小孩子不懂别插手。”

“殿下那是…唉啊,你们…”

齐言摆摆手,拉着他离去了。

暗牢中,周攰睁开眼,缓缓走向朱旬。

他只是看着她,有些难忍,他不知他该说什么。

朱旬此时清醒的要命,弱肉强食,她是底层的人,有何能诉言心苦。

人是李景放的,正巧与朱旬碰了面。他这阉人,在她取器之后,李景便让她护他。

朱旬觉得李景疯了,他却还以为周攰这时候醒不来。

于是朱旬先出去,正巧被吴迁宗看着,她又被押着了这才给了李景可逃之机。

她承认,李景能力确实比她强,她新混来的,随时可能暴露。可李景不同。

这香器也是他让她做的,说是给周攰诞辰之礼,她记得当初他说,让她把这香器放在周攰办公之处,在香中加几副慢性毒,侵入肺腑。如今他却让她千方百计护着那玩意,然后等周攰来看她,再卖副可怜。

若今日她未去取这物,李景恐早已伏法。她这替罪羊,当的也是心甘情愿,黄连是让她这哑巴吃着了。都是为周迢而生,这倒也无雅。

朱旬此时心中只想冷笑,她可觉得周攰不会因一个女子而来,可如今来了,惨她也不会卖了。

皮肉之苦是痛,她的腿觉得也是废了。

谁让她欠周迢一情呢。

她不让自己痛昏过去,她让自己铭记此刻,对得住自己面对他的那颗羞愧之心。这也算报答了。

朱旬只觉胳膊突然一松,周攰说,“你没事了。”

周攰从未觉得愧于他人,此刻,他竟有了这等情感。

朱旬笑笑,“多…谢大人。”她的声音是意外时沙哑。

“恐小女…腿不能动,不知殿下可否让小女搀着仆从走。”

周攰表情沉色,手轻轻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人因失重掉下。

“我知你在我魇时的照料,如今你受此辱,便一功一过相抵,我会送你出营,替你找户人家嫁去,日后一生如此,也算我无愧于心。”

朱旬笑笑,“殿下,小女唯亲之人便是邓先生,您让小女心不甘情不愿的嫁给哟人家,莫糟蹋了人家的好意。”

周攰许久才答她,“若你想嫁给他,我未尝不允,只是军营,你不可再待。等我军回朝之日,便许你如此。”

“我伤的那么重,殿下是想把我扔出军营一走了之吗?”

“那你想如何?”

“殿下让小女在营中养伤些时日,待伤好便离去,可好?”

周攰应允了她,只是问,

“你要这香器干甚?”

朱旬又笑了,不过此刻有些疯癫,“大人诞辰几时?”

周攰愣住了,这是她给他的诞辰之礼。

按着她胳膊的手有些松,她险些掉落。

周攰心中有些异样,很不是滋味。难受,还是愧对。

本平静的海见到她就掀起一层层波澜,此刻已万丈狂浪腾起,也泯灭不了那心。诞辰,他过过,却总繁于他事而不尽兴。小小的香器,谁都会雕刻,可去无人如此这般。纵以往诞辰皆皇庭玉液,可怎抵此一器具?

他第一次心软了。

周攰刚想叫侍卫背她走时,朱旬却弄开了周攰压在胳膊上的手。

双腿的枷锁还未卸下,朱旬一下倒在周攰的肩上。

“朱旬?”

周攰随即叫了几个守卫将她脚腕处的锁打开,一看,本白皙的脚腕满布伤痕。

周攰索性心一别,将她扶正,她此时没了力气,全然看着周攰,周攰无视她的目光,将她的两只手搭在自己肩上,一下,背着她走。

朱旬对此也有些不解,她以往他要那个小守卫背她呢,怎如此上阵了?

身上的人并不重,周攰被柔软压着,脑中一片混乱。

朱旬早就没了力气,在他背上虽然有些硌,可也是享受,于是搂着他的脖颈闭上了眼。

周攰将她放在他的榻上,叫医师来给她开药,医师一看,“这小姑娘不是帮殿下讨药的吗?怎么伤的如此重。”

周攰听这话更难受了,“我弄的…”

“殿下,发生了什么其他的我管不了,可是这小姑娘心悦于你,殿下纵无欲求,也不应心狠如此。”

心悦于他?

周攰眼皮跳了跳。

“医师,不可胡言。”

他确实没有再说,只是把药熬好了放在桌上,交代了注意事项,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周攰毫无睡意,此时深夜,月色皎洁。

在二人进屋时忽而下起来雪,飘在檐上,也落在他心里。

映着月光,朱旬的皮肤格外发白,医师说她现在昏睡过去了,喝完药翌日便能醒。

他看着眼前女子,头发凌乱不堪,衣裙毫不整齐,浑身污垢,满是血迹,如逃荒之人般。

可他却移不开眼。

他拿着勺,一下一下的喂着她,他想,这是欠她的。

苦涩的药汁有些低落在脖处,周攰便拿毛巾细细的擦,不时她呜咽一声。

好久,那药才见了底,大半洒了去,可也算喝了。

这算是还这女子的恩情吧。

她那日也是如此对他的吗?

无尽的夜,无尽的悔。

帝王的情愫,一点一点,蒙生。

终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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