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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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卜杜拉像是一座灯塔,这是他的大老婆在他们新婚后不久说的。那时候阿卜杜拉很年轻,还是一个24小时枕戈裹甲随时准备接到命令马上指挥手下20多号人出发的排长。因为他老婆的这句话,从那个时候起,他在部队里的绰号就是灯塔。
灯塔最早只是他所领导的那个排里的士兵叫的,后来正式成为阿卜杜拉另外一个名字的时候,他仅仅是一个连长。不过在经历了几次大规模充满鲜血和死亡的中东战争后,整个土耳其军方高层,特别是布防在伊斯坦布尔的第一军区里所有军人,上至军长下至普通士兵都用灯塔这个名字称呼他们的阿卜杜拉师长。
作为灯塔,高大是必须的,隔着老远距离就能觅到它的踪迹;除了高大以外,灯塔最重要的作用是它能在黑暗中指明方向,而阿卜杜拉师长最擅长的就是在焦灼的战斗中为部队指明通向胜利的方向。
夕阳象是个被刺刀劈开一半的西瓜,悬挂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尽头。远处微波荡漾的海水恍如流动的血液,横跨在欧亚两个大陆之间的欧亚大桥匆匆一瞥下就像横贯夕阳脸上的一道黑色刀疤。
自从加入特战师以后,阿卜杜拉从不喜欢日出和日落,不管是在沙漠上还是在大海中,日出和日落的阳光浇洒在黄沙和海水上,只会让他想到鲜血。作为一个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将军,鲜血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但却绝对不是他理想生活中的全部。
世界本该是一个精彩的多面体,而不是只有杀戮和被杀戮这两个极端的两面。
快艇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中飞驰奔向被夕阳映红的那片海域恍如冲向鲜血横流的战场,阿卜杜拉挺胸昂首站在船头就像正在观察着前线敌我形势的指挥员,夕阳把他做成了一个壮硕的黑色剪影,恍若一座灯塔。卫兵用崇拜的目光从船尾眺望自己的师长,发现他和远处同样已成为黑色剪影却身姿纤细的少女岛塔楼相映成趣,恍惚一对并排站立着的情侣,少女岛也是一座灯塔。
虽然阿卜杜拉的身形依旧坚毅挺拔,虽然他的行事依旧杀伐果断,虽然一件军服上已经别不下他全部的军功章,虽然这些年里他妻子的数量也从一个发展为四个,但华发却如藤蔓,早爬满了他的脑门。
时间永远就是人类最可怕的敌人,你可能在战场上没有对手,但你却永远不可能是时间的对手,无论在哪。
今天的约会,阿卜杜拉必须来,因为他才是少女岛上餐厅的真正老板,即便他在外地来不了,他也会派他最信任的心腹过来。因为少女岛上的餐厅不仅是他众多摇钱树中的一棵,虽然远不是最能来钱的,但却一定是最保险最干净的,是他脱离刀口舔血的日子后,维持偌大一个家经济开支甚至是转身政坛的重要组成部分。
何况,他对自己的大舅子非常了解和信任,这么多年把餐厅交由阿齐兹经营,不仅生意上风生水起,而且还是他很多信息的来源。少女岛上的餐厅,除了是一家高级餐厅外,少女岛本就是伊斯坦布尔著名的一个打卡景点,从来不缺各式各样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所以也从来不缺来自世界各地的消息。
阿齐兹一般情况下不会直接打电话给自己,即便有事只会通过他的妹妹。但今天却一反常态直接打了,电话内容更莫名其妙,显然在电话里不方便仔细说明原因。正因为没有明说原因,更因为莫名其妙,就说明这个约会非比寻常,就说明了自己很有必要亲自赴约。
……
坐在不久前曾坐过的位置上,史提芬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傻了吧唧,这里的风景太美,对比几个小时以前,处身于相同的位置居然有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戴维斯是秃鹰组的一个成员,今天的任务就是担任史提芬的助手,是一个武力蛮横却极少说话的粗人,这闷葫芦粗人在登上塔顶见到如此美景后,居然忍不住爆出一句很脏很脏的英语。
下午的时候,碧海蓝天海天一色,极目远眺只觉得神清气爽,心里自然而然感觉到舒坦;此时的夕阳如一个正在降落的巨大且颜色艳红的热气球贴紧在海面上,配合着远处伊斯坦布尔低矮房子的红色屋顶以及散落在这些红色屋顶中的清真寺塔尖,简直就是一幅色彩浓重的水粉画,让人赏心悦目之余血脉偾张。
换到餐厅中央的位置,夕阳却如一个想挤进琉璃窗的红色皮球,居然把不算小的窗户占得满满当当,恍惚是餐厅墙壁上的一个装饰品。
从别墅出来后,阿齐兹用电话通知餐厅,从即刻起包场,少女岛也因为有接待任务实行封岛到第二天早上。这种事,隔不多久就会有一次,餐厅里的人处理起来驾轻就熟,而且岛名副其实真的就是一个小岛,岛上的游客和餐厅的食客不久后就被全部劝离,回到岸上。
……
载着伊斯梅尔和塞菲尔的车子刚到达码头,还没完全停稳,阿里就带着船夫老大一脸讨好地迎了过来。伊斯梅尔没有任何表示,在车上他一直在思考着关于怀念号以及忽然出现的直升飞机相关事情。
蓝白两艘船都没搞清楚直升飞机是送人上船还是接人离船,他们只晓得直升飞机的外形设计非常奇特,像是一把勺子,所有的舷窗都看不到里面的情形。速度却异常的快,几乎能赶上喷气式飞机了,飞机离开怀念号后,直接向北而去,而怀念号在直升飞机离船后开始加速,驶往爱琴海方向,两艘船正在尾随。
伊斯梅尔和塞菲尔都认为直升飞机接走了一些重要的人,此时怀念号正准备穿过达达尼尔海峡离开土耳其,然后横穿爱琴海回到希腊。既然如此,在达达尼尔海峡把船截住,上船搜查就是最好的方法。
但问题是,如何才能在达达尼尔海峡处做文章?那个地方脱离了他们的势力范围,俩人暂时没有特别好的主意,难道约他们的美国人有?
少了炙热却依然明亮的夕阳,如一个巨大的红色灯笼挂在远处的海面上,微波荡漾的海水倒影着落日,蔚蓝的海峡中央出现了一条红色通道,直接通往少女岛,颜色的反差让红色通道在蔚蓝的海面上异常瞩目,如同海面上铺就了一张长长的红色地毯。
站在船舱门口不停用手机和朋友聊着关于直升飞机运行轨迹的塞菲尔偶尔抬头看向正默默背着双手站在船头的伊斯梅尔。橙得发红的阳光打在他身上,让他身体任何一个位置轮廓分明,他的神情专注而坚毅。
少女岛上的塔楼在夕阳下完全失去了该有的细节,只剩下一个黑色的轮廓,远远看去分明就是一个图腾,一个代表胜利的图腾,船在海面上滑行,如同伊斯梅尔踏着红地毯向胜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