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昆、周枋、抄写(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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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何有来了。”“来了便来了。”周枋的声音很不以为意的。“你不烦么?”陈昆的话里带着几分拱火的味道。周枋不接他的话,陈昆又自顾自地说:“这书院不见死人的血,那让他死在外面,没关系吧?”*陈昆带着几个人,将何有从教室里拖了出来。见到何有的第一眼,陈昆愣了一下。几个高年级的少年架着他出来,因为挣扎的缘故,何有衣衫有些凌乱,头发落下来几根。何有朝陈昆看去,身材高大挺拔的少年居高临下看着他,似乎是被她的模样惹恼了,眼神带出几分鄙夷。她被拖拽到书院后面的树林里,一路上嘴巴被陈昆捂着,没有说话的机会。那些人的手劲很大,陈昆的手尤其用力。她轻易就被他们钳制住,如同一条待宰的鱼。剑放在房间的枕头下,练剑半月有余,她体内已经壮大起来的那一点气,被四五个都在练气四层以上的少年压制着,仿佛被封印了,毫无用处,那原本在体内运转得还算顺畅的气,如今凝绝不通,动一下都异常艰难。被拖拽到一处假山边上。何有被狠狠推搡在地,她感觉到有点痛,紧跟着,一股力将她拽了起来,有人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她对上了一个少年的眼睛,平心而论,他长得有些凶。眼睛也泛着凶光。可何有不是什么未经世事的学生。她沙哑着喉咙道:“何事?我没有招惹你们。”陈昆被她这么看着,心里划过一丝异样。闻言他冷哼一声:“招惹?”“你怎么敢提招惹两个字的?”“你既然喜欢周枋,是个断袖,难道就没有做好心里准备么?”陈昆上完武术课回来,头上还缠着蓝色云纹发带,头发不拘小节地从额角垂下来,一双眼睛里泛着恶意。“周枋容不下你,这学校也容不下你。”“你来找死。”此话一出,陈昆捏着何有的手用了点劲。何有不得不仰头,弧度比之前更大,露出了脖颈处的红痕。粉色的,不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半截露在领口外面,半截被衣领遮住,陈昆眼神变了变,松开了何有的下巴。“死短袖,我打心眼里看不起你。”何有踉跄了一下,不知陈昆为何忽然又骂她。她也不知陈昆到底想如何处置她,只是如今的身份也无法再变,她便朝陈昆道:“我以后会安分守己,再也不敢肖想周枋分毫,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不必如此为难我。”“我没有天赋,一世也只不过是个平凡人,桥归桥,路归路,我为我之前的行为向你们道歉,从今以后我只不过是书院里一个普通不过的学生,请求你们……不要再为难我。”她下巴上还有被掐出来的红痕。一番话说下来,没有结巴,语气诚恳,她是对着陈昆说的,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好像一点杂质也没有。一时间空气变得静默。将何有架过来的几个少
年面面相觑,他们望着何有,仿佛望见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何有以前并不是这样的,更枉论能条理清晰地对陈昆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陈昆有些不信,眯了眯眼睛,问:“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况且,你和我说没用。”“你得和周枋说。”陈昆以为何有听到周枋二字,会露出马脚。没想到何有只是点点头,道:“好,麻烦你带我去见周枋。”陈昆在也从何有身上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了。他明明记得上次何有看到他的时候,嘴唇都在发抖,像要尿裤子了似的,这次却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从阎王殿走一趟回来,想清楚了是么?”陈昆的话带着两分刻薄,又在故意让何有难堪。何有道:“想清楚了。”陈昆感觉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何有总算同原主记忆里的周枋见了面。周枋即将十六,年纪不算大,但身上的气质和陈昆不同,他穿着竹叶青刺绣的袍子,居然有点君子端方的味道。“周枋,我向你道歉。”“我不是短袖,之前那些行为,是因为我把你当做榜样。”例如收藏他丢掉的字画,之类的。“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些误解如果使你不舒服了,我愿意解释。”周枋站在窗边看她。何有低下头,避免了与他的对视。这个世界不在乎一个不受宠的杂种的命运。周枋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他朝何有问:“怎么弥补。”何有想了一下:“随你安排。”周枋似乎在琢磨何有话里的意思。过了一小会,他朝门口的看戏的陈昆等人看了一眼。“吴师布置的抄写完成了么?”此话一处,引起了死一般的沉默。“没。”“不说我都忘了。”“吴老头会罚死我。”说这话的人打了个冷颤。他们随着陈昆的转身,将视线落在何有身上。“那就请你在明日第七堂课之前,将他们的抄写送过来。”“加上我的,一共八份。”“完成了,此事一笔勾销。”“在学堂里,我们当从没见过你。”“没有完成,你从我的眼前消失。”“如何?”何有听到是抄写,抬头看了一眼周枋,她问:“只需抄写吗?”“是,你答应了?”“好。”何有点头。当然好。抄写而已。可在旁人看来,何有应下这份差事,无异于找死。谁都知道,吴夫子的抄写,要求苛刻。可这对何有而言,比练剑简单。很快,有人走过来告诉何有抄写的内容。是庄生的《逍遥篇》。提到《逍遥篇》的时候,众人都是一副头疼的样子。这个世界以武为尊,但学堂偏偏有文课。教他们文课的吴夫子每每给他们布置抄写任务,都要求书法合格,不能错少一字,不能出现涂痕,否则重抄一直到符合要求为止,看似简单,实际上写好一份难度极高,更何况是八份。而吴夫子修为却还是整个书院里最高深莫测的,因而学生们谁也不敢忤逆他。
曾经学堂有刺头顶撞吴夫子,以为吴夫子一介书生,没有还手之力,谁知下一秒那人便被吴夫子单手拎着扔出了学堂,背肿痛了七天七夜才好。几个人把规则都告诉了她。他们以为何有会反悔,没想到她只是轻描淡写点了点头。“我尽快完成,但如果笔迹一致何如?”陈昆:“你能完成再说。”“还真以为自己能写完了似的。”何有看了陈昆一眼,倒也没生气。她将几人递过来的纸卷好,便礼貌地表示要先离开。没人阻拦她。何有走后,陈昆朝周枋问道:“难道他伤的是脑子?”“不过半月时间,一个人前后性格变化怎么这么大。”周枋:“不知。”*可何有第二天上午,便将抄好的文章送到了他们手里。打开宣纸,何有的笔迹映入眼帘。哪怕每个字都非常清晰,但是银钩铁画,仿佛字和字之间,下一秒就要打起来。可送来的人,低着头,态度温驯,仿佛没有一点脾性。“这是你写的么?”何有:“是我写的。”“你以前字是这样?”陈昆眼神有些奇怪。何有:“最近习得的。”陈昆表情狐疑不信她的话,就连周枋也一脸奇异地盯着何有写的字。他静静地从头看到尾,看到后面,他感觉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震颤感。“至人无己,圣人无名,神人无功。”看到这句,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江河奔涌的声音,又好像是短兵相接的动静。等何有走后,周枋深深朝门口看了一眼。陈昆和几个同班的少年讨论起来。“这真的是何有写的?”“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撒谎的。”几人嘀嘀咕咕,周枋垂下眼又将何有的手抄的《逍遥游》看了一遍,但是这次却没有出现之前的奇异感受,周枋于是将另外几人的手抄作业拿过来看,可不论看谁的,都没有那种福至心灵的感觉了。周枋有些失望。陈昆见他有异样,便询问了两句,周枋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他也不确定刚刚的感受是否是错觉。吴夫子的课堂上,八人上交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作业。吴夫子一眼就看出来这八篇逍遥游都是出自一人之手,他锐利的眼光在八人身上反反复复巡视,心中却升起了一丝疑惑,他压下想要训斥几人的冲动,将最上方何有所抄的一篇逍遥游完完整整地看完了。几个“作弊”的学子不敢看吴夫子,都低着头,他们脑袋里想的都是关于吴夫子的传闻,然而等了很久,却也没有等到吴夫子的训斥。抬头一看,却发现吴夫子正端坐在讲台上,看着讲台上何有的一篇手抄笔记,仿佛入了神。周枋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吴夫子。果然,好一会儿,吴夫子才回过神来,又快速的将眼神跳转到最前方,似乎无果,又拿起另一张雷同的作业看了起来,良久之后,他才站起来沉沉地出声:“陈昆、周枋、谢允……你们八
人,是谁帮你们手抄的逍遥游?”吴夫子的气势果然很吓人,被点到名的人有人额头出了冷汗。陈昆心惊肉跳,因为他感受到吴夫子身上的威压外露,竟让他有种想要趴伏在地上的冲动。有人没受住压迫,颤颤巍巍道:“是何有?”“哪个何有?”“三年级的何有,他帮我们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