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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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下旬的一天,一早起来就轰轰隆隆地打着雷,风也呼呼地刮着,这下哪儿都去不了了,大家在集装箱的房间里边闲着,刚开始的闷热让人难以忍受,索性就全部打开门窗。没一会儿风来了,很快就开始凉快起来,趁着这个凉快劲儿,这群大老爷们儿又仰面打起呼噜来,昨天晚上干到后半夜的老丑儿也困得不行,眯着眯着就睡着了。
梦里他躺在一个大大的花园里,五颜六色的花全开了,好看的不得了,小凉风一缕一缕地吹过来,香气一阵一阵的钻进他的鼻子里,真好闻。小峰就在旁边玩,穿着他最喜欢的小雨靴在水里边跑来跑去……梦里二哥还在,傻呵呵地看着小峰笑……
“不好了,不好了……快起来了——”高崎大声喊着跑进来,边跑边叫。
一个工友看到沙堆被冲垮了,想着去拦截一下,为了三百块钱的沙堆,陷进去愣是没爬出来,被埋到了里面,腿砸伤了,大家手忙脚乱地把他拖拽出来,但是因为一条腿被埋的时间过长,很有可能下半辈子要留下残疾了。几个人负责把受伤的工友送到医院后,简单检查之后就给送回老家去了。
雨下得太大,简易集装箱冲了一天,也差不多都散架了,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不说,又闷又热,支起来的小厨灶也冲得一片狼藉,自己带的那些个锅碗瓢盆也找不见了,中午勉强给大家熬了个大白菜,一人俩馒头,盛在铁锹上,大家狼吞虎咽地吃完,赶了两天抢工的活儿,在这安顿赶工的活儿就落在这几个人肩上了。
原以为雨到这就算完事了,却没想到更大的困难还在后面。后半夜热气久久不散,大家摇着扇子也终于睡着了,没几分钟,就听到“轰轰隆隆”的声音,集装箱被刮散架了,棉瓦片七零八落,王庆好脚被砸伤了,张霖之因为和大家一起抢修设备,被刮下来的零件砸出了轻微脑震荡,老丑儿没有受伤,但是也因为抢修设备,又忙着救受了伤的工友,一夜没睡。
早上天亮了,风停了,雨也终于停了,刚刚搭建起的地基被冲毁一半,机器发动机被水淹了,得修,材料要重整,工地的食宿也成了大问题,受伤的工人医药费、赔偿金,又要不少。出事儿后工头王哥一直没有露面,只是托人送来了三万块钱,可是三万块钱只能说杯水车薪。
“王哥什么意思?让你拿三万块钱来打发我们,三万块钱都不够我们这几个月的工钱的……”
“王哥不会是要赖账了吧……”
“那几个弟兄可是还在医院呢,这么做不合适……”
“不好意思各位,我是代王总过来解决问题的,三万块钱大家先拿着,王总正在想办法来解决这些问题,先别急……”
“别急?他奶奶的,老子就信了你们资本家的鬼话,他让你来,你来了能解决什么问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露面,你知不知道差那么一点就出人命了,你们……咳咳咳,就你们是人?大家伙就不是人了,你看看这些个小伙子哪一个不是卖命干活,你们就这么办事儿……咳咳咳——”
平时一向沉默寡言的张技术员这次着实被气着了,一边骂着那个不知道身处何地的“王哥”,看着这群农村来的年轻小伙子们,个个熬的已经不成人形了,他眼睛里边全是愤怒和心疼。剩下几个人一天只吃一顿饭,被雨水给冲走又捡回来的馒头就着从家里带来的酱咸菜,穿着几天没洗发着霉味儿的衣服,张技术员坐不住了,
他决定做点什么。
谁也不知道张技术员发生过什么,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这里的主心骨。
“既然他小子躲在后面不出面,那我们就往上告他,兄弟们,你们说怎么样?”
那个衣着体面的小伙子丝毫没有动容,他缓解尴尬式地推了推眼镜,嘴角还带着一丝不屑的笑,眼睛朝下瞄了大家一眼,随后又将两只手交叠地握住手里的皮包。
“很抱歉,我很同情大家,但是作为委托人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说完,他转身就走。
远处是停在干净街道上的小轿车,车洗的很亮,在大雨后的阳光下,有一点晃眼,还有一点,和这里的破败格格不入。
“你不能走!”老丑儿冲到前面来,抓住这个自称“委托人”的小伙子,“我们的工友还在医院,医药费怎么办,万一、万一后面出了什么事儿,你走了,我们找谁?”
小伙子不耐烦地扒开老丑儿沾着泥的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甩下一句“爱找谁找谁”,转身就要走。
“不行,你不能走……”老丑儿走到前面挡住他的去路。
“我告诉你,你再这样我就报警,我是受人之托来送钱的,你们是打算把我绑起来不让我离开,还是打算打我一顿出出气?哼,一群法盲,你们任何一种行为都能构成违法犯罪,要坐牢的!”
听到“坐牢”二字,老丑儿张着的双手瞬间无力地放下来,是啊,他害怕了,害怕那两年多的日子,这是他一辈子不愿意再提起的事情。
委托人来了,扔下三万块钱,走了。
张技术员的意思是要联合大家一起告“王哥”,大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张技术员主动说帮助大家,找各个相关部门去反映。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最后会怎样收场。
老丑儿和高崎跟着张技术员跑了两天,不是找不到人,就是说正在开会,总之就是见不到主事儿的人,接待的人事,每天重复着同样的话,那就是让第二天再来。
去了县政府,好不容易第三天见到人了,最后那些公务员索性敷衍了事,让他们去找劳动局反映。张技术员看看老丑儿,说,是该去找劳动局,于是老丑儿和张技术员又去了当地的劳动局。
早上八点就到办公楼前等着,人家都还没上班,门口的保安看他俩都是俯视,老丑儿不明白,明明都是打工的,为什么自己变成了最低一级的人,难道不是都一样吗?从八点等到十点,他俩才进去劳动局的大门口,里边人说主任在开会,又从十点等到十二点,十二点了,又说主任出去了。
老丑儿出门买了俩烧饼,俩人坐在劳动局的楼道里啃着烧饼,等着他们口中忙了一上午的主任。
一天过去了,有人过来通知他俩,明天再来吧。
张技术员气得直咬牙根,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一拍大腿站起身来,随即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长凳上。幸好老丑儿反应快,赶紧扶住了他,他扶了扶眼镜,叹着气说,走吧走吧——。他浑浊的眼睛里已经看不清是愤怒、悲伤还是绝望,又或者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