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定风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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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棉踏进父亲的书房时,见父亲正在练字,洁白的宣纸上,写着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旭日东升。
他难得甚是恭敬的行礼问安:“父亲。”
柳子绪不答,满意的看了看刚刚写好的字,问道:“这几个字如何?”
柳棉不得不由衷的赞道:“父亲的字,自然是无人能及!”
柳子绪捻须含笑,甚为得意:“你们兄妹几人,唯有你长姐,能写出几分我的风骨。”
柳棉微微一怔,父亲口中所说的长姐,便是大夫人所生的柳妍。长姐留给他的印象并不深,他常年出征,柳妍亦早早便嫁了人,难得见到一面,若是骤然相遇,他兴许会认不出来。长姐所嫁的夫婿,乃常陵候荣珩的独子荣霁,时任礼部郎中,柳棉最近倒是时常能见到。
柳子绪只道他自惭形秽,便道:“你也不必自责,论到文韬武略,你当拔头筹,枢儿亦不能及你。”
柳子绪难得的夸赞,更加令柳棉的心里微微吃惊,一时,他竟不知如何作答。
一连串的变故,他已经觉察到了,父亲今日,亦有话对他说。
飞扬跋扈的少年非常和适宜的没有再多言,恭敬的立在一旁,待父亲开口。
这便是柳棉的与众不同之处。他有着倾城之姿,身份显贵,可以飞扬跋扈,可以为所欲为,可以蔑视权贵,亦可以下里巴人,然而,他亦懂得适可而止,该当谦逊之处,他永远那么谦逊有礼从不张扬。这亦是张纶兄弟对他的夸赞。十年行伍,行军打仗,无论是上马领兵还是前线冲锋,他亦是如此张弛有度!
柳子绪甚是满意,悠悠在上方坐了,吩咐柳棉也坐下,方神色和蔼道:“今日散朝,圣上召见了你与楚北,可曾说了什么?”
柳棉未有迟疑,道:“圣上召见,为两件事,第一件,是孩儿的婚事。”
说罢,他停了下来,等着父亲的回复。
柳子绪果然颔首道:“此事我知晓,圣上隆恩,想着为你寻一佳缘,遂令楚北陪你同去花朝节,不曾想,你倒是看中了将门之后,这一两天京都大街小巷,皆言你与洛神公主之事,可谓人尽皆知。洛神公主虽非显贵士族,却是忠烈之后,你的母亲素来喜欢这样的女子,她若还在,亦会同意的。”
父亲忽然提到了母亲,这令柳棉再次微微错愕。世人皆言父亲当年如何宠爱他的生母,然而,柳子绪鲜少在他面前提及他的母亲,甚至将颜泓音生前所住的院子封存了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入,仿佛要将那个他曾深爱的女子,随着她的逝去,一起封存在岁月里。今日,父亲能如此坦然的在他面前脱口说出他的母亲,实在是难得。
柳棉沉默了片刻,方启齿问:“父亲,母亲在您心里,究竟是如何?”
柳子绪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少顷方幽幽道“你的母亲,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无人能及。”
柳棉暗暗吃惊,这样的评价,从素来寡言少语的将军口中说出,实属难得,一时,他竟无法对答。
柳子绪略带苦笑道:“每个人都有青春年少之时,我亦是如此,然男子汉大丈夫,太过儿女情长,终究会英雄气短之辈。”
柳棉淡淡道:“倘若夫妻同心,相辅相成,又何来英雄气短一说。”
柳子绪看了看他,缓缓道:“如此说来,洛神公主甚合你意?”
柳棉坦然道:“洛神公主乃将门之后,见识非比一般京都贵族女子,我常年征战,军旅生涯最是熟悉,她亦懂得兵法战术,自然是更得我心。”
柳子绪忽而笑了,道:“洛神公主在点苍阁长大,不曾想,竟有如此见识,看来,点苍阁确实是钟灵毓秀之地。甚好!甚好!日后,她亦能助你一臂之力,你母亲也放心了。圣上召见,还有一件事,是何事?”
柳棉凝眸望向父亲,道:“圣上说,明日会下旨,让我与楚北,同持日月之环,参加国祭大典。”
柳子绪目光不动,持着茶杯,缓缓饮了一口,方道:“此事,我亦知晓。”
柳棉深吸一口气,恭敬道:“父亲既然知晓,当知孩儿该如何做,请告知。”
柳子绪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与心底深处的女子容颜酷似的孩子。柳棉的容颜,像极了他的母亲,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流光婉转里,风情尽显,仿佛日月之光,都凝聚在了这一双眸子里,将世间万物,都容纳了进去。挺拔的鼻子和薄唇,却透着男性的阳刚与魅力,亦将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刻画得更加深邃迷人。他是颜泓音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柳子绪想到这里,心底再次被刺痛,不由得闭上那双略显沧桑的眼,少顷才缓缓开口,语气亦变得柔和:“阿思,你若愿意,为父愿倾尽全力,圆你心愿。”
柳棉忽而有种茫然若失之感,面对敌军千万铁骑压境,腹背受敌时,柳棉都不曾像此刻这般六神无主过,然严厉的父亲这般温和的语调,确实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犹记得青鸾对他说,速回家问问将军之意,毕竟,将军与圣上年少相识,共同南征北战过,然而,父亲却对他说,你若愿意,为父愿倾尽全力相助。
十年征战,战功赫赫,不曾封候拜将,他怨过父亲冷血,怨过圣上无知,然而,他宁愿征战四方,护卫国土,亦不曾想回到京都这座将军府里,亦或是回到朝中任职,至于今日圣上钦点的持日月之环,他亦不曾想过。
一时,他竟无言以对。
他并未再告诉父亲,圣上所说的“义子”云云,他在想,一向对他严苛且放逐的父亲,会与圣上密谋过什么,究竟想做什么?
或许,他这一生,并不像他所经历的一般简单。
柳子绪显然明白了他的反应,站起身来,负手面向轩窗,道:“你放心,为父一生磊落,不会做大逆不道之事。”
柳棉如实道:“父亲,此事,我并未想过。”
柳子绪转过身来,灼灼目视他:“自此刻起,你可以想了,想必你也知道,持日月之环意味着什么。”
柳棉微微一愕:“持环者,还有楚北。”
柳子绪道:“圣上与怀王兄弟情深,圣上之意,怀王自然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