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浩然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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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事关自己小命，吴为此言倒是真心在为王诩谋划。
却不想王诩啐道：“老夫何时说要逃了？”
吴为闻言顿时一愣，不逃？不是你自己说此地非久留之地吗？
这时，就听得王诩又道：“大秦虽然每个郡县都设有传送阵，但那都是五帝时代留下来的残破玩意，开启需要时间，也没有五帝时代横贯整个大陆的威能，顶多也只能覆盖三万里。”
“临川郡距离咸阳数十万里，白起那小子没有一月时间决计赶不到这里。到那时，咱们就是再慢，也在万里之外了。虚空境的修士，神识不过覆盖百里，挪移一次，不借助传送装置，更是百里不到，哪有那么容易找到我们？”
吴为欲哭无泪，挤出一个难看的表情：“普天之下，皆为秦土，除却一些遗迹绝地，白起想要锁定我们，只怕也没有前辈说得那么难。”
王诩笑道：“守为死，动为活，不是还有六国百家和四大圣地吗？这些人，有些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但总归是有些人是不想我死的。”
吴为听闻此话，心中倒是安心了一些，鬼谷子为天下之师，说句不好听的，天下修士都是他的徒子徒孙，白起想要杀他，自然也有无数人想要救他。白起虽强，却也没有始皇那样君临天下的绝顶战力，赵牧、孔丘、李聃、墨翟等人，只怕都不会弱他分毫。
“那前辈我们要去哪里？”
王诩笑道：“咱们去雷州。”
闻听此言，吴为又要哭了。
雷州在大陆西陲，从越州到雷州等若是横跨了整片大陆，最关键的是，除非是走无尽之海这条路，否则咸阳所在的中州是必经之地，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吗？
吴为正要再劝，学院之外突然传来几声极为神骏的马嘶之声，王诩神识一动，轻“咦”一声：“倒是好脚力，走，出去看看。”
三人三兽走出学院，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学院门前的车驾。八匹龙驹马身蛟头，浑身布满了坚若金石的细密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熠熠金光。碗口大的马蹄不安地在地面踢踏躁动，通体肌肉遒劲，直欲破体而出。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了不得的神骏。
便是王诩看了也是心中欢喜，直接无视了那大如屋舍，金碧辉煌的车厢，抚掌笑道：“甚好，甚好，魏冉这小子此事办得倒是不错！”
吴为脸都绿了：“前辈，魏冉那厮可没安好心，我们乘坐如此车驾，不啻于暗夜明灯，只怕旦夕之间，就要被那白起给寻到！”
王诩却是理也不理他，拍了拍风若愚的头顶：“乖孙儿，此为龙驹，现如今也算是一等一的神骏了，你可喜欢？”
那龙驹形体凶悍，若是普通的孩子，必然对之惊惧，但风若愚自小和那巨蟒长在一起，对之早已习以为常，更何况是这些个区区拉车的牲畜。
王诩话刚说完，风若愚的小手已经是摸向了龙驹的身上。那龙驹本是海中凶蛟与马媾和而生，血脉之中自有蛟龙的凶暴，顿时便抬起双蹄向风若愚踢来。
这一蹄若是踢实了，只怕风若愚立时便得命丧当场，王诩正要出手，这时那一直在少年肩头沉睡的白狐，却突然睁开了眼，目中寒芒爆射。
八匹龙驹如遇天敌，嘴中发出低沉的嘶吼，只是瞬间，便前蹄一软，跪倒在风若愚面前。
而后知后觉的少年，此刻，一只小手才搁在了龙驹的头顶，不觉更是心中欢喜：“真乖！”
吴为心中顿时疯狂吐槽：“乖个屁，老子就知道，这一老一小都不是正常人！那白狐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狐狸！”
一旁的王诩却是不以为意，他早已看出了那白狐的不凡，妖兽之间的血脉压制，等级极为森严，他虽然看不出这白狐的跟脚，但是若是连这杂血的龙驹都压制不住，那才奇怪！
这时，众人才关注到车辕之上，一个身材敦实，皮肤黝黑的髯须汉子。
“你就是魏冉派来的车夫？”
那汉子双手往袖口一拢，挺直腰杆，也不下车拜见，嘟囔道：“俺不知你说的魏冉是谁，是镇守老爷让俺来的。”
王诩笑道：“壮士贵姓？”
“俺叫牛二！”
“龙驹是你所养？”
“不是，俺祖上是卖刀的！”
“嗯，不错，乱世卖刀，颇有前途。此去雷州百万里，你可未必能回得来了。”
牛二闻言，不满道：“磨磨唧唧，忒不爽利，镇守说了，俺给你们驾车，一月半两百枚。只要钱管够，天涯海角都可去得。”
王诩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说的有理，是个妙人，小碌啊，给钱！”说着，便一把将风若愚抱起，上了车架。
吴为眼神幽怨，右手自腰间一抹，取出一块金饼，交到牛二手中。牛二接过金饼，有些愣神，下一秒，直接将金饼送到嘴边，狠狠咬了几口，这才放心，背过身去，偷偷摸摸地将金饼藏到了怀里。
然后，他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看向吴为：“磨蹭什么，还不赶紧上车！”
吴为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可真是流年不利，遇到的人，遇到的兽，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这报应来得这么快，这么猛烈的吗？
吴为满怀心思得走进车厢，方才坐定，就听到车厢外传来牛二中气十足的声音：“列位坐稳，嘚，驾，咱们出发嘞！”
吴为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感觉心好疼，这是要吐血了吧？
转眼之间，一月已过。
八匹龙驹确实神骏异常，即便是拉着如此笨重的车驾，依然可以做到日行八百里。
此刻，他们距离乘风镇已经有两万余里的距离。但是，这片大陆实在是太过广袤了，越州一州之地便横跨十万里，他们走了一个月的时间，也不过是堪堪靠近越州的中部地界。
开始的几天，吴为尚且是整日里心惊胆战，生怕被白起追上，惨死越州。但是很快的，他的注意力便被风若愚那恐怖的学习能力给吸引住了。
仅仅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风若愚已经记住了所有的汉字。童子发蒙，三年乃成。这其中固然有识字并非发蒙的全部，风若愚已经有八九岁的年纪，接受能力较之四五岁的孩童有了很大的跃升等原因，但是依然是让吴为觉得惊艳。
而接下来的半个月，风若愚对于他所说的一些浅显义理，理解之快、思考之深以及举一反三的能力，就是让吴为感到震惊了。甚至有些时候，风若愚偶尔的发问，让他这位大儒都得沉思，不得不谨慎对待。
但所有的情绪，都不足以表达他此刻心情的亿万分之一。
天那个圣人的，我看到了什么？
浩然之气？
吴为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风若愚的头顶上，悬挂着一道淡乳色的气柱，只有可怜的发丝粗细，随着微风，不住摇曳，呈现出一股水流般的波动，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崩断。
但那熟悉的气息，不含一丝尘垢的纯净，却在分明告诉吴为这就是无数儒门弟子为之魂牵梦萦的浩然正气。
吴为的心中掀起滔天骇浪，却又在竭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和情绪，生怕一丝丝轻微的动作都会让那浩然正气崩溃。
此刻，甚至连那白起所带来的威胁都不重要了。
从发蒙识字到凝聚浩然正气，只有短短的一个月时间，这是绝顶的天赋，这是真正的妖孽，这是圣人之姿。最关键的是，这是由自己发蒙的天才，这是他的弟子。
儒道信众亿万，但几百年来，成圣者唯有孔丘、孟轲二人，余者哪怕再惊才绝艳，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够封圣。
但吴为几乎可以肯定，风若愚未来必定儒道成圣，而且绝对不会超过十年。
想到这百年来，自身的遭遇，吴为心中波澜起伏。特娘的，圣人之师？如果自己真的能在十年内将风若愚培养成圣，那么死又如何？
想到这里，吴为的眼神再看向风若愚时，已经是充满了炽热，看得一人三兽都是心中大毛。
但是，紧接着，一盆凉水就将他浇了个通透。
一旁的王诩，看到那细若游丝的浩气光柱，轻“咦”了一声，却随手就将那浩然之气击溃。
吴为怒火中烧，几乎丧失理智，更不要提记起一个怕字了，转头怒吼道：“你疯了，你做了什么？”
闻听此言，黄猴顿时在吴为的身后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王诩却是丝毫不恼，轻描淡写道：“儒道弊端太大，不适合他修炼。”
吴为怒道：“他一月顶别人数十年苦功，你说他不适合修炼儒道？”
王诩啐道：“练的快就一定适合吗？魔功修炼更快，你怎么不教他杀人噬魂？”
吴为急道：“魔功如何能与儒道功法相比？”
王诩讥讽道：“你就笃定孔老二打得过白起？”
提到白起，吴为顿时为之语塞，孔圣虽强，但要说稳压白起，恐怕就是孔圣自己也不敢开此海口。
“那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功法，如何不能修炼？”
王诩嗤笑道：“卧井之蛙，你才什么修为，就敢评点天下功法？”
吴为正想开口反击，却直接被王诩开口打断：“五帝时代，天下功法大一统，皆是外修肉身，内修真灵。五帝时期的修士吸纳开天辟地之时就游荡在天地之间的原初物质，壮大肉身与真灵。真灵孕养壮大，便可化为神魂，生出三魂七魄的雏形。而后破天地二牢，聚本命魂星，凝七魄脉轮，过生死七大关卡，方能凝聚元神。元神初生愚昧，又要过固本、培元、明心、大悟、飞升五大阶段，经历雷劫洗礼，方可与自身融合归一。”
“五帝时代，术法尽皆不同，也算是万花齐放，但究其根本，除却极少数人外，修士修行都绕不开这些过程。”
“但那是一条波澜壮阔的通天大道，拥有近乎无限承载的能力，哪怕是五帝时代人人修炼，依然可以造就无数的绝顶高手。”
“你以为虚空境的修为很强？神、妖、魔三族，哪怕一天都不修炼，只要成年便是虚空之上。即便是人族，在五帝时代，如今的虚空境修为走到绝顶，也不过是七脉凝结的程度，不过是大只一点的蚂蚁。”
吴为被王诩的话震动到了，半晌才道：“孔圣天纵之才，若是给他时间，他未必走不到元神融合归一的境界。”
王诩但是对此话颇为认同：“若是换一片天地，老夫也相信他可以做到，毕竟元神融合归一也不是上古修行的终点。”
叹了一口气，王诩又道：“世人皆言老夫为天下之师，仅论俗世，老夫当仁不让。但若是说修行界，除去道教、炼气士、丹道、器道等少数道统，老夫顶多算是引路人，真正的万道之师，确算是他孔老二。”
“当年老夫传天下道统，借鉴的依然是上古的那一套，凡人想要修行，必须得自身可以感应到灵气，做到引气入体。光这一点，就几乎断绝了九成九人族修行的希望，这与上古之时，人族人人可以吸纳原初物质，踏入修行，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总算是接续了人族修行的希望。”
“但孔老二这小子，在我稷下学宫埋首读书三十载，竟然一朝由书悟道，直入虚空，开辟出了一条与上古完全不一样的修行之路，老夫称之为顿悟流。”
“孔老二一日入虚空，举世震动，引得天下人纷纷效仿。此后，文人以书入道、工匠以技入道、武夫以器入道、商贾以商入道、伶人以乐入道、画师以画入道，凡此种种，这才开创了近百年来百家争鸣、万花齐放的璀璨盛世。”
“但顿悟流的弊端却也很明显。其一、因其不是天生大道，而是有人以一技印照诸天，其开创者便是其道主，道主的修为决定了修炼此道之人的上限，除非道主陨落，否则任后人再惊才绝艳，也绝不可能超越道主的修为；其二，顿悟流的大道承载力有限，据老夫估计，道主同境界三五人便是极限，甚至对低一境界的修士数量，都有一定的压制。”
“难道你们儒教就不奇怪吗？同为大教，道教百年必出圣人，半圣的修士每百年必然也会出现几个，但你儒教呢？几百年过去了，圣人只出了孟轲一位，半圣也永远是那几个老面孔。遍观顿悟流的道统，除却武夫外，皆是如此，你们当真就没想过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