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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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姓唐的独居男人，他大概四十岁的样子，自己经营着一个生意不怎么样的电器修理铺。话不多，说话时带着明显的外地口音，没人知道他的底细。
当时临城的警察发悬赏通告，希望民众积极举报，提供一切可疑线索。老唐就是这个时候被人举报的。举报人说，曾经看见老唐站在巷子口，向结伴放学回家的小学生搭讪。后来也有住在附近的小孩子家属说，自己家的小孩子去附近的商店买零食的时候，老唐曾用棉花糖当诱饵，让孩子跟他走，说他家里还有好多好玩的电动游戏，让孩子一起去看。幸亏孩子机灵，跑掉了，回家后就告诉了家长。
还有一个初一的男生在家人的陪伴下，到派出所去报案，说是自己去老唐的店铺里取修好的随身听，老唐在找钱的时候，攥住了他的手。就在他惊恐万分，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老唐却给了他一个怪异的笑脸。后来幸好有人抱着个电视机进来修，男生趁机跑了。他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直到后来在电视上看到警方的公告，他才鼓起勇气告诉了家长。
几条情况一汇总，这个老唐确实是非常的可疑。更重要的是，郑家孩子的遗体被发现的第二天，老唐就关了铺子，不知去向了。警察在工商那里查到了老唐的真实姓名，唐勇智，老家是千里之外的萤城。奔赴萤城的警察却说，唐勇智身分证上的地址已经不存在了，这几年大力开发房地产，原先的老街区全都扒了。在萤城调查了一圈，没人知道这个唐勇智。
老唐的房东配合警方打开了老唐的店铺，警察搜了个底朝天。在店铺里面，老唐睡觉的钢丝床下面的一个纸箱子里，果然搜到了大量的儿童照片和儿童衣服、鞋子。
警察把搜到的东西拿出来让郑家父母辨认，他们认出了其中的一件蓝白条纹的小海军风格的t恤，正是孩子失踪那天穿的。
唐勇智的通缉令发出一年后，有个在扈宁湖垂钓的老人从湖里钓上来了一只鞋子，鞋子里还有一只已经白骨化的人脚。警方在湖里打捞了整整三天，终于捞出了一具完整的成年男人的骨架。在包裹着白骨的衣服里，警方发现了唐勇智的银行卡。后来dna比对也确认，这具白骨确实就是唐勇智。
由于只剩白骨，警方也无法确定老唐的死因。白骨上并没有刀痕或外力造成的断裂，所以不能排除老唐畏罪投湖的可能。
在老唐留下的东西里，没有任何关于曹正河的线索。曹正河是否还活着，如果是，他在哪里？如果不是，他又在哪里？曹庆忠找到负责此案的警察，央求他们一定要继续追查曹正河的下落。警察安抚着激动的曹庆忠，告诉他案子会一直查下去。可老唐死了，线索断了。案子渐渐凉了。
曹正星十岁半的时候，上过一次电视。电视台的《热点追踪》栏目采访痛失孩子的郑家父母时，曹庆忠、李静容夫妇俩也在。当记者得知他们也是一对丢失了孩子的父母时，麦克风朝他们举了过来。
曹庆忠心里是不愿意接受采访的，可记者说多曝光对寻回孩子有好处，也许孩子也能看到，会在电视上认出自己的爸爸、妈妈。
曹庆忠虽然一直不想放弃希望，可也知道事到如今，曹正河怕是凶多吉少。女记者问他：「你有什么想对电视机前的观众说吗？」摄影机背后的强光照在曹庆忠的脸上，他几乎就快要睁不开眼睛。
迷离的光环里，他仿佛看到了曹正河举着软软的小胳膊让他抱。他鼻子一酸，一泡眼泪涌了上来，一张口就是更咽，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麦克风又移到了李静容面前。她神情寡淡，目光呆滞地摇了摇头。因为是现场直播，女记者只能自己打圆场，她说：可见丢失一个孩子，对一个家庭的打击有多么大。所以我们一定要对任何拐卖儿童、伤害儿童的犯罪零容忍……
至于曹正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着摄像机说话的，曹庆忠已经记不清了。这两年自己四处奔波寻找曹正河，曹正星就一直跟着李静容在家。两个儿子里，他更喜欢小儿子。曹正星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小小的年纪就有一股与生俱来老气横秋的学究气。曹庆忠觉得，他这是隔代遗传了他那个清高自傲的姥爷。
曹庆忠自己在丈人一家面前，总是有抹不去的自卑感。
即使李静容早已经和娘家人割断了一切的联系，可自己的两个儿子身上，总是流着丈人的血。这血缘在曹正河的身上不明显，却时不时地就能在曹正星身上凸显出来。
曹正星默默地看着他时，他会有些恍惚，仿佛他那个早就失联的丈人正附在自己外孙的身上，提醒着他：当年你指天誓日跪在我面前许下的诺言，你并没有做到，你没有让我的女儿过上好日子。
她为了生计，不得不窝在臭烘烘的市场里，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是臭鱼烂虾的味道。就是因为这样，孩子才会丢。你是个窝囊废，你也是罪人。
曹庆忠无言以对，也不敢再对李静容发火。
这几年李静容的精神状态是越来越不好了，大半夜不睡觉，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突然爬起来开门出去，说听见小河在门外面叫妈妈。
有一回曹庆忠听人说，屏城刚抓住了几个人贩子，
其中一个好像是麒城人。他想立刻赶过去打听消息，可东拼西凑，实在凑不够车费。
曹庆忠思量再三，低着头对李静容说：「要不然你去你娘家那借点钱。」
李静容沉默很久以后才说：「早就去过了，还是连门都不让进。」
曹庆忠当场就火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还有没有人性！再怎么说，丢的也是自己的亲外孙！寻人启事贴的满城都是，电视、电台、报纸、杂志，能登的地方都登了，就是街坊邻居两姓旁人都知道伸把手，再不济的，说点热乎话，能让人心里好受一点。
只有你家的人！不闻不问，孩子是死是活，他们完全无所谓！真是一屋子的狼心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