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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从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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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贤午睡才醒,阿覃就报曹嬷嬷来了,说是来替夫人送东西给明贤。

明贤梳顺耳后的垂发,把篦子交给阿覃给自己梳髻:“她怎么亲自来了?赶紧让人准备煎茶。”

曹嬷嬷被请进来,明贤客气请她坐下。她送来一盒点心,说是卢氏觉得好特意留给明贤的。明贤谢过,问道:“嬷嬷来府上这些天,吃的、住的可还顺心?”嬷嬷笑道:“老身一个下人,又有什么挑剔?得夫人、三姑娘如此挂心,只盼着能好好为夫人、姑娘效力。”

明贤道:“贺兰府比不得外祖家,尤其嬷嬷是外祖母亲自选了送来的,在阿娘眼中是半个娘家人。小俊新搬到沉香院,不知这些日子里,阿娘可还好?”曹嬷嬷回道:“一切都好。夫人是位慈母,为老爷生育了恁多儿女,养孩子倒是不缺经验。小公子也讨人喜欢,养了几日,母子二人便亲近许多。”

明贤笑:“到底是母子的缘分啊。明日我就去沉香院请安,也好看看小弟。”曹嬷嬷道:“明日只怕姑娘去了,也只能和小公子玩玩,夫人约莫是没工夫见了。”“怎么了?阿娘身子不适?”

曹嬷嬷才道出前来的目的:“并非,只是夫人这两日开始查账,才发现些模糊的去处。贺兰府家业大,总是要仔细打点的。”账面阿娘一向是托人管的,自己并不曾亲自理过,那些模糊的去处只怕是曹嬷嬷发现的。阿覃端上茶来请曹嬷嬷喝,明贤看她用茶的样子当真不是个普通人家的老仆妇,想来是在外祖母身边跟久了的。明贤笑道:“我家姐妹没有外祖家表姐们管家的本事,只我看过两本帐。这其中有何不妥吗?还请曹嬷嬷随口同我说说罢,我也长个见识。”

曹嬷嬷道:“三姑娘可是有名从兄在国子监上学?”明贤略想了想,自己的祖父似乎有个庶子,他并不十分出众,儿子却是个年少成名的神童,便道:“却有一人,只是与我家关系已远。当年大哥哥在外,那位从兄便是借我祖父的身份挣的学额。”曹嬷嬷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笑道:“三姑娘可说误了。您这从兄与咱们的老爷关系可紧密着。”

曹嬷嬷道:“您这位从兄素有咳疾,须得人参、鹿茸这样名贵的药材吊着精神,靡费之数他父亲的月俸无力承受,咱们老爷好心资助许多。后来大公子、二公子出了事,这位从公子的父亲发好心,要咱们老爷收养培育从公子,收他为义子,却不纳在老爷名下。夫人也是知道这事的,老爷动心要照顾侄儿,夫人本不想拦,只因那时二公子去了才没多久,夫人实在无力收受别人的儿子。从公子进国子监,不止是凭姑娘的祖父,更有老爷费心左右打点,老身记得,连卢府都是出了力的。这样好的机会,老爷亲生的大公子都不曾有,说来卢府当初还以为是为了大公子出力。至今,从公子的束脩,还有年节孝敬祭酒、主簿的人情、礼物,全都是从老爷手里出的。”

明贤听懂了,自己一直都不知道阿耶在外头险些多了个儿子,这么多年还上赶着去给蠹虫一般的族人养孩子。曹嬷嬷道:“同父兄弟,老爷照拂一二也是对的。”虽是这个理,但是明贤的拳头还是忍不住攥紧。儿子就那么重要吗?自己的大儿子都没上过国子监,族人欺阿耶无子丢个肺病儿子来,阿耶还欢欢喜喜地受着?这个从兄和他老子一样,恃才傲物,自己家境贫寒,对明贤等姐妹却十分无礼,装得一副不问钱财的高洁书生样子。原来他偷了自己家这么多的账!

明贤皮笑肉不笑,道:“曹嬷嬷,我阿娘为二哥哥哭了好多,身子不好。她算账时也请知会我一声,我虽不能分忧,但在边上伺候茶水也是好的。”曹嬷嬷来,就是知道卢氏不中用,想看看她这个女儿的意思,府里人都知道,老爷夫人面前三姑娘是最厉害的。没想到,明贤直接向曹嬷嬷提出要看账,曹嬷嬷也答应下了。

曹嬷嬷一走,明贤气得赶出丫鬟,又叫阿覃垂下门帘。“亏我还在阿耶面前装了这么多年的好孩子,儿子就这么好,一时不要会出人命吗?”阿覃小声提醒:“姑娘,您小声些,外头的人还在呢。”

明贤拿起桌面的扇子狂扇了两下,一时心烦又把扇子丢回桌上。阿覃捡来轻轻给明贤打扇:“曹嬷嬷来告诉姑娘,是要姑娘做什么吗?”“她初来乍到,能想什么?我一个女儿又能做什么?可惜我难得知道些那个臭书生的消息,得找个人陪我商量。”

阿覃问:“找谁呢?”一下倒把明贤问住了:“家里的事却找不出家里人商量。姐妹们没有能陪我的,子嗣相关的事儿我也不想说了让大哥哥心烦,他如今能过好自己就不错了,我说出来他也就只会乱想,愈加怨恨父亲。”阿覃琢磨着道:“谢女公子不是说六公子要回来了?就是凭从前六公子同咱们大公子的情分,三姑娘也可以跟他说啊。”

“不行!”明贤拧眉道:“这事儿,我哪里好意思跟他说。”

阿覃又问:“那十一公子呢?他敬您做嫂嫂,又是个好打抱不平的,与自家其他弟兄不同,自然看不上从公子父子的路子。”

明贤想了想,谢则燕在长安城来去自由,关系也多,可以知道国子监学生的消息,之后自己再有什么打算,出了府,难免要找他帮忙。明贤打定主意,对阿覃道:“那你去打发个人去给大哥哥说我想去璧月小筑,再去请大哥哥身边的那个小厮去太傅府把十一公子约去。”

星月小筑在贺兰家在外的别院。谢则燕应约在湖边等明贤。明贤一身胡服从一排杨柳后走来,谢则燕夸了句:“你穿胡服还挺好看。”

明贤看着心情不好,则燕道:“找我来什么事?”明贤把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看向他:“找你来听我自曝家丑。”

“家丑?什么事?”

明贤把从兄的事告诉了则燕,则燕想了想道:“其实你父亲掌着族印,又是大家户,疼爱后生晚辈本没有错,何况那人还是他侄子。”“哪有这么简单?”明贤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我阿耶本来最疼我二哥哥和我,可是他瞒着全家差点领了个儿子回来!这么多年,我大哥哥从军中回来都不见他提起过送去国学,偏生给人家操这么多心养儿子。这就像——”明贤一时说不上来像什么,丧气地垂下头:“你是儿子,还是个兄弟多多、父亲严教的儿子,你不懂。”

谢则燕看明贤生闷气,改口道:“其实你那个叔叔也够恶心人,自己好歹也有个官儿,想把自己的儿子送往高处,却又不肯花钱费力,想借你父亲的福荫,又不肯把儿子送出去,开出什个什么‘义子’的名头恶心人。你那从兄学识渊博,受你父亲资助,却不知恩图报,视一切为理所当然,确实不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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