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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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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云怔怔地望着汤耀宗,一时失了言语。

而后者显然也认出她来,眼里先是一亮,见对方是惊愕的神情,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女伴搀着手呢。他像是有一瞬的心虚尴尬,动了动胳膊想要抽回,但随即又想到什么也似,最终没有松手,反而微微挺了挺胸膛,脸色也放沉了一些。

这样两厢对视了许久,要说不认识,简直不会有人相信。

那女伴到底和汤耀宗关系好,晃了晃勾在一起的臂膀,眼神往顾长云身上飞去一眼,问道:“是谁呀?”

汤耀宗捉了她的手握了一握,微微地笑道:“是我同乡的小妹妹,姓顾。”又扭头对顾长云笑着一点头,叫了声“长云妹妹”。

这一出,直把顾长云闹了个出其不意,一方面,心里像是泼翻了酱油瓶,总归是很复杂的;另一方面,又觉得他这样说也没有错呀,他们两家虽说关系密切,汤伯父汤伯母待她亲热,汤耀宗自己也对她事事关切周到,可谁也没有真正说到过婚姻啊。

种种态度,以“小妹妹”而论,是毫无错处的。

她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怎么汤伯母随口开两句未来你和耀宗如何如何的玩笑话,她就当真了呢?这真不应该,也真叫人难为情。

好在如今已经真相大白,耀宗显然是谈了女友了,自己很应当把握好分寸,避免和他过多的接触,免得生出不必要的误会来,引得他女友不高兴。

于是乎,念头一个跟着一个,于这短短的半分钟内,顾长云已是全然地想开了。她回了对面的男女一个微笑,点了点头,对汤耀宗的介绍表示承认,道:“是的。”

她这样坦然地承认,汤耀宗倒有些愣住了,神色显出片刻的茫然。倒是他那位女友,一双美目在他们之间转一个来回,涂了玫红色口脂的嘴唇向上一弯,又晃了男伴一次,娇声道:“好了,不是说了请我去吃大菜吗?还去不去了?”又扭头问顾长云,“长云妹妹吃过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去?”

顾长云暗道,他们一对璧人去用饭,我跟去做什么?不是徒增尴尬吗?当然是拒绝。

只是没等她开口,汤耀宗便抢先道:“你同我们一起去吧,千万不要客气!何况你在北京是初来乍到,想见识什么佳肴名胜,都可以来问我,我来向你做介绍!”

汤耀宗抢了说话的先机,这时候要再拒绝,就有些刻意了,何况顾长云确实有些问题想问问他,这次能问完,就不用等到下一次。便答应同去。

再说汤耀宗,本是出于一种想要补偿的愧疚心理发出了邀请,在顾长云同意后,反而生出几分后悔来。

这番菜馆的规矩多,自己也是学了好久才不露怯,苏州是没有这样的西洋菜的,料想顾长云也吃不来,那不是跌自己的相,叫别人说我是和她一处出来的乡下人吗?

只是话已经说出口了,总不能临时收回,也只好先去番菜馆再教她了。

汤耀宗携着女友在前头带路,顾长云便跟在他们身后,走到学生公寓的门口,才发现那里停了辆洋车。汤耀宗将女伴与顾长云让上后座,自己坐在前座,坐定了,便对司机命令道:“开车!”

那女伴坐到了顾长云旁边,也就笑嘻嘻地向她道:“你瞧,我还没有介绍自己呢!我叫孟银月,是耀宗的——”故意拖长了调子,却不说下去。

汤耀宗果然等不急了,接着她的话问:“是我的什么?为什么不往下说呢?”

孟银月俏皮地哼笑一声,扭过头问他:“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吗?”

汤耀宗回道:“当然听你的尊便。”

孟银月明艳的脸上便绽出一朵得意的笑花,又扭头对顾长云道:“那末,我就是耀宗关系极好的朋友。”竟没有以女友自居。

她没有自称女友,顾长云却已切实地将她视作汤耀宗的女友了,试问有这样亲密的举动,不是男女朋友,还是什么呢?故而看着他们当了自己的面打情骂俏,心里实在有说不出的尴尬,最后也只能微笑着,又道了遍自己的姓名。

也就是他们说这几句话的工夫,汽车便停了。顾长云以为是吃了红灯,想不到司机已下了车来,替她们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竟是到地方了。

她心里的吃惊,真不比见到汤耀宗挽着女伴时的少。就这几分钟的路程,多走几步路也就到了,何必要叫洋车呢?难道这也是北京城里的习气?她倒有些看不懂了。可到底是坐别人的车,这话就不必说出口。

三人进了番菜馆,便有西崽来领路,带去了一处小隔间内。汤耀宗与孟银月显然已经轻车熟路,连菜单都不看,便各要了一份餐食。顾长云无所谓吃什么,就照着孟银月的样子,要了一客牛排。

在等菜的时候,汤耀宗本想教教顾长云怎么用刀叉,免得她闹出笑话,但孟银月一开口搭话,他便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孟银月笑道:“要说北京还是比不了上海,据说上海遍地都是番菜馆,人家早不以为奇了,北京却只开出这么零星两三家,那些时髦少爷小姐们还在新鲜头儿上,个个儿都趋之若鹜。可偏偏学也学不像,上回我看密斯杨用刀叉,真笑死我了。”

汤耀宗见她有谈话的雅兴,即刻恭维起来:“是了,不像密斯孟,刀叉用得很娴熟。不光娴熟,而且很有优雅之美,这样看来,你真可以说是全北京最时髦的那一派人物了,不拘什么小姐,都应当向你看齐!”

孟银月受了吹捧,嘴角更向上弯起一些来,又说:“要说时髦,目下女子们起名字,都有一个风潮,要尽量的往英文名字上去靠。什么麦琪、安琪、露丝,又显得欧式,又不失女性的优美。老实说,我是很羡慕的,像我这样的名字,已经是不时兴了。”

她说不时兴,就是望自己能反驳她,说她的更好,这还能有错吗?

汤耀宗自觉猜中了她的心思,微笑道:“别人说英文名好,我却觉得你的名字更好呢!”孟银月问为什么,他便接着道,“你的名字,很有中国的诗意美,好比一轮月亮罩着湖面,那湖水便闪着碎银似的光,多么美的一幅画面!”

他越说越激动,“再看你这个人,那正是人如其名,和这画面相得益彰的美丽。不像洋文名,那是懂洋文的人才解其意,寻常不懂的人,晓得它是什么意思呢?再来,名字是照着洋人取的,人却是中国人,那真是不中不洋,要贻笑大方了!”

孟银月听了有趣,且这番赞美,正说到她心坎儿上,当下笑起来,道:“说得好!”

汤耀宗见美人大大地高兴,自己也得意起来,觉得自己的逻辑与口才,都算天下第一等了。两人对视着,都是乐呵呵地大笑。

顾长云坐在旁边,见他们谈得兴起,简直把自己这个人忘了个精光,再听他们谈话的内容,也是不知所云。可自己就是个陪客,只好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微笑着不说话,不去打扰他们这份谈兴。

她不说话,不代表别人没有怨言。在临近隔间的一处位置上,恰好也坐了两名学生,其中一个名叫姚伯言,因为离得近,那笑声便听得格外清晰,皱着眉头狠狠叹气道:“唉!就是因为受不了小饭馆吵闹,才寻了处番菜馆吃饭,想不到在这里都没有清静可言!”

他气不过,非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大肆笑闹,歪过身子往不远处的隔间觑了一眼,这一眼,脸色即刻从恼怒转为有趣,甚至“哈哈”地乐了一声。

他坐正了身体,向坐在对面的男子神秘道:“乔兄,你猜那隔间里坐的是谁?那可是一位老熟人呢!”

对面的人自顾自地用饭,并不搭理这个话题,这当然也在姚伯言的意料之中,接着笑叹道,“乃是住在你楼下的密斯脱汤耀宗是也。”

乔远堂倏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这真叫鬼使神差,他刚才正想到上午问路的女子,问的是四号公寓楼,自己住的便是四号楼,同住的都有哪几位,他大概也都知道,汤耀宗便是其中之一。但因为他们并不是同校的学生,日常上课不在一处,平素也谈不到一起去,几乎是没什么交集。

此刻听到他的大名,便忍不住扭头去看一眼,若不是那女子的一问,这一眼,他是绝没有兴趣去看的。

可你猜这一眼看见了谁呢?此前自己狐疑是幻觉的女子,正是坐在那隔间里,默默地微笑着呢!

偏偏这时候,姚伯言又在边上嗤笑起来:“那位密斯脱汤耀宗,我真要佩服他了。他费尽心思和孟银月走得近不说,你瞧,他如今是左拥右抱,开始享受齐人之福了呢!不光如此,淡妆浓抹,也都俱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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