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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今生恩情来世报 孤灯浊酒愁难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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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

“竟如此阴损,真真枉为习武之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

“哪有让人喝酒比武的,分明是趁人之危啊!”

“可怜了那个宋国人了……”

司空令“咚咚咚”三响锣鼓,原本喧闹的场上场下顿时安静下来,百姓纷纷屏住呼吸,驻目围观场上的人如何收场。

武公清了清嗓子,对问晋文侯:“侯爷,武宴以切磋武艺为宗旨,一切比试点到为止即可,一方出界比试停止。这是武宴伊始便公之于众的规矩。既然是点到为止,比武者应见好就收,而非以非死即伤的方式,决断胜负。此次比试,己将军的一刀一枪,所作作为,诸国宾客,乃至一众百姓,可都看得清清楚楚。如若己将军不能以命抵命,那辰将军,恐怕真真死不瞑目了……”话落,武公仰天,唏嘘不已。

岑予正见状,着急,起身对曰:“司徒公,你这么急着让己将军赎罪,公允何在?况且,事发突然,如若没有查清楚便草草断案了结,岂不是更寒了将士的心?往后还如何操持武宴?”

辰季铭强忍泪水,扑通一声,更咽跪求:“微臣辰季铭,恳求戴公为我枉死的哥哥辰仲煜,伸冤啊!”转而怒目而视,手指己真,大声对质:“何以他己真讲公允,我哥呢?他连讲公允的资格都没有!”

辰季铭的一席话,感染了场下的百姓,先是有几个人发声不满,随后不少郑国百姓高声吆喝,要求一人做事一人当,己真杀人,以命抵命!百姓的不满发声,连带宋国将士也加入应援行列。他们纷纷下跪,向宋戴公请旨:“请戴公还辰将军公道!”

宋戴公左右为难,迫于压力,对问晋文侯:“侯爷,既然你方才说了,要查明真相。那本王也退让一步,限你一个时辰内,查出真相。一个时辰后无果,那己将军,就只能拿来血祭辰将军的亡魂了!”

晋文侯见己真急切又无辜的眼神,心疼不已,即可点头应允:“好!我还有一个请求!望戴公准许!”

“侯爷请讲!”戴公对曰。

“本王需要拓跋将军一同查案!”戴公思虑片刻,点头应允。

话落,晋文侯、拓跋雠起身,疾步行至擂台之上。晋文侯小心翼翼,蹲下身查验尸首,拓跋雠拾起染血兵器,细察之。晋文侯自上而下,发现尸首唇边鲜血呈暗黑色,而胸腔鲜血呈亮红色。文侯取腰间绢巾,小心翼翼解开尸首衣襟,刀伤长不过两尺,深不过两寸。晋文侯吩咐道:“拓跋将军!”

拓跋雠应答:“侯爷!”

“取银针!”话落,拓跋雠下蹲,按照晋文侯的吩咐,将银针探进尸首体内。少顷,二人见银针呈乌黑状。晋文侯顿生疑,正如本王当初所想的,的确有人暗害辰仲煜,还把这个罪名加在己真的头上,实在阴狠!

晋文侯再吩咐拓跋雠,“取来一碗清水!本王要验这把玄天戟!”

待拓跋雠取来清水,晋文侯将玄天戟断裂一头浸入水中,浸没半个时辰,取出断戟,再用另一只银针探水,银针无色变。拓跋雠接过晋文侯手中的断戟,贴近戟面细细察之,发现刀柄处有粉状痕迹残留,他嗅了嗅,小声禀告:“侯爷,刀面有盐迹!”

晋文侯思虑片刻,点点头,起身,恭敬对曰:“司徒公、戴公,本王已经查清事情真相了!”

戴公忐忑不安,对问:“侯爷请说!”

晋文侯顿了顿,续曰:“辰将军身上的伤,的确是己将军的栾左库戈所致,刀伤长不过两尺,深不过两寸,并未伤及五脏,所以,辰将军不是被刀杀死了的!他的真正死因,是中毒!”话落,台上台下又惹来一片喧哗,百姓议论纷纷,有的讶异,有的愤懑,有的不信。

“方才本王以分别用银针,探过了尸首的口鼻,栾左库戈,还有玄天戟。尸首血液口鼻处血液呈暗黑色,说明尸首生前中毒;己将军的栾左库戈,经过查验,刀面没有抹毒,说明毒物并不是通过刀伤进入尸首体内,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辰将军战前服用了什么毒物,这才引发的毒发身亡。”

晋文侯从拓跋雠中接过断戟,续曰:“这把玄天戟,不论是制式还是硬度,都不是一般青铜制式的兵器所能瞬间砍断。方才拓跋将军查验后,发现玄天戟上有盐迹。锈铁一旦暴露在盐水中,则易钝化绣化,这就不难理解,为何一把同等制式的青铜剑,可以轻而易举地砍断这把锈铁!”

话落,拓跋雠当场演示,只花了半成功夫,便把其中的断戟又一分为二。

晋文侯三而释曰:“如此一来,辰将军之死,有两种解释。一曰自杀,二曰他杀。如若是自杀,他大可以将自己的兵器绣化,借己将军的力,杀死自己。那他为何又多此一举,自己在自己的酒里下毒?显然这种说法,不成立。如若他杀,我们自然以为,是己将军所为,可己将军与辰将军素未谋面,又何来的恩怨结仇?因此,己将军没有理由加害辰将军。”

戴公咬牙急切,恍然大悟,与武公曰:“司徒公!是她!一定是那个宫女!她在辰将军碗里下毒!”

“岂有此理!来人!把方才奉酒的宫女,带上来!”武公生气,拍案而起。

“是!”侍卫嗖嗖出动,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侍卫匆匆回禀,“大王!宫女已找到了。抬上来!”

随后,两个侍卫抬上白布裹尸,围场百姓一片哇然,众人议论纷纷,窃窃私语。原来方才奉酒的宫女,被发现上吊于擂台外围的一桩古桐树上。

武公神色凝重,召曰:“传令史!”

“微臣良微之,拜见大王!”武公吩咐对曰:“良令史,定要细细验为妙啊!”

良微之作揖对曰:“微臣遵旨!”话落,良微之细细查验尸首,约一盏茶的工夫,作揖回禀:“大王,下官验得,此人死了已有一炷香的时辰,尸首紫红发绀,面部肿胀,眼睑出血,脖颈处有勒痕。依勒痕深浅方向判断,死者应是被人从背后发力,用粗如麻绳的东西勒死的。另一处较浅的勒痕,是死后吊挂在树上所造成的。”

“如此一来,岂不是死无对证了?”叔段太息。

“王弟,此言差矣。令史言明,此人死于他杀,说明此事,远比我等想象的还要复杂!”寤生对曰。

令史续禀:“大王!”令史徐徐展开褶皱染血的绢巾,里头歪歪斜斜写了几行字,“这是在死者身上发现的!”

武公吩咐:“念!”

“是!”令史对曰,“晋人奸佞,滥杀无辜。毁我家园,强取豪夺。爹本无辜,小人陷害。己氏将门,残暴不仁,屈打成招。可怜高堂,不忍重负,割腕自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枉为子孙!”

武公啧啧太息,反问晋文侯:“既然是己氏将门的仇债,依侯爷之见,该如何处置?”

抬头瞥见郑武公似笑非笑的模样,晋文侯忽而意识到,方才发生的一切,很有可能就是一盘棋局,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迫参与其中。而己真,就像是对弈中的关键一棋,如若不保他,下一刻他就会被对方将之。

晋文侯咬咬牙,忍痛,回曰:“司徒公、戴公,己真乃我晋国将士,理应依我晋国律法处置。己真涉案,即刻起革职查办,来人!把他收关大牢,家产充公!”

“是!”

“罪臣己真叩谢侯爷!”己真精神恍惚,跪地拜别叩谢。

“慢着!”武公质疑诘问:“侯爷,且不说己氏残暴,加害无辜百姓一事。如今,又成了间接杀害宋国将士辰仲煜的凶手,还有一个跟他己氏有关系的女子,不明不白地也死了。侯爷如此袒护一个真正的杀人凶手,恐怕难以服众吧!”

辰季铭扑通一声下跪,连带宋国使团中的一众将士也纷纷下跪,请旨对曰:“请戴公还辰将军一个公道!”

苦主的哭诉,让擂台围场的百姓也开始发声援助,纷纷抗议,要求晋文侯公正公允。

戴公默不作声,伺机而动。

己真抬头,见侯爷拳头紧握,额汗淋漓,再看拓跋雠,瞠目而视,蠢蠢欲动。一番思想挣扎,己真长吁一气,对曰:“罪臣己真多年来承蒙侯爷、拓跋将军照拂。侯爷、拓跋将军的大恩大德,己真今生无以为报,但求来世再报!”还没等晋文侯、拓跋雠反应过来,己真发力冲撞,突破重围,挣扎逃跑,却见场内嗖嗖多箭齐发,己真身中数箭,应声倒地而亡。

武公长舒一气,暗暗窃喜,因他看到了来自宋国方向射出的羽箭。羽箭犹如及时雨,浇灌在武公急躁的心田上,别提多舒畅。

良微之行近查验,摇摇头,回禀:“大王,此人已就地伏诛!”

武公点点头,对曰:“既然如此,尸首便交由侯爷处置了!戴公以为如何?”

宋戴公愕然,着急忙慌,完了,这下宋国和晋国的梁子,结定了!戴公忐忑不安,回曰:“好!一切依司徒公说的去做!”

晋文侯忍泪,“来人!把己将军带走!”头也不回,转身愤然离去。

武公敬曰:“诸国国宾,为避免日后再次发生今日之事,本王宣布,擂台武宴就此作罢!”

戌时,王宫外殿,晋文侯气郁攻心,吐露艰难。拓跋雠搀扶下坐,关切对曰:“侯爷,快!”取来安神丸,服侍晋文侯服下。

“没事!老毛病了!”晋文侯闭目凝神,冷静,“姬掘突,果然不好对付!这一局,本王轻敌了。子宋白胆小怕事,唯唯诺诺,不足为惧!至于其他的诸侯国……罢了……”

拓跋雠谏曰:“侯爷,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晋文侯点头对曰:“好!境内如何?”

拓跋雠回禀:“据探子报,汾水东南处一百里有营地驻扎,是郑国的精骑兵!不过,一直没有动静。”

晋文侯领悟回曰:“原来这就是他的后手……”

“不知侯爷,有何对策?”拓跋雠听候吩咐。

“拓跋将军,可还记得,燕项侯与昊仲员的那场比试?你看到了什么?”晋文侯问。

拓跋雠回禀:“两人兵器,虽同是青铜,但从形制和做工看,昊仲员的更为精良!”

晋文侯若有所思,喃喃自语:“看来,他们已经开始采矿和冶炼了……拓跋将军!”

“末将在!”

“吩咐我们的人,彻查青铜冶炼一事,务必找到他们的锻造冶炼之地。一旦掌握切实证据,即刻上报!”

“是!末将得令!”拓跋雠迅速隐于黑夜里。

姬掘突,本王和你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晋文侯徐徐满上一杯浊酒,对月祭洒,怅然若失,愁绪难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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