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召陵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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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云历大定二年,云止帝率军五万迎战叛军三十万于召陵,忠毅将军严涉斩杀叛军十万于下马关,武威将军薛行之斩杀叛军十五万于梅杏长街,此战叛军余孽不足五万,卫军并召陵十万百姓全军覆没,云止帝尸骸下落不明,午云南境就此沦陷,南海诸部入侵达十年之久,史称“召陵之役”。
薛行之赶到下马关时,严涉正命人将巨弩抬上城门,见到他愣了愣说:“薛将军,您怎么来了?”
薛行之摆手说:“皇上命我前来接应你,快与我说说关口情形。”
严涉引着他朝大帐走去,一路上兵士们热情地上前打招呼,让他不禁感叹,严涉这小子有两把刷子,走马上任却能让众人服服贴贴,一年时间就从普通卫军做到了军中副将,眼下更是接替负伤的孙将军主持军务,严尚书得了个好孙子啊!
大帐里军师们正在讨论军情,见两人进来急忙起身迎接,被薛行之阻止说:“军中无需多礼,接着讨论。”
“是,将军。我等猜测赵尚今夜可能强袭,正在商量对策。”
刘册指着图纸说:“赵尚命大军驻扎在城门两侧前不足十里,城门正中则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像是为通行做准备,南境多山竹高树,以此为梯便可强登城门。”
只是叛军已对峙多日,若用此法何须等到今日?赵尚不喜奇兵,今日必有一场恶战。
薛行之来回圈点图纸,将图纸戳出许多小洞,他沉声说:“我记得赵尚手下有三万人马,城门高耸狭窄,门外平地不过一里宽,大军想要进出并不容易,强攻更是难上加难。”
召陵两侧皆是悬崖峭壁,难以攀爬,除了正面入关别无他法,历代召王都在加强守卫,下马关号称午云第一关,若是能轻易被破,午云也延续不到今日。
赵尚不打没把握的战。薛行之放下笔说:“严将军,命人严守城门,加强巡查,必要时派人下城外勘察。”
严涉微愣,随即传令下去,卫军心头一震,薛将军主张主动出击,可眼下城外情形不明,出城无异于死。谁也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加强了巡查。
夜色沉沉,隐约可见远处高城上的火光,赵尚沉着脸,对面左珽的声音幽幽暗暗地传来:“大将军还在犹豫?大雍军已入西京地界,很快就会踏入召陵界,届时与云止帝形成夹围之势,将军危矣!”
“臣奉郑公之命暗中支援将军,将军犹豫不前,臣却不能辱命,今夜照计行事,就不等将军了。”左珽黑色的衣袍扫过帐门,冷风顺势溜进帐中,赵尚打了个寒颤。
这人太过阴绝,郑公藏着此人可谓心思叵测,他本想让云止投降,停止无谓的牺牲,然而左珽虐杀俘虏卫军及屠城,激怒了百姓及卫军,他们誓死不降不休。
赵尚唤来亲信说:“去,再命人喊一个时辰,将云止帝交给我,我赵尚以生命作保,立即退兵带皇帝回都宫交于太后娘娘,否则今夜将攻城。”
亲信带领赵家军五百人行至城门外敲锣打鼓高声叫喊,二更已至。严涉坐在顶楼俯视城下,那群来回奔走的身影显得异常可笑,直至今日,赵尚还以为可以兵不血刃结束战争?内乱在他眼中是出戏曲?
严涉擦亮佩剑说:“去将城下那群扰人清梦的狗贼清理干净!”
“是,将军!”
卫军奉命到了二楼,扯着嗓子骂开:“去你娘的狗杂碎,深夜乱吠,你老子娘死了滚去他们坟前哀嚎,爷爷们这就送你们下去团聚!”
无数火箭从城门上洞口射出,赵家军仓皇逃避,一边继续高喊:“让云止帝出来投降,赵将军就高抬贵手饶你们狗命!”
城门口吵闹不休,火箭密密麻麻朝外射出,映得城门一片火红,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停歇。
赵家军骂骂咧咧地走了,无非是些不识抬举,死到临头的话,众人不以为意。
严涉盯着远处不说话,站在顶楼只能看到夜色中的一点虚影。城门火把是夜色的双眼,望见远处蠢动、野心勃勃的身影。
底楼的军士轮流值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城外的动静,薛将军吩咐今夜一定要加强防御,是以没有人睡下,大家都在检查武器。
“踏踏!”一个小兵听到轻微的声音,仔细听又没有了,他问旁边的人:“丁老爹,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你听到了吗?”丁老爹按熄草烟,抽完这一支他要去二楼看看老太婆。
小兵心里紧张,又贴着城门听,“踏踏!”越来越近,他从洞口往外看去,一片漆黑,他紧张地站起来朝二楼走去。
“站住,你鬼鬼祟祟地朝楼上窜什么?”一个副将横在了他身前,审视着他。
他哆哆嗦嗦地指了指城门说:“将……将军,我似乎听到,听到门外有声音,很近很近。”小兵快哭了,他从小听觉异于常人。
副将犹疑地凑到门上,没有任何声音,小兵神色紧张地说:“将军,那声音就在门外,小……小的害怕,大家都没听到吗?”
众人摇头,这时严涉匆忙地从二楼下来说:“你们在做什么?城门上的火把全熄掉了,是谁看守的?”
一个老兵站出来说:“回将军,由小的看守,火把并未曾熄。”
他将火把抽了回来,一只烧得焦黑的木头上零星地闪着火光,他大惊失色地说:“怎么会?小的一直盯着火把,看着门外,并无异常啊!”
严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看着小兵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发现了什么异常之处吗?”
小兵惶恐不安地说:“小的先卓,安择人士,自幼感音异常。”
他搓着手继续说:“小的听见城外蹄声震天,看见门外一片漆黑。”
严涉寒着脸,安择此地异人奇多,不受异赋控制不足为奇,可其他人全部中招就太危险了。赵尚当真好本事,寻来异赋者助战。
众人重新点燃火把,才看清门外大片战马来回奔腾,把一袋袋泥土垒在城门外,马嘶蹄踏,尘土飞扬。
距离有限,只能看清两百米内情形,严涉命人将火球往外射出,才看清远处密密麻麻的马群。叛军想垒高通道,使城门高度下陷,失去高耸优势。
“快,阻止马群靠近城门!”严涉一声令下,兵士们打开了城门上所有的探窗,朝着马群射出火箭,马群受惊四下奔逃,不少战马被乱箭射死,倒在地上,马尸将通道垒得更高,一片混乱,远处一个巨大的火球开始滚过来,将惊惶奔逃的马群朝城门逼近。
“快,快射箭,不能让马群靠近!”
城下马群密密麻麻地涌过来,区区火箭已不能阻止,战马互相踩踏,悲鸣震天,马尸与泥袋已垒到了二楼,兵士早已转到了三楼,一二楼已经废了。
卫军望着城门外疯狂前进的马群发怵,城门能顶住撞击吗?马群滞留城下,垒高通道,城门同样危矣。
严涉咬紧牙关,赵尚手段越发阴毒,数十万战马就这般舍弃。
“将军,我军存箭已消耗过半,而敌军身影未现,眼下该如何处理困境?”刘册焦虑地望着城下。
敌暗我明,形势危急,薛行之大步上了城楼,大掌拍着城墙说:“勿管马群,即便将马群阻在远处,叛军也可将之视作城楼登之,届时在同一高度作战,我军优势不再。赵尚要当缩头乌龟,本将军偏要他出来应战。严小将军,命人打开城门,出城作战,再将战马全数引进淐江溺死,以淐江水倒淹赵军。”
严涉大惊说:“不可,若是叛军趁机攻入城内,下马关失守,召陵必陷,我午云将陷入万劫不复。”
薛行之突然回头望着他,慢慢开口说:“严小将军,你觉得赵尚当真只有三万人马?若真如此,他能突然杀出数十万战马?”
严涉紧抿嘴唇,如此数量的战马绝不可能凭空出现,大战迁徙中藏在何处能不被发觉呢?只有一个可能,这些马是随军战马。
可这怎么可能?赵尚总共只有二十万军,眼下折损大半手中应只有十万人马,跟到召陵的人马只有三万左右。
突然他想到一件事,赵尚这半年来用兵狠绝,且每次撤走及追击都是分批行事,原本以为是赵尚行事谨慎,可若是另有蹊跷呢?他们从未与赵尚全军交战过,叛军的消息全来自探子,然而西京之后探子消息全无。
严涉脸色极其难看,几十万叛军兵临城下,区区一扇城门和两万兵马,能抵得住?城破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艰难地挥手召来属下说:“传令下去,打开城门将战马引入淐江,听令泄江出城。另外,孙家军全军随我出城寻击叛军。”
他顿了顿,朝着一名苗疆打扮的老者拱手说:“下马关危急,巫先生可率人先回召王府,通知召王爷及皇上,务必……保护我朝云氏皇族安全。”
老者摆摆手说:“严将军见外了,我等已奉召王之命留守下马关,又岂会临阵脱逃?况且召陵本是我等的故乡,城在人在,今日还要劳烦诸位军爷和我等共守召陵,巫游感激不尽,来世结草衔环!”
说罢就朝严涉跪下,严涉侧身避开,将他扶了起来说:“老先生这是何必?”
是夜,下马关城门大开,数十万战马涌入城内,严涉率军一万出城迎击叛军,巫游带领召王部众死守城门,薛行之的五千人则把战马引去了淐江,开始部署倒淹城下,薛行之策马疾行,往召王府见云止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