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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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知道家里早就和燕王联手后,我内心五味杂陈,我自是痛恨魏王的作为,巴不得他早点垮台,却又担心阿澈将来的处境,最主要的是我觉得爹爹和姑母不该算计我,崔煜不该明知真相却替他们瞒着我。每每想到这些事,我就不想说话更不想出门,只愿一个人待着。
锦瑟的伤势逐渐好转,是这半月多以来唯一能让我顺心的事了。
今早起来,我收到了阿宓的来信,信中慰问了我被魏王劫持的事,又狠狠地骂了魏王一通,说本来是要亲自来看我,只是姑母告诉她最近乱的很,不许她出宫,这才写了信送来。她信中还写到一桩喜事——燕王妃遇喜,足足有两个月了。
燕王时来运转,那么多年的忍辱负重,总算熬出头了,此番魏王遭难失宠,而燕王却日渐得势,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不日,宫里竟传出燕王妃孕而梦日入怀的消息。陛下龙颜大悦,极为重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更有传言说陛下有意册封这个孩子为皇太孙。
有史以来,妇人孕中梦日月入怀,乃是贵子诞生的大吉之兆。孝景王皇后孕中梦日入其怀,生汉武大帝。孙坚之妻吴夫人孕而梦月入怀,后生吴太祖孙权。若燕王妃所言非虚,那这东宫之位便注定是燕王的了。
唉,爹爹和姑母也算没有白忙活一场。
夜里,我被一阵雷声惊醒,睁开眼时已然被崔煜抱在怀里,他口中还喃喃细语着:“不怕……卿卿不怕……”
眼前的景象让我有些发懵,这个时辰崔煜应该在他的屋里,为何会出现在徽音阁?
我从他的怀抱里挣出来,裹紧了被子只探出头来。
“你怎么来了……”
“今夜雷雨交加,我不放心你。”
我自小害怕打雷闪电,小时候打雷下雨时,都是阿娘陪我睡,入宫伴读时是和阿宓睡在一处,我出宫那年,阿娘已经有了阿妤要照顾,所以后来的雷雨夜便都是崔煜陪着我。
从前都觉得这是他作为兄长理所应当保护妹妹的责任,如今不知为何,竟觉着有些感动。或许是觉得这世间真情少有,真心难得。
想到这里,我对他所有的埋怨都烟消云散了,却拉不下脸面主动和解。
“……那个,我就在屏风外守着你,你安心睡吧。”他期期艾艾的说着,试探着我的态度,生怕我会拒绝他的好意。
“噢。你可别睡着了,要不然会听不见我的声音的。”我迅速将头用被子蒙上,不让他看见我的表情。
“好。”他言语中多了一丝喜悦,干脆地说。
这一夜我睡的很安稳,再也没有被雷声吓醒过,第二日早晨,我看见崔煜倚着屏风睡着了,他紧锁着眉,看起来很是憔悴。
我伸手想要触摸他的眉头,却被他警觉地一把抓住手,吓得我一激灵。
他看清是我,便松开了手,关切地问道:“疼吗?”
虽然他手劲属实不小,但我不想让他有什么负担,便谎称没事。
他长吁口气,神色逐渐舒展开来。
“做噩梦了?”
“……”
“梦见什么了?”
他白了我一眼,敷衍道:“没什么。”
说罢便起身,随意理了理衣冠,推门出去了,留下我不知所以。
一个梦罢了,不至于吧。
待崔煜离开后,女使们便准备替我更衣梳妆,正绾着发髻,忽然朝云俯下身在我耳边轻声道:“贵妃殁了。”
我大惊,猛地回头,她看着我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道:“中宫一早便传了消息来,方才是郡主娘娘派人来,说告诉姑娘一声,婢子决不敢妄言。”
我仍然不敢相信,迟疑道:“怎么回事?”
朝云神色从容道:“说是染了恶疾,昨日夜里暴毙而亡。”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缓缓回过头呆呆地望着镜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贵妃身子一向不错,什么时候就染了恶疾了?
贵妃害了先皇后和宸妃母子,她死了本没什么可惜,只是她是阿澈的生母,阿澈若是知道了,定是悲痛欲绝。
贵妃一死,发落魏王的旨意便从宫中传遍天下,大意为:魏王失徳,买官鬻爵扰乱朝堂,非法敛财豢养死士,屡屡谋害手足兄弟,其罪当诛,但念在贵妃侍奉圣驾多年,死前苦苦哀求从轻发落魏王,故免魏王死罪,流放黔州,即日启程。
陛下到底是用贵妃的命换了他儿子的活路。
慕容衍却没那么幸运了,被陛下剥去所有官衔爵位,打入天牢,不日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慕容氏男子流放北疆服役,魏王妃赐死,其余女子一律卖为官妓,永世为奴。
想当年不可一世的慕容家,如今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升平二十三年六月初六,也就是我生辰那日,陛下以册宝册立燕王为东宫太子,任爹爹为太子太师,武安侯孟恢为太子太傅,刑部侍郎陆延为太子詹事,崔煜及兵部尚书曹绮之子曹臻为太子左右卫率。东宫之争,到此也就成定局了。
在立储后的第二个月,陛下便册封阿澈为晋王,娶鲁国公之女高氏为晋王妃,不日前往封地就藩,其中多有受魏王牵连,遣送离京的意味。
没想到那日魏王府的不欢而散,竟是最后一面。
此去晋国山高水长,我与他的孽缘也就到这儿了。
我突然想起他送我玉簪的日子,那一天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只玉簪原本是贵妃的心爱之物,后来阿澈将它赠予我,他告诉我,这是给他未来新妇的。再后来贵妃薨逝,阿澈定亲,而这支玉簪也始终没能戴在那个新妇的头上。很多年后,每当我看见这只玉簪时,我都会回想起那一天我们策马同游时,他意气风发的模样,那是我这一生中所见过的他最美好的样子。
这一年姑母生辰,由于不是整寿,不宜大操大办,便只是宴请了母家人入宫,爹爹推说身体抱恙,便只是大伯母、阿娘和我三人一同入宫拜贺。
大人们在正殿,而我去了瑶光殿找阿宓。
阿宓正挑选着一些小玩意儿,像是给小孩子玩的东西,她看的入迷,竟没发觉我已经进去了。
“公主这还没出降,就连孩子的玩具都挑好啦?”我调侃她道。
“你胡说什么呢!”她才意识到我进来了,“这是给我的小侄儿挑的!”
小侄儿?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太子妃已然怀胎八月有余,就快要临盆了。
我微微行了个礼,调侃道::那臣女在此恭贺公主,就要做姑姑了!”
“可别说这些漂亮话了,来帮我瞅瞅有没有什么稀奇玩意儿,来日嫂嫂诞下小皇孙,也好送给我的小侄子!”阿宓拉着我,看那些小玩意儿。
我突然看见一副银项圈,便给阿宓提议道:“如今还未知男女,不如送这个银项圈,男孩女孩都能用得上。”
阿宓看了一眼,也觉得十分得体,便将其单独拿了出来,仔仔细细地包好,打算来日送给小皇孙。看得出来,阿宓是真心爱着她的太子哥哥,也是真心期待着小皇孙的出世,这是皇室里,为数不多的真情。
我离开凤仪宫时已是黄昏了。
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我就走到了昭华殿门前,站了良久。
这里原是后宫中最华丽的宫殿,历朝历代非贵妃不住,可这才过了多久,从前的风光就早已不再,留下的仅是一片荒芜。
人走茶凉罢了……
“唉。”
“姑娘……”锦瑟许是见我神色不对,关切地唤着我。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