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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西坞储垣,研书大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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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离的研书多是粗略接触过汉文化的皙族姑娘,汉字能写好的屈指可数。皙族虽有自己的语言,却没有文字,平日里研究先典、记载文案用的全是汉字。

古寨是西离为数极少的汉人族落,竺衣生在古寨,彻头彻尾一个汉人,童稚时也马马虎虎学过写字,且在外的几年,跟在左柸身边也算又学了些。虽不怎么拿得出手,但比之大部分的皙族姑娘略占优势。

便是这少许的优势,造就了竺衣懒散又侥幸的性子——莫名自信能入选。故而练手这种小事情能省则省。

且说那研书大选只考“作诗”一项,作诗既勘查了一个人的诗文才情,亦可根据一个人的字看出她的品性如何。

进了西坞储垣,可以享受到良好的生活待遇:不愁吃穿不缺用度。

竺衣自认她的目标实在平庸。但志向高远并不能抵腹中饥饿,所以她宁愿选择这实际而实用的目标。

一味的追求,往往会衍生幻想,幻想极美好,现实则不然。当幻想与现实的落差感出现,足以改变一个人的脾性。它会让人明白,与其毫无希望地瞻仰,不如痛快地解放自己回到属于你的路,而后走下去。

最后几日,竺衣得空就拿出纸笔写写练练,午间休眠,下午无聊对着安静的小屋发呆。

不觉孤寂,唯觉时光慢。

终于盼来第六日,傍晚时分,她同仇水上了一辆马车前往天阴山。

天阴山不算远,只因夜间赶路,路上有不少寒冰,马车行驶得艰难缓慢,是以等他们到达时,已是次日辰初。车内有火炉,二人挤一起也还算暖和。一路上竺衣靠着仇水沉沉睡着,仇水仅闭眼小憩了几次。

到了位于天阴山山麓的西坞储垣,所有参选的姑娘皆在门前等候。粗略数过,今年竞选的姑娘们约摸三百来人。

天色漆黑,门口点了百余只朱红大灯笼,将四下照得通明。姑娘们一个二个清丽素雅,姿容不凡,衬着天阴山的寒雾,有种美到虚幻的朦胧之意。

“气氛如此冷清,被选上就成了半个出家人,人生被控制,不自由,有什么好?”仇水有些“煞风景”地低声道。

竺衣没应话。

在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见高高的储垣墙门轰隆隆拉开,底下的人群立时息了声。两排穿着打扮一样的姑娘鱼贯而出,将所有参选的人秩序井然地编为五列。

竺衣被编在第三列。

各家随行家眷皆被另行安排,姑娘们被依次带进储垣。仇水被家眷人流挤得不堪行,看着参选的人都进去了,才放下心来。

这厢里的家眷人群乱成一锅粥,倒衬得外围的马车处一派清闲。

西坞储垣一路蜿蜒而上,道路石阶上没有丁点积雪碎冰。天色依然一片幽黑,透过朦胧的灯光,依稀看到大大小小的院落参差林立,甚至还有收拾布置妥当的山窑。

一路所见研书均敛首不语,身着储垣统一的素白衫袍,挽着简单的流云髻,披散在身后的发被辫成数支细柔长辫,面上皆覆一层轻盈面纱,一副仙气缥缈的秀气模样,神秘而端庄。

这边各种繁事忙着安顿时,左柸一行人如约而至。留了人在外看守车马,左柸带着近身几人被亲自前来的祝研迎接至储垣中。

祝研在西坞储垣位级最高,大小事务均需经得她批复方可。眼前这位祝研已有三十岁的年纪,在这冰天雪地的衬托下,看着仍似一个年纪尚小的姑娘。

与众研书不同,祝研着一身蓝袍,标准的皙族姑娘长相,浓眉大眼,额前几捋绒发缱绻铺在饱满的额头,面上覆着蓝纱。

左柸今日里一袭烟青色长袍,长发仅在尾部用同色丝带束住,寒风过,有发丝轻扬,初晨雾色中,眉眼英气又懒散,薄唇微抿,抿痕印在唇角,不经意的带着魅惑。

这便是“目含沉星”、“薄唇流冷”罢……

尽管沉星般的眸子里,星光已经灭了……

天人之姿,传闻果真不虚,柸先生当真俊美似谪仙。饶是杜绝情欲的祝研,此刻也是心念异动。

不过,瞻仰一番就好,她如何也不能失态,刻意端正仪态,恭谨地迎左柸进了储垣。

一旁随侍的几个研书,因着有幸一睹柸先生的容颜,面纱下的两颊略显娇红。

左柸一贯面无表情,本就不好亲近。现下又“眼盲”,走路还需欢七、师乔二人搀扶才可。寒暄客气之语他是三两句便结束了。

走在后面的路麦见一位小研书不时偷偷抹过脸去偷觑自家主子,见怪不怪的同时,想起了竺衣几年前明目张胆地窥视庄主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

身旁的胥桉郢听到,侧目瞥了他一眼,挑眉作询问状。

想到竺衣现在亦是在这储垣中,路麦看看前面的人,咧嘴笑开,“故人近。”

左柸闻声,面色蓦然柔和不少。

这是他今日不经意出口的话,路麦倒是听去了。

……

一整晌,参选姑娘都被安排在一处诺大的白殿调整休息。终于熬到午间,有人送来吃食。彼时竺衣饿得慌,享用起来毫不客气。

饭饱,每日的午眠时刻也就到了。

当年在外受到的重创,使得竺衣曾夜夜无眠,身子差到极点。后来服食了半毒半药的眠杀蛊药,才止住了恶态。

眠杀蛊药服食久了,会缩减人的性命。阿娘和仇水也曾阻止,奈何她若是不用,便无法入睡,最后母子俩只得同意她服用一阵。

这一阵,便持续到现在,已经形成了依赖,根本断不得。眠杀蛊药最大的用处,是可以强行催人入睡,每晚尚过黄昏就晕眩绵软,午间亦是固定时辰开始困乏。

蛊药的催眠力度能使竺衣直接倒地而睡,所以才有些感觉疲倦,她便急匆匆找了处人少的房间睡觉。多是姑娘们临时落脚的客房,哪里有床?不过找了处窗台蜷着睡了。

这边仇水也找来了,站在一旁守着她睡了一个时辰。

下午未正一刻,题诗考核开始,竺衣睡得也够了,醒来还不怎么清醒,便看着参选者领着编号按次序进入殿堂。她领了自己的编号——五批一十三。

头前几批人进进出出,有人欢喜有人忧。多数皙族姑娘紧张地进去,懊恼地出来。汉族姑娘即使信心满满,可人数寥寥,倒不必太担心。

终于轮到第五批,姑娘们进了殿堂,依次走至考桌前站定,一位研书摇了银铃示意开始。竺衣揭开压着试卷的杨树木签,下方押着的纸张端端正正书着一行字:

以“归”之意,赋诗一首。

这还不简单?几乎不假思索,她挥笔而落:

“早时妄图君心系,不辩云泥恶尝果。

若知坟中阴阳离,初逢日躲红颜祸。

言语两三劝不允,众口悠悠弑人堕。

落古尚且算故里,归笔停为一人客。”

半刻钟的时限,竺衣仅用了片刻工夫完成,余下的空闲里,她便斜倚着桌案百无聊赖地观察尤在思量的姑娘们。

时限至,研书收卷。

竺衣随众人退出试殿,正巧瞧见一位研书拿了收走的纸卷抱去试殿左间的大堂。好奇心使然,她趁着人多影杂跟了过去。悄悄探过脑袋,就见有人拿着细针小心翼翼按纸卷上的字形扎了一圈小孔。趴在门边看得费解,忽听身后有人怒斥道:“此为阅卷处,不可肆意窥之!”竺衣被惊得一跳,麻溜地转身欲走,却看迎面一位穿着蓝袍的女子款款走来。

正是祝研。

“无礼!祝研岂是你直视的!”又一声厉喝,竺衣莫名被训,却不敢还嘴,怕人家记仇,机会给她抹掉。

倒是祝研,笑意柔柔,虽是地位最高之人,反倒和善。祝研浅笑道:“瞧姑娘很是疑惑,那我便解释与你听。柸先生此番游历西离,恰逢研书大选,储垣有幸请了他来把关考核。不过柸先生目不能视,只得想出这样的法子,用针孔连出字体,方便他用手测出你们的诗与字写得如何。如此说,可解了你的疑虑?”

听见“柸先生”三字,竺衣都呆了。

左柸一向不喜参与同自身无关之事,怎的一年不见,脾性换了,“亲民”了?

竺衣讪笑两声,匆匆离开去找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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