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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复得错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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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西原完全失了力气,被男人抱着往外跑。方踏出内寝,几根燃着火的梁柱轰然倒塌,左柸躲闪,因怀里有人而避之不及,被一根柱子狠狠砸中头部。

双眼被烟熏得生疼的男人,硬生生挨了这一击,刹那间耳中轰鸣、双目痛极,甚至于怎么将人救出来的也不怎么清楚了。他只是在成功逃出来的那一刻更紧地拥住了怀中人,浑身颤抖……

宋西原在他怀里缓了许久,抬首,忽然见得两行血泪自那双失了光的凤眸蜿蜒而下。

左柸茫然睁着眼,看见了红黑色物体在眼前飘动,片刻后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边火势才被控制住,欢七跌跌撞撞跑来,口中大喊:“瑾园大火,竺姑娘被烧成了白骨……”

左柸耳中嘈杂不堪,没反应过来。胥桉郢上前猛地扯过欢七,“你在说什么?!是庄里起了火!哪里是瑾园?”

“方,方才,瑾园的下人过来,说,说瑾园大火,又起了劲风,他们几人救不及,那仇公子和暗影回去后才灭了火,可是,竺姑娘的房间被烧的只剩房梁……和一堆白骨……”

把宋西原交给丫鬟,左柸摸黑向前,“怎么会……竺衣……”

他不信,顾不得大夫为他治眼,立即赶往瑾园。

留给他的,确是残缺不全的白骨。仇水正敲击着白骨,磨碎,一点点装进坛子。

左柸看不见,有人过来将蛊瓶送到他手里,碎烂的,完好的……

众人看着仇水边砸骨边流泪,大风吹得他们各个迷了眼,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路麦怔怔盯着那白骨,想起前几日曾出口伤害竺衣的话,腿一软,瘫坐了下去。

紧紧捏着蛊瓶,很容易破碎了两支,那锋利的触感使左柸如梦方醒,可说不上是眼中疼痛还是心中疼痛,亦或是脑颅钝痛,他又流出血泪来,闷吼一声倒在地上……

仇水将骨头能装的装好,去屋里拿了自己的包袱,抱着两支骨灰坛踏上离程。临行前,他对文希说夏丛没了,以他无心力带三人遗骨回西离为由,谎称前一时他便托人将夏丛拉去城外埋了,若得空,劳烦她偶尔帮忙烧个纸钱。

文希一时无法接受竺衣的死,迟迟回不了神,见他要走,流着泪也说不出话来。胥桉郢要派人送他,仇水实在不想看见他们,执意拒绝。

左柸清醒时,仇水已经离开。

当日瑾园和遥案庄的两场大火迅速于千城传开,百姓们喟叹左氏流年不利,并不知晓是无意酿祸还是有意为之。

柸先生因救火失明更是一传十,十传百,令人谈之惋惜。

竺衣听到这个消息时,已是两日后,在距离千城数百里之外的小乡上了。她在简陋的客栈等着与仇水会合。人还没等来,消息倒是传得快。

心疼,固然是心疼的。然而为宋西原失明,这下宋大小姐该要稳下心来陪在他身边了吧……

她还是笑了笑,心想:福祸相依,大抵如此。

仇水终于来了,两个人继续启程回西离。

路上颠簸,竺衣毫无食欲。接连赶路一个月,还未进西离,她突然开始作呕。车夫之妻说她的症状颇似有喜,二人没有注意,但在客栈落脚时,她的呕吐症状加重,所进之食全数吐出,客栈的妇人掌柜指责这“小两口”瞎折腾,说“娇妻有喜”了还要赶路。

竺衣听罢如雷轰顶。

她无助地看向仇水,仇水也不知这情形是有身孕的表现,亦是无措。可他很快镇定下来,装作老道的模样安慰她无事,只要回了西离,他一定有办法。

越向西走,越是天寒,两人时常挤作一团取暖。西离多有暴雪,遇到大雪封路,车夫会一连休整几日再出发。

是以二人到达域姜城时,已是次年二月。

回到古寨那天,天色昏黑,那些人几年不见竺衣,纷纷过来围观。竺腾听说竺九回来,想她在外几年肯定泄露了密蛊,便满腔怒火的去了阿娘家。

就在竺衣和仇水赶回来的前些日子,阿娘因救人落崖,瘫痪在床。两兄妹看她老人家如此受罪,极为自责。

谈及已死的初临,三人无言的悲痛。所以即便竺腾来了,竺衣也无心理会他。

见她如此无视自己,那寨主更是怒火中烧,他质问她在外如何野了几年。竺衣却反问他为何阿娘因救人受伤,却不派人悉心照料。

竺腾原先就不喜欢这个被撵出去的小灾星,岂料外面待过几年,回来竟大着胆子朝他叫嚣。他看着严寒的冬夜,当即气得让她滚出寨子。

双方各自有气,竺衣不愿屈服。在听到有人说她克死了初临,克伤了阿娘,还打算继续祸害寨子的混账话后,一时失去理智般,她拿起顶门的板子就要砸那乱吠之人,突然一阵干呕,难受得她不得不弯下身来。

看戏的女人瞧她这样,了然笑言:“不会还带了个野种回来吧?”

“野种带小野种?哈哈哈……”

这话气得仇水大声轰赶众人,想要压下所有不堪入耳的秽语。而竺衣好不容易忍住恶心,却见竺腾突然一脚踹来,随着阿娘的一声惊呼,她立时感到小腹一阵剧痛犹如刀绞,倒在床边缩起了身子。

阿娘急得想扶她却没有办法,不多时,流出的血便证实了众人的猜测。

于是,竺腾命人连夜把她丢出去,称她已死,并除了寨籍。

那夜大雪,仇水抱着浴血的她匆忙去了古寨外的那间废弃木屋,他一遍遍往返,将家里的火炉、被褥,厚衣物抱来为她取暖,又连夜去找医婆……

那时候,失血过多的竺衣神思不清,她拼命撑着眼,看着那明灭扑朔的炉火,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等到仇水回来……又疼又冷,难过到极致处,她丧失了哭的力气,人异常安静。

折腾了一昼一夜,落了胎,止了血,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从那以后,她就住在了这间木屋。

最初的那些日子里,晚间入睡,初临和夏丛会鲜活的出现在梦中。她不知那是梦,奔过去同两人亲昵地说话。初临照旧会欺负她,夏丛也不被初临嫌弃,站在一旁笑得温柔。

两个人又总是很赖皮,通常聊得正开心,他们就玩起了“失踪”。竺衣害怕极了,在黑夜里一遍遍喊着他们,直到作弄她的人再次出现,戏谑她笨,她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大哭不止。

梦中太多次这样的场景,被仇水叫醒的人睁开眼发觉自己一脸泪水,会有一段可怕的缺失感层层淹没了她。只有紧紧抱住仇水,听到他的声音,她才真正从梦中醒来。

如此反复,人消瘦得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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