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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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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二十四年二月初八,也就是大婚那日,我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拜别双亲后,就搭上了迎亲的马车。马车一路从王府向承天门驶去,上京城内人声鼎沸,万人空巷,人人都知道,这是皇家迎娶新妇的阵仗,马车里坐着的是国朝的太子妃,也是未来的皇后。

而除了这些光鲜亮丽的名头,我还有什么呢?太子殿下娶我不过是不得不从的圣命。太子是个可怜人,分明与先妻伉俪情深,却永失所爱,还要与不喜欢的人在同床共枕,装作举案齐眉的样子,做天下万民的表率。

可我又何尝不可怜呢?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看着他心里一直有着另一个女子却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一纸婚书上,写的从不是我和萧洵的名字,而是我身后的崔氏和皇室。

迎娶的队伍入了承天门,径直地向太极宫驶去,宫人搀扶着我下了马车,我一步步地走到太子身边。

他向我伸出手,我却迟迟不敢握住。我紧张又心虚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平静祥和的目光,让人十分安心,也就这一眼,我便鼓足勇气握住了他的手。

他紧紧牵着我,踏着玉阶,一步一步地走向大殿,此刻众臣拜贺,钟鼓齐鸣。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我默念着,这是我对自己最美好的祝愿,哪怕并不真实。

人心果然易变,我早就知道他与先太子妃的感情是如何的深沉,可当我真正成为他的妻子,看着他穿着大婚的礼服牵住我手的那一刻,我还是会傻傻地期待着有朝一日我与他也能如《桃夭》中所写的那般琴瑟和好,举案齐眉。

礼成过后,我被抬入东宫的宸熙殿,这是我朝太子妃特定的居所。我端坐在榻上,等待太子到来。

没过多久,太子就进来了,他摒退众人,走到我面前,身上散发着浓烈酒气。随后,他取来玉如意,轻轻地掀起了我的盖头。

我始终不敢抬头看他,他也不说话,但我用余光可以看见他一直在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紧挨着我坐了下来,而我本能地朝边上让了让,不敢离他太近。

他注意到我的这番举动,转头看了我一眼,又回过头望着前方,仍是一言不发。

我实在不明白他到底想怎样,如果他是因为发妻的缘故,不愿与我同床共枕,那只要他发话,我大可去偏殿就寝,何必如此相互折磨?

正当我思绪游离之时,他突然开口道:“你还认得出我吗?”

我感到很奇怪,他问这些做什么?

“上一次见面,好像过去很久了……不过你的样子倒是没怎么变。”没等我回答,他又感叹道。

我不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或许是实在无话可说,没话找话吧。

“殿下倒是变了。”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他确实变了很多,容貌虽还是少年郎的模样,可气质上相比从前的沉稳内敛更增添了一抹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清冷和沧桑,许是这些年的变故所致。

他没有继续问我觉得他变得如何了,只是笑了笑道:“既然你我已成婚,你就是我的妻子了,往后这宫中事务,就有劳太子妃了。”

我自然明白作为太子妃的责任,故而对他说:“妾定当竭尽所能,让殿下没有后顾之忧。”

他欣慰地笑了笑,笑中带着些苦涩,许是又想到发妻了吧,这些话,先太子妃从前也一定对他说过,可是故人逝去,往后常伴于他身侧的人再也不会是他的心之所属了。

我看着他这般失意的模样,再与我这般煎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我识趣地说:“妾这些日子准备婚仪诸事,身子欠安,还请殿下允准妾身去偏殿就寝,以免将病气过给殿下。”说罢就打算起身告退。

谁知他竟一把拉住了我,把我往回一拽,我整个人便倒在了床上,他顺势压在我身上,使我丝毫不得动弹。我瞪大了眼睛,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他离我越来越近,我都能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他满怀伤情地看着我,抚摸着我的额头上的花钿,只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了三个字:“不要走。”

还不等我回过神来,他的唇就附在了我的唇上,一开始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试探,不过片刻他就大胆了起来,开始轻咬我的唇瓣,最后他和我的唇齿就紧紧贴合在了一起。他用纤长的手指解开我的衣带,带着三分醉意,亲吻着我的肩颈,嘴里还喃喃自语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起初十分不解,为什么要对不起?他对不起我什么?

仔细一想,哈!这句“对不起”莫不是他想对先太子妃说的吧?是他对不起她,他没保护好她……不想一时间恍惚,以为是昨日重现,把我错当成了发妻,这才情欲难耐,举止失常。

我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事到临头,我还是会难过,我感觉眼睛热热的,似乎要流泪了,我闭上眼睛,泪水便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他察觉到我哭了,停下了动作,用拇指温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泪,关切地问道:“娘子为什么哭了?”

他还是沉浸在虚妄的幻想中不愿醒来。

我苦笑道:“殿下醉了。”

他皱了皱眉,眼中似有泪光闪烁,他喘着气,又俯到我耳边细语道:“我一直清醒着,所以才会难过……”

说着,他开始宽衣解带,我的衣裙也被他剥落,他与我的皮肤紧紧地贴合在一起,他本就饮了些酒,再加上欲火中烧,体温变得越来越烫……

我越想推开他,他越是紧紧地抱住我,唇齿间的纠缠也就越来越深,前所未有的窒息感让我有些眩晕,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别怕。”

我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了,于是紧紧扯住被褥,随即我感受到一阵撕裂的疼痛,整个人都瘫软在床上,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了……

翻云覆雨之后,是一段长久的宁静,他侧身搂着我沉沉地睡去,安静的像个小婴儿。他睡得可真踏实,连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开都没有发现。

从前都是我远远地望着他,不敢靠近,可是如今他却躺在我的身边,离我这么近……我仔细地端详他的面容,发现原来他比我印象中更好看。

素来只知道他长身玉立,面如冠玉,近看才发现,更是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着实称得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能与他这样的男子共度一生,我该感到庆幸吗?可是一想到他对我所有的柔情蜜意都是因为醉酒而把我错当成另一个女人,我不禁悲从中来。

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我与他近在咫尺,可两颗心却相隔天涯,或许我这辈子都只能活在先太子妃的阴影下吧,我越想越难过,最后强迫自己入睡,只要睡着了,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翌日清晨,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也不知道他酒醒了,看见是我躺在他身边会是怎样的反应。

按照祖制,大婚过后,我该沐浴焚香,换上凤冠翟衣,然后同太子一起去中宫拜见皇后。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穿着太子妃的服制,好像昨日已经过去很久了。

突然,一个宫人惊呼:“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锦瑟闻声呵斥道:“大呼小叫地做什么?也不怕冒犯了娘娘!”

我还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那宫人胆战心惊地交代说,是一支凤钗的金丝线脱落了。这样式的钗子本是一对,一支坏了,另一支也用不上了。而没了这对钗子的装点,整个发髻看起来就会逊色许多。

她害怕我会责罚她,便一直磕头认罪。我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让她往后当心便是。

她听后连连磕头道谢道。我看了锦瑟一眼,她即刻会意,吩咐那宫人退下了。

突然一个小黄门进来禀报说,太子此刻正在嘉成殿等我,让我尽快更衣前往。

宫人们听话听音,自然也加快了手脚,不一会,冠发就梳好了。我起身整理好仪容,自我欣赏了一番,一回头,太子竟然已经在我身后了。

天哪,不会是他嫌我慢,才亲自跑过来了吧。

“殿下恕罪,妾让您久等了。”我只好赔礼道歉。

但他并没有同我计较,只是一笑置之,又道:“你穿着这身翟衣,倒是十分好看。”

没想到他还会夸人呢,我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提醒他说:“殿下,快到时辰了。”

他微微勾起嘴角,牵起我的手道:“我们走吧。”

他一直拉着我往前走,时不时还会回头看我,但我都会刻意避开他的目光,我的手心都冒汗了,但他并没有松开我的手。

到了中宫,拜见完姑母,太子就以有政务在身,提前离开了。

太子走后,姑母依次给我介绍那些妃嫔们的身份,由于我是太子正妃,而她们只是陛下的姬妾,所以按照先君臣的原则,她们要先敬我茶,我再回敬她们。

敬完茶后,德妃最先开口,恭维姑母道:“太子妃果然是中宫嫡亲的侄女,这气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匹敌的!”

姑母听过太多这些奉承话,不过一笑了之。

而我虽地位尊崇,但毕竟是晚辈,为了礼数周全,怎么也要应付了德妃,是故道:“德妃娘娘也是风姿依旧,不减当年。”

我依稀记得从前就在宫宴上见过她几次,那时她位分还不高,没什么印象。

听说她做了十几年的婕妤,是这些年,位分才慢慢升上来。

她原是户部尚书苏闳的妹妹,从前苏闳不得志,她也就默默无闻了很多年,后来苏闳受了爹爹的提拔上了位,她在后宫的日子也就好过了许多,如今德妃能位列四夫人,也是姑母的恩典。所以他们苏家自然是对崔家感恩戴德、马首是瞻。

又是一番敷衍应酬,直至晌午,那些妃嫔们才离开,而姑母自然要留我用午膳。

我一早就注意到阿宓并未到场,只是外人面前不好开口问。若是放在从前,我只当她是跑去哪里玩了,可如今不一样,我害怕她是真的恼了我,才迟迟不来相见。

我见大殿内再无外人,便向询问姑母她现下何在。

“她啊……”

“我来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姑母的话,是阿宓。

她穿着一身淡紫色齐胸襦裙,欢快地从外头蹦跶进来,停在我面前,笑盈盈地看着我道:“真美!”

我愣了,没想到她的反应就和没事人一样,却不知道是真的不介意还是装作无所谓。

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她的轻快而得以舒展,反而是更加不安。

“别傻站着了,都坐下用膳。”姑母若无其事地吩咐道。

“嗯!”阿宓爽快答应着坐了下去。

我却手足无措地定在原地。

“诶!你发什么呆呀?”阿宓见我不动,又起身拉着我入座。

莫非是我想多了,其实阿宓根本没当回事儿?我开始迷惑起来。

“怎么了卿卿?昨夜没睡好?”姑母发觉到我的不对劲。

“嗯……不……没有。”我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后知后觉让自己陷入窘境。

“噗,”阿宓笑出了声,“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阿娘你看她!哈哈哈哈哈…”

“我……”我瞬间觉得脸颊发热,尴尬到了极点。

“阿宓!女孩子家家的,胡说什么呢!”姑母严厉地制止了阿宓不着调的言论。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低下头默默吃起饭来。

“卿卿啊,你怎么回事?六哥儿对你不好吗?”姑母关切地问道。

“不,殿下待儿臣很好。”我随便扯了个傻子也不信的理由,“兴许儿臣只是还没习惯东宫的生活……”

“真的?”姑母怀疑地问。

“母后……殿下很好,可是儿臣……一时半会还不能习惯在他身边……”这句话倒是真的。

“哎,本宫知道,让你嫁给太子你未必就心甘情愿,可你是崔家的女儿,崔家的女儿是一定要做皇后的!”姑母第一次在阿宓面前说这些事,看阿宓的神情似乎也是被姑母的言语惊到了。

“儿臣知道了。”我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其实我并不认同姑母的说法。

午膳过后,阿宓拉着我去御花园闲逛,她看起来十分自然,与往日无异。

我却有些局促,心中尚有心结未开。

阿宓单纯却不傻,自然看出我有心事。

“你今日奇奇怪怪的,到底怎么了?不高兴啊?”

“不是。”

“你肯定是不高兴了,怎么回事?”

“阿宓……”我再三想了想,还是决定同她把话说清楚,“你曾说过最看不惯那些费劲心思想嫁入东宫的女子,可如今……是我让你失望了。”

“啊?”她显得十分出乎意料,“你是因为这个才闷闷不乐啊?”

“嗯……”

“想什么呢!你和她们怎么能一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嫁给哥哥是父皇母后的旨意,你也没办法啊。”

她果然还是太单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罢了。

“只是……”阿宓有些惋惜地叹道,“从前人人都以为你和七哥是一对,结果竟然是六哥……”

提起阿澈,我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只能说和他终究是有缘无分。

“我也没想到,你说,殿下和先太子妃那么恩爱,如今却不得不娶了我,也是可悲。”

“哥哥与先皇嫂的感情确实很深,但是,你也不用担心,我哥他人很好的,定不会薄待了你。”

我微微点头……最多也就是不会薄待了吧……

“不过……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七哥了吗?”阿宓担忧地问道。

“晋王?如今我是太子妃,他也早已有了妻室,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也罢……你能这么想也好,七哥也会希望你幸福顺遂的。”阿宓似有未尽之言。

“阿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我想一问究竟。

“……没什么,只是觉得大家都变了很多了……”

阿宓言语中透露着淡淡忧伤,这句话都不像是她会说出来的。

“就算大家都变了,您也还是我们国朝最尊贵的嫡公主,公主说对不对呀?”我试图打破这压抑的气氛。

“那自然是,阿爹最疼我了!”阿宓虽不是真正的释怀,但还是故作轻快地回应我,多半是不愿看我伤情。

陛下最是疼爱阿宓,可这么多年,我却从未听过阿宓看中哪家郎君,我不禁问出这个让我疑惑很久的问题:“那我们国朝最最尊贵的小公主,你的驸马都尉在哪里呢?”

“我的夫君,怎么也要文武双全,才貌兼备,还要对我好,能保护我!”说到驸马,阿宓顿时来了兴致。

我便调侃道:“那我们公主有中意的郎君了吗?”

“哼,”她娇嗔地挑了挑眉,“我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那便是有了?”我打定主意要刨根问底。

“……”

“你就告诉我嘛!”

“我不理你了!”

……

我回到东宫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随口一问才知,原来太子还不曾回宫。我朝储君素来都是政务繁重,太子又是新官上任,身上的担子免不了重些。

我自小畏寒,虽说如今是立春了,可这天气对我来说还是十分寒凉的,于是我嘱咐了嘉成殿的宫人几句,便想赶快回宸熙殿休息。却猛然间想起明日便是孟氏良娣入宫的日子了,我便打算去看看赐给良娣的兰林殿置办得如何了。

虽然我是东宫的女主人,可毕竟才刚成婚,所以兰林殿的大小事务一直都是姑母安排六局的女官们负责。女官中,除了李尚宫和高尚仪,其余人大多是些生面孔,即便大婚时见过,也没什么印象。

兰林殿门前,只有两个侍卫看守,女官及宫娥们皆在内殿,见我到了,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行礼参拜。

最后从人群中走出来的一位娘子,年纪尚轻,只怕比我大不了几岁,道:“娘娘懿安。”想来是当中官职最高者。

“这位娘子如何称呼?”我不由发问。

“尚宫局司闱张静和,拜见太子妃娘娘。”那女子自报家门道。

锦瑟之前打听到,有位张娘子是中宫大女官王娘子的外甥女,进尚宫局不到两年,如今已位至司闱,可谓是一路顺风顺水,这其中少不了姑母的照拂。想来便是她了。

“张娘子免礼,”我想着她既是受了姑母的恩典,自然好说话些,便问“今日为何不见李尚宫?”

“李尚宫身子抱恙,皇后殿下已将兰林殿诸事全权交由婢子负责。”她的言语中丝毫没有透露出下属对上级的尊重。

尚宫不在也该是六尚其他女官代劳,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司级女官?李尚宫是不是真的病了我不知道,可她都把姑母搬了出来,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既然母后看重张娘子,那兰林殿诸事便有劳娘子了,明日良娣入宫,万万不可怠慢了她去。”我摆出一副太子妃的腔调,意在提点,不过这些话我说与不说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我转身便要离开,张氏却突然上前叫住我。

“何事?”

“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她试探道。

“娘子想说什么便说吧。”我倒想看看她到底要说什么。

“娘娘恕罪,本来婢子是要亲自去宸熙殿拜见娘娘,这还没来得及,娘娘竟自己来了兰林殿,那婢子便趁此机会向娘娘带句话,皇后殿下说娘娘性情柔顺,来日侧妃入宫,少不了明枪暗箭,娘娘作为正妻,必要时万万不可心慈手软。”张氏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是头头是道。

我来来去去打量她一番,浑身上下都是她这个年岁不该有的气质,相比朝云的稳重周到,她更多的是精明强干,给人一种强烈的攻击性,总之,我不喜欢。

“本宫自有分寸。”我微微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一句便带着我的人扬长而去。

这才第几日,我就应付了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往后的日子只怕会更累。

还好明日良娣就入宫了,大家就不会再把所有的注意都放在我身上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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