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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昔日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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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都是火。

满屋的火,如烧不尽的罪孽。

断壁残垣,如洗不净的过错。

少年神探一身黑袍,站在其中,如一座尘封的雕塑。

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作出了错误判断,就不会死那么多人。

甚至最亲最爱的人,都被这片业火吞噬。

他淹没在名为“愧疚”的海洋中,只等业火将他脱离的魂魄一并吞噬。

“这不是你的错。”

一人来到他的身旁,将他扶住。

“这不是你的错。”

“这就是我的错。”

业火焚烧着一切,连同那天真的侠义心肠。

后来,江湖上便无什么少年神探,只有名为温鱼的男人为生机奔波。

次日,温府。

李同知带着一队士兵气势汹汹地站在府外。

不过,也只能是气势汹汹。

毕竟,他们前面站着一人。

“李大人,府上主人身体抱恙,不可外出,还请见谅。”

白熙作揖,未曾退让。

“昨日案件调查到这等地步,难不成还能半途而废吗!”

李同知凝目,按剑而立。

“先生,本官很尊敬你,但尊敬与公务是两码事!昨日你荐温鱼破案,本官允了。案件情况大变,你却推说温鱼身体抱恙,需回府休养,明日再议,本官还允了。今日案件更为扑朔迷离,本官诚心相求先生出手,先生却挡在府前推辞,莫非先生是要出尔反尔吗?”

“在下并非出尔反尔,只是案件实在难以在一时之间侦破,若在下离去,恐府中之人皆无生路可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难不成凶手会如此猖狂?”

“思已至此,不得不防。”

“那本官可差遣人马过来护卫,况且先生不是有一弟子相随?若觉不稳妥,也可让她一同护卫。”

“这并不稳妥。”

“如何不稳妥?先生怕是故意推辞吧。那就休怪本官......”

剑拔弩张时,端木心忽从府中探出头来。

“师父,温叔可以见人了,你看这?”

“很好,能见人必有转机,你且来这里守着,不可放一人进去。”

“是。”

端木心代替白熙站在了府前。

“还请李大人稍候片刻,在下这就去请府主人。”

白熙匆匆进府。

这又算什么?

李同知皱眉。

虽是武修弟子,却也是个女的,若硬冲怕是会折损官府名声。

“咕。”

一片寂静中,不知谁的肚子咕叫一声。

端木心红了脸。

光顾守着温叔,没吃早饭,这回出洋相了。

袖中有干粮,可那么多人看着......

师父,弟子错了,不该不听你的话不吃早饭的。

她不动声色地摸咕咕叫的小肚子。

快点回来吧。

温府里,温鱼卧室前。

白熙拜见温老夫人后,独自推门进去。

温鱼就坐在床上,神情憔悴。

“你来了。”

“我来了。”

“别劝我了,我是不会出去的。”

“我不是来劝你的,我只是过来跟你说说话。”

“你也学会旁敲侧击了?”

“随你怎么说吧。”

二人静坐着,温鱼踢来一脚。

“去,拿条毛巾过来帮我擦汗。

“会踢人了,看来精神在好转?”

白熙笑,取来毛巾欲帮温鱼擦汗。

“两大男人,恶不恶心?”

“怎会想到那儿去,我又不会断袖。”

“看你弟子那么可爱你却没反应,我真怕你是断袖。”

“谁会对自己弟子有反应,说起来她还是我从小看大的。”

“不信。”

“不信就不信,谁要你信。”

温鱼擦了汗,丢毛巾去砸白熙。

白熙歪头躲开,毛巾搭在了屏风上。

“很像,给我感觉很像是五年前那案件的凶手。”

“不是很像,我到过现场,应该就是了。”

“又来了。”

“是啊。”

“就在我眼皮底下。”

“也在我眼皮底下。”

温鱼看向窗外,目光淡淡。

“我父亲走了五年,母亲已老,弟弟还未成家。”

“是啊。我理解。”

“边线动荡,最近商会的经营不好过。”

“是啊。我理解。”

白熙点头。

温鱼忽然一把抓起白熙的衣领,眼睛血丝红得可怕。

“骂我。”

“为什么?”

“因为我懦弱。”

“为了家人家业知难而退,这并非不是好的选择。”

“可我背弃了当年的誓言。”

“当年年少轻狂,发的什么誓言皆是头脑一热,自然可以不作数。”

温鱼忽然失去了力气,瘫软在床上。

“我做不到的。”

被单上,落得泪迹斑斑。

“如果我又输给他,那就真的全盘皆输了。”

“对不起。”

白熙低声。

“是我再次将你卷进去,一切过错皆应由我承担。”

说完,他起身,踏出门外。

“好好休息,等我好消息。”

白熙已经离开了。

温鱼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眸黯淡了下去。

就这样吧。

反正本来就不关他的事,他又何必去管呢。

凶手抓不抓得到,沉冤得不得雪,本就不是他这一介布衣管得了的。

可为什么,他却感觉到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什么。

坚定并热烈。

门又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温鱼的弟弟温铭。

“兄长,你身体可还好?”

“还好,谢铭儿关心了。”

温鱼藏起落寞的眼神与有泪迹的床单,强打笑容。

“兄长,铭儿已经行冠礼,有字了。”

“啊,原来铭儿已经二十了。那快告诉兄长你的字吧,也好称呼。”

“铭儿,字誓之。”

“誓之?好字,好字。”

“兄长近日事诸多,竟连此事也忘了。”

“是我的过错,抱歉。”

“不必抱歉,兄长。自父亲去后,是你日夜操劳,才使温家不致败落,弟只恨自己没用,帮不上兄长。”

“这是我应该做的。”

“如今,铭儿已经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

“可以好好照看母亲与兄长了。”

“是吗,太好了。”

“所以,兄长再无后顾之忧了。”

温鱼怔住。

温铭笑,起身唤下人取来一件黑袍。

温鱼见,苦笑。

“你竟然还收着,我以为早丢了。”

“弟很是景仰兄长穿这身黑袍的模样,于是偷偷收着。”

“所以,你取来做甚?”

“特为兄长更衣。”

“更衣?”

“对,为兄长更衣。”

温铭脸上现出怀念之色。

“从前,兄长曾穿着此袍,初次饮酒,便立誓:愿身着此袍,以侠心义胆,破天下悬案,还生民清白。”

“只不过,年少轻狂。”

“铭儿觉得并非如此。”

“呵,是吗?”

“就连昔日父亲,也对兄长志向很是赞赏。”

“我记得父亲每次看见我,不是都骂我不务正业吗,哪来的赞赏?”

“非也。父亲虽在兄长面前表现得恨铁不成,却在外人面前时常夸奖兄长,每一次兄长破案后传出的编成曲句,父亲总请说书先生讲一遍又一遍。”

温鱼沉默了。

“弟时常跟在父亲后面,自是清楚。父亲他,一直都视兄长为骄傲。”

温鱼挣扎地从床上爬起。

“真的?”

“真的。”

“你可保证?”

“弟保证,千真万确。”

“取我袍来!”

温鱼抖擞精神,站起。

温铭将黑袍披在他身上。

温鱼摸着身上黑袍,终于自内心而笑了。

“府外人等走否?”

“即使走,也行不远。”

“铭儿,不,誓之。”

“弟在。”

“温家就交给你了。”

“是。弟会守着家,静候兄长归来。”

“如此,我温鱼,走也!”

温鱼踏出门外,阳光甚是刺眼。

那又如何?

他奔跑着,似在追上曾经的自己。

堂上,他遇见母亲。

“母亲大人,儿去破案了,望母亲大人保重身体!”

“去吧,去吧。”

母亲虽有担忧,但更是欣喜。

就像从前那样,他总是冒失。

却总能化凶险,为民现清明。

府外,白熙方才安排慕容心驻守,准备自己跟着李同知离去。

府门大开。

“给我站住!”

温鱼身披黑袍,站在众人面前。

“温叔你不是......”

慕容心很是吃惊,毕竟她之前见温鱼时,后者脸色惨白,似生大病。

“罪犯心狠手辣,手段高明。擅以心理战误导走向,很是狡猾。但很可惜——”

温鱼自信一笑。

“遇上了我,世上最强的神探!”

他走到白熙面前,拍了下后者的肩。

“没我,你自己一个怎么能破案,靠打打杀杀吗?破案靠的可是脑子。”

白熙笑。

“那你可得小心你的脑袋,不要在破案之前就被凶手取走。”

“放心,在破此案前,我的项上人头无人可取!倒是你,可别到时候被牵着鼻子团团转咯。”

“说大话谁不会。”

“我说的不是大话,是事实。”

温鱼看向李同知。

“李大人,你已经封城了是吧?”

李同知怔:“昨晚就已经封了。”

“那就派人出城找寻。”

李同知:“为什么,总得给下官一个理由吧?”

“因为我怀疑,知府大人的头颅就在城外某处。”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李大人,别愣着了,赶紧去吧。”

李同知虽还有事不明,可话都说到这里了,他只能派人出城找寻。

“很能干嘛。”

白熙眯眼。

“是啊,所以你要好好辅佐我。”

温鱼亦眯眼。

二人相视。

在府门前看着一切的端木心五味杂陈。

怎么感觉师父和温叔变成了两只狐狸。

还在莫名其妙地争食。

愿身着此袍,以侠心义胆,破天下悬案,还生民清白。

在随之离去时,温鱼抬起头,轻轻向天一拜。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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