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老子打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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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楼上,俩老头闲话下酒,不知不觉就喝得有点多。
案上杯盘狼藉,人亦东倒西歪,却仍不停举杯邀饮,不是为求醉,单纯就是畅快。
或许对赵昀来说,这应该便是他所剩不多的放松时刻,卸下面具,也卸下防备,做回真实的自己。
「哈哈哈,老林……尚能饮否?……看来今日是我胜了……」
「屁…屁话,你这分明是耍赖,莫忘了,我可是独饮了两坛,若…若是要比,你且补上再说……」z.br>
「呵呵,两军交战,沙场见真章……哪有那么多理由可讲。」
「啧……果然玩权术的,心都脏…来来来,不就是酒么,谁怕谁。」
两人正斗得不亦乐乎之时,城门外的御街方向,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赵官家爬起身,摇摇晃晃走到窗边,推开看了一会,便气不打一处来了。
「这混账东西,眼里还有没有半点规矩,如此张扬跋扈,是生怕别人寻不到他的错处么!?」
被怒气这么一冲,酒都醒了一小半。
林老头可能确实喝大了,迷瞪着双眼,「让我看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呃,不就多用了点马么,这也叫事!?」
「你是真醉了……」赵官家皱着眉,又慢慢醒过味来。
不对啊,眼下那帮人要的是把他架起来,这种不致命的罪名,多半都会视而不见。
而且这里面应该是有什么误会,不然杨栋肯定也会拼死拦下来的。
莫非是臭小子故意的?想借此自污?顺带摸摸朝堂的风向?
恢复皇帝心态后的赵昀,不自觉便开始多想了起来,他哪里想得到,赵孟启这么大张旗鼓,招摇过市的,就是单纯想做个广告呢。
思路被自己带歪后,赵昀便想着,自污倒也算是应对目前局势的一个好法子,正好给那帮人拱起来的火头降降温。
借着酒劲,赵官家自以为想到了赵孟启的用意,于是心中一转,决定给儿子一个完美配合……
这一边,从进入朝天门后,赵孟启就让车队再放慢一些速度。
毕竟这里就是帝国心尖上了,随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也正是马车的重点客户群体。
这些人见到如此拉风的马车,虽然没有像一般人那么大惊小怪,但仍旧被搔到了内心痒处。
不过走得再慢,短短两里路也用不了多久。
当车队来到和宁门前的时候,突然就停了下来。
赵孟启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在检查关防,所以就待在车里等着,至于杨栋,刚才经过六部衙门的时候就已经先下车了。
只是让赵孟启意外的是,常庚着急忙慌地从队伍最前头跑回来。
「殿下,快下车,官家…官家在城门洞里,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
老赵?在城门洞里?在那干嘛?躲猫猫?
赵孟启泛起疑惑,动作却毫不耽搁,下了车大步朝城门走去。
然后就看见赵官家背着手,腆着个将军肚,昂然站在门洞中间,脸色又黑又臭,仿佛被人欠了几万贯钱似的。
这是,吃火药了?
赵孟启心里嘀咕着,却还没有意识到危险。
然后正襟扶冠,走到赵官家身前一丈处,肃容跪地拜倒。
「儿臣不肖,远游归来,伏请父皇圣安。」
这是公众场合,所以礼节和称呼都比较正式,赵孟启不仅跪了,还结结实实叩了三个响头。
赵孟启可是个实诚人,一点不带虚的,叩头的声音回荡在城门洞里,隆隆作响。
赵官家瞧着把
头埋在地砖上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却很快又敛去,脸色似乎还更臭了几分。
等了半天没个回应,赵孟启这才感觉事情不妙,于是便抬起头,带着一点嬉皮笑脸。
「父皇,儿臣只是出门玩了几天,哪里敢劳烦您老亲自来迎接,这不合礼数,大臣们知道了,可是要骂人的,咱们是不是先回家……」
他是想靠着插科打诨逗老赵开心,顺带提醒老赵别做什么被人笑话的事。
哪知他话还没说完,老赵就欺身上来,原本背着的手也扬了起来,令赵孟启骇然的是,那手上还握着一根两指粗的藤条。
赵官家扬着藤条,劈头盖脸地狠狠抽打在赵孟启身上,疼得他哇哇大叫,还硬是不敢躲。
一边毒打,还一边骂,简直是口沫横飞。
「我打死你个混账东西,父母在不远游,你倒好,一声不吭瞎球跑!」
「跑就跑,可那地方上的政事是你该乱插手的么?翅膀还没硬,就搞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
「君子不立危墙,遇上危险为何不知规避!?冒冒失失置身战场,那匹夫之勇是你该逞的么!?你身上担着什么,你难道不清楚么!?」
本来,赵官家只是想做做样子的,可打着打着,骂着骂着,就来了感觉,有种酣畅淋漓的爽快。
于是手上的力道愈发没了轻重,嘴里也越骂越凶。
「不孝父母也就罢了,你个狗东西,居然连上苍都敢不敬,拿着刀兵朝苍天龇牙咧齿,你怎么不干脆上天!?」
「还有那经界,乃是国政要略,是你一个没成年的皇子能插手的么?就你能!?满朝诸公就不会做事了?要你来显摆!?」
「……三番四次催你回来,你倒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知道在外面野。」
「这大半年过去了,玩够了,总算知道回来了,好嘛,就真的变成野人了,纲纪礼制就全被你丢到脑后了!?」
「还搞这么一大堆破马车,穷奢极欲、靡费无度,还偏要堂而皇之的招摇过市,搞得人尽皆知,你僭越逾矩还很得意是吧,你脸呢?还有点廉耻心没有?你实在令我太失望了,以后还怎么放心把这万里江山交给你!?」
「我今天就把你这混账东西打死在这,不然早晚要被你先气死……」
这藤条一鞭一鞭抽下来,打在赵孟启挺直的身板上,啪啪响个不停,特别是被门洞这么一回响,令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打哆嗦。
赵孟启身上穿着的锦袍破出一道道大口子,夹层里面的雪白丝绵争先恐后的冒出来,然后随着藤条的起落漫天飞舞,硬生生在这看不到天空的门洞中下起了雪。
就连常庚这个八尺高的铁汉看了都不忍直视,其他人更是心有戚戚。
赵孟启仰着头,伸长着脖子,像只大鹅一样,嘶着嗓子哀嚎惨叫,眼睛却定定看着老赵身后不远处的林老头,目光中满是幽怨。
你不是打眼色说没事么?
怎么老赵现在是真打啊,还越打越起劲……
难不成是你俩糟老头子合起伙来弄我?
不是?那你赶紧来救我啊,怎么还无动于衷的,你大爷的,现在是真的有点疼了……
赵孟启死命用眼神给林老头发私信,林老头懂倒是懂了,脸上有些有讪讪,却只是摊摊手,眼神回信。
哎呀,这可不能怪我啊,谁知道你老爹突然就变卦了呢?
打都打到这了,你就再忍忍,忍过去就没事了,放心,你老爹那身体,打不了太久……
赵孟启都快气哭了,却也没辙,想想也是,反正都挨揍了,少几下多几下没太多差别,咱就扛着吧,就是别把老赵累
死了。
如果真要问问赵官家累不累,他自然是觉得有点累的,可这揍儿子是真的很过瘾啊。
他以前有过三个儿子,可都还没到能抗揍的年龄就夭折了,之前也不是没打过赵孟启,不过要么就是惩戒性的打几下手心,要么就是怒火攻心一下子把人砸晕过去。
像这样放开手脚,全心投入的揍儿子,那绝对是新娘子上花轿,人生头一遭啊。
也亏得现在的赵孟启抗揍,不然赵官家肯定这辈子都别想有这个体验了。
赵孟启受着连绵不绝的抽打,不敢反抗不敢躲,只能拿出吃奶的力气死命惨叫,这声音怕是传到朝天门都还听得见。
随即,三个身影从马车里出来,听出是赵孟启的声音后,慌忙跑过去。
「阿爹,别打了!四哥都快被你打死了!」
「大伯你要打就打菫娘吧,别再打四哥了……」
「官家,求您饶过燕王吧。」
赵葙扑到老爹身上,死死抱着他拿藤条的手,不让他再扬起来。
赵菫则挡在哥哥身前,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小脸皱成一团,黄豆大的泪珠哗啦啦的从眼眶中掉出来。
钱朵就用尽全力拽着赵孟启向往后跑,「你是傻子么!?小杖受大杖走都不知道么?还愣着干嘛,快跑啊!」
赵官家看着这三个丫头的举动,忍不住被逗笑了,只是脸上才有笑意,又连忙板起脸。
「咳咳!」赵官家装模作样的丢掉藤条,「今日看在葙娘菫娘朵娘的面子上,就暂且饶过你,再敢胡作非为,打死都是轻的!」
「谢谢阿爹……谢谢大伯……谢官家开恩……」
不明情况的三个丫头忙不迭的道谢,那是真的以为赵官家刚才就是铁了心要把赵孟启打死的。
只有赵孟启感觉这事肯定是个大乌龙,就是一时还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了,他哪里想得到老赵虽然没吃火药,但酒喝得有一点点多……
如果知道的话,等他做了皇帝,一定会发布一条政令,拒绝家庭暴力,从戒酒做起!
可赵官家知道他有这个打算的话,那肯定是不会赞同的,因为他此刻神清气爽,通体舒泰,怎么可能令人拒绝揍儿子这种好事呢。
这静下来后,赵孟启感受到脸上几道伤痕疼得火辣辣的,顿时委屈得很。
「父皇,其他罪状儿臣也就认了,可这僭越之罪从何说起?那两驾马车明明是送给您和大娘娘的,儿臣在路上就让人向百姓宣告了,难道没人向你禀报?」
赵官家体内的酒精已经随着激烈的育儿活动消散,此时也察觉自己之前的推测出了偏差。
不过呢,无论是从帝王的角度来说,还是从父亲的角度来说,那肯定不能轻易认错的,不然威信何在?
何况,他觉得揍了儿子一顿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他听完赵孟启的申诉,仍是板着脸,端起腔调,「若是送给我自然就不是僭越,可你如此张扬高调,就算告诉了一些百姓,可全天下的百姓就都信了么?哼,再说,这条只是你犯下过错中很小一部分,难道不该惩戒你么?」
这强词夺理的也没谁了……
赵孟启有冤无处申,只能苦着脸,「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罪有应得。」
「哼,打你也是为了你好。」赵官家一副严父的派头,「那马车既然送来了,也是你一片孝心,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葙娘,与为父前去瞧瞧,看看就这么一驾马车能玩出个什么花来……」
随即林老头随侍着父女俩走向早已戒备森严的御街。
赵孟启这才起身,望着俩老头的背影,越发感觉蛋疼。
赵菫看着他浑身狼狈,脸上也有三四道红印子,心里便如刀绞一般,「四哥,你一定很疼吧,大伯下手也太狠了……我看到马车上好像备了医药,我去给你拿……」
「诶,不用!」赵孟启把妹妹拽回来,一脸轻松道,「我没事,父皇一个老人家,他那点力气也就是给我挠痒痒。」
「你骗人,刚才你明明叫得那么惨,现在却说不疼!」赵菫认为哥哥只是在安慰自己。
赵孟启却笑道,「菫娘,哥哥教你一个道理,要是得了好处呢,就该悄悄地,若是吃了亏呢,就一定要大声喊出来……」
赵菫听完,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迷茫,钱朵眼中却满是鄙视,「嘁!我就该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个肯吃亏的人,真是一身心眼比莲藕还多,亏我们几个还巴巴来救你!」
「好啦,咱们也过去吧。」
赵孟启直接把钱朵的话当成耳旁风,牵着赵菫的手,也往御街上走。
被揍得这么惨,要是不让更多人看到,岂不是很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