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鲲之大(一百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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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旭在无色金莲中修养了三日,方才苏醒,醒来时,不见爻灵,所见只是一片断壁残垣,昔日灵山,灵气不再。

他拖着病体,披散长发,在上阳宫中穿梭,一间房一间房的寻找着爻灵,最后在一处破败不堪的庭院里找到了她。

爻灵还在熟睡,眉目深皱,在梦中也不安稳的模样。

华旭看着心疼不已,伸出手,掌心蕴含灵力,源源不断输送入爻灵眉心,想让她睡得安稳一些,可是,灵力刚一探入爻灵的神识,华旭就震惊地收回了手。

他丝毫感受不到爻灵的元神。如今躺在他面前的,分明是一个凡躯。

爻灵,是一个凡人。

华旭不可置信的看了她一会儿,伸出另一只手,掌心蕴含灵力,双手一起更深地探入爻灵的神识,似乎是要确认这个事实。

脸色苍白的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外。

眼前景象已不是昔日他们相守时那般闲雅舒适,温馨宁静。花木凋零,碧瓦残碎,天边乌云压顶,风雨欲来。

华旭倚门而立,背影竟比景象还要萧条。

体内的魔煞之气已然除尽,西王母大人果真是出手相助,可他没料到,这竟会让爻灵付出这般沉重的代价。

若是早知如此,他定不会......

华旭忍不住苦笑。

笑着,眼泪便止不住。

身后传来一点响动,华旭立刻转身,爻灵眼睛未睁,迷迷糊糊中在呼喊他的名字。华旭坐在榻边,握住爻灵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心都是汗,额头上也沁出薄汗。他掏出锦帕,替她擦去额头和手心的细汗。

爻灵睁开眼睛,见到心心念念的人,虚弱无声的笑了笑。

“醒了?”

爻灵点头。

“饿了?”

爻灵摇摇头,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华旭抚着她的肩,将软枕放在她背后,让她坐得舒服些。爻灵的目光凝在他脸上,忧心道,“之前,你伤的很重,现在应该好好休息。”

华旭宽慰道,“魔煞之气已除,我没事,倒是你......”

爻灵知道他想说什么,也只是笑笑,“我就是有点累,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华旭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道,“都是我不好。”

爻灵止住他的话,“这不怨你,是我自己的选择。”

见他皱眉不语,显然是在责备自己,爻灵将手心贴着他的侧脸,轻轻道,“至少现在我们都还好好的在一起,哪怕只有几十年,几年,或者几个月,我也很知足了。相公,你不要责怪自己,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况且,我们的孩儿也还在,过一段日子,他就会出来与我们相见,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倒也很圆满不是吗?”

华旭抬眸望着她的笑脸,掌心温热,让他感到安心,虽然内心悲痛她仙根尽毁,但能够看到她这样对自己说话,对自己笑,他已经很感激上苍的仁慈。

视线往下,落在她的肚腹处,停留一会儿,终于勾了勾唇角,微微一笑,道,“那我们就好好的过完剩下这段日子。”

爻灵也微微一笑,“嗯。”

光阴如流水,五个月时间倏忽而过。

转眼,到了冬雪飘飞的日子。

上阳宫虽已重建,但没了三千盏长明宫灯,失去了往日的璀璨与生机,庞大的宫殿,草木深深,花叶飘零。

一处不起眼的庭院内,却别出心裁的亮起满院子的华灯,五颜六色,光华缤纷,无论早晚,昼夜不灭。那是华旭为了讨爻灵开心,用自己的灵力点燃的三十盏人间华灯。

莲池内万千荷花因灵力的护养四季不落,生机勃勃。旁边,有一座小亭子,轻纱柔曼,随风飘荡。亭子里摆着一张小桌,一位白衣红冠的女子正倚栏观荷,如绸长发被风撩起,在身前丝丝缕缕飘扬。

这时,一个身姿顷长的男子脱下自己的墨色披风,将栏杆旁的女子揽进怀里仔细裹好,抱紧了,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引得那女子抬脚踢他。

华旭笑容温雅,爻灵含嗔带怨,安静相拥片刻,华旭将手心贴上爻灵高耸的肚子,一下下温柔的轻抚着,在爻灵耳边低声道,“下月,这小家伙就该出来了。”

爻灵回头看着他的眉眼,笑道,“是啊,恭喜,你要做父亲了。”

“这小子在你肚子里就这么会折腾,等出来了,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不行,我得提前定好家法,他要是不服管教,就家法伺候。”

闻言,爻灵瞪着他,“你除了请家法,就不会别的法子?”

华旭拧着眉想了半晌,摊手道,“暂时没有想到。”

爻灵没有理他,回头看着莲池,整个灵山,也只剩下这片莲池还有些灵气,看了片刻,她叹气道,“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出关,她出关后,一定有办法恢复灵山往日的模样。”

华旭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莲池,那里他比任何人都熟悉,每一朵荷花长什么样子,莲池底的每一块石头摆在哪里,他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但此刻爻灵目光中的一抹忧伤,却是他唯一在乎的东西。

她心里的渴望,他怎会不知,只是凭他本事再大,也无力恢复灵山往日生机。因为灵山是西王母的仙山,灵山的一草一木都因西王母而生,因西王母而败。他顶多只能用灵力勉强维持爻灵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包括这片莲池。

“好了,别想这么多,西王母闭关正是最紧要的时刻,眼下我们只能替她守好灵山。”

虽是劝导的话,可爻灵并未因这番话而释怀,“上次西王母半途出关,就受到了反噬,不知有没有调理好身子?”

这个问题华旭也不知道答案,他只能继续宽慰爻灵,“西王母大人佛法无边,有佛祖庇佑,会无事的。”

爻灵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说了这么多话,她也站得累了,靠在华旭肩上渐渐睡去,迷糊中,感到被他抱着回到房间。他拿了本书卷,坐在房内的桌案上慢慢看着,手边一杯清茶,茶香悠悠,他的面颊在灯光烛影下明明灭灭。感受到华旭的气息就在身边,爻灵睡得和往常一样,很安稳。

睡到半夜,她觉得身体不适,忽然觉得有谁在肚子里踢了一脚,她疼得一下子睁开眼睛,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浑身湿冷,衣裙已经被汗水浸透,习惯性的看向身旁,华旭不在,在转头看向桌案,却见华旭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旁睡着了,烛光舒淡,他看起来很安静。

爻灵不想叫醒他,忍着腹痛,独自起身,坐在榻上缓解这阵疼痛。这段日子,她对这种感觉习以为常,想来是孩子在肚子里折腾他娘。她兀自笑了笑,垂眸看着自己的独自,目光充满怜爱。她希望这会是个男孩,这样,应该和他父亲一样,有好看的眉目。

今夜本应该和以往一样,是个平常的日子,平常到她以为,那些腥风血雨已经远去,再也不会出现。可是,她低估了自己,低估了命途。

腹痛一阵接一阵,仿佛永远不会停止。她咬住牙齿,也不能阻止这种疼痛,从齿缝里传出来的声音终于吵醒了那个熟睡的人。华旭回头见她一脸隐忍的模样,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过来,掌心凝聚灵力,贴着她的腹部想要缓解她的痛苦。

灵力进入体内,如一股清泉,缓解了那种灼烧之感,可是并没有减少她的疼痛。她咬牙对华旭道,“孩子,要生了。”

华旭点点头,神情镇定,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应物事取出,并准备好了热水和接产的剪子,在账外等待该发生的发生。

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第二日夜晚,终于传来孩子的哭声。爻灵受刑一般的哭叫也终于停止。华旭冲进去,将爻灵轻轻抱在怀里,望着她满头满脸都是虚汗的可怜模样,一时间话都说不完整,将灵力源源不断送入她体内,缓解了她的痛苦,却无法缓解他自己的焦灼和痛苦,“娘子,你辛苦了。”良久之后,他也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苍白至极的话来。

那是一个男孩,此刻正孤独的睡在小床上,手脚都还沾着血迹,咿咿呀呀的哭着,似乎在控诉自己一出生就没有人理会。

爻灵毕竟是亲娘,一听见孩子的哭声,就推了推华旭,对他道,“孩子,你抱来看看......”

华旭不想放开她,“磨人的臭小子,有什么好看的?”

肩膀被她咬了一口,华旭见她气恼的盯着自己,叹了口气,默默起身,将孩子抱到她眼前,看了看,笑道,“是条小白鱼。”

爻灵虽然已经是肉体凡胎,但也看得出,这是一条通体洁白的小白鲲,模样机灵可爱。她笑了笑,低头亲一亲孩子的小脸蛋,抬头对华旭道,“我们给他起个名字吧?”

华旭想都没想就道,“既然是条鱼,就叫他小鱼儿......”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被一只小手拍了一巴掌,响亮的一声,让他怔了怔,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儿子打了,下意识就要开口教训他。

爻灵赶紧从他手里抢过孩子,瞪了他一眼,“你太不负责任了,名字哪有乱取的,”低头又对孩子道,“儿子,你教训得好。”

华旭道,“既然你俩都不满意,那我重新想一个。”

半晌,华旭叹了口气,“我没读多少书,想不出什么好的,不如你来?”

爻灵挤眉弄眼逗弄着孩子,闻言对他道,“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你慢慢想,总能想到的。”

这么一说,华旭就松了口气,“也是。”

因为小白鱼的存在,这个比以往更加萧条寒冷的冬天对夫妻二人来说并不怎么难熬,时间过去的很快,一眨眼,就到了来年春天。

冬雪消融,万物复苏,春天明媚的暖阳从窗户照进来,将一室温馨映衬得更加明亮温暖。

爻灵蹲在厨房烤芋头,一脸的无精打采。昨夜华旭折腾的太晚,害她一大早就不停打呵欠。若不是听见孩子饿得直哭,她能在榻上把这个白天躺过去。屋外传来敲击之声,她头都没抬就猜到是华旭又在修补屋顶。

连日来的狂风暴雨,将屋顶砸开一个破洞,华旭已经连续补了三次,每次都告诉她,“这次一定没问题,天上就是下冰雹都不怕。”

可哪次都坚持不了多久,狂风一掀,大雨一下,那个破洞就会变得更破。罢了,华旭补房顶的法子向来不靠谱,她叹了口气,打了个呵欠,认命的继续埋头烤芋头。

屋外,华旭左手抓着一把茅草,右手抓着块木板,先将木板放在那个破洞上,然后将茅草遮住木板,弄好这些,摸着下巴想了想,又将茅草抛开,木板掀开,在空中顺手一抓,抓来一块砖,转头大小正好能盖住那个破洞,再次弄好,华旭端详一阵,终于满意的点点头,飞身落在地上。

这时,厨房里传来爻灵的呼唤,他回头看去,爻灵举着两个黑漆漆额芋头,盯着个花脸朝他笑,“阿旭,你过来尝尝,可香了。”

华旭笑着走过去,低头咬了口爻灵举到他嘴边的芋头,“香甜可口,的确不错。”

爻灵一扬下巴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手艺。”

华旭三两口啃完芋头,将爻灵扛在肩上,往卧房里走,“去看看小鱼儿醒来没,要是没醒......”他笑得暧昧。

“......”爻灵稍微挣扎了下,没理他。

一手推开房门,华旭忽然止步,敏锐的觉察到身后有人,他转身,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站在院子里,目光含笑,看起来没有恶意。

华旭放下爻灵,对那人道,“阁下是谁,来此所为何事?”

那人做了一礼,“在下太子长琴,正巧路过,向二位讨杯水喝,不知是否方便?”

华旭端详太子长琴片刻,对爻灵点了点头,爻灵转身回屋取来茶具。

院子里,华旭和太子长琴相对而坐,喝完手里的茶,太子长琴起身道,“多谢,茶是好茶,水是好水,你是好人。在下这里有一物,当做谢礼,请收下。”

华旭本想拒绝,却见太子长琴伸出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下一行字。

华旭见到,念了出来,“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是,何意?”

太子长琴指了指在屋檐下逗弄孩子的爻灵,轻声道,“有的人,你命中注定会失去,有的人,你命中注定会再见。”

华旭看向屋檐下沉浸在岁月静好中的人,皱眉思索着这句话,太子长琴站起身,对他作别,“我只能说这么多,请一定记住,无论到何时,都不要过于悲伤,因为有一天你一定会再次见到想见的人,只要你有耐心,愿意等。”

华旭回过头,想问什么,却已经见不到那人了。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阿旭,你在想什么呢,刚才那人已经走了,你们在聊什么?”爻灵抱着孩子走过来。

华旭回神道,“没聊什么,他感谢我给他水喝。”

爻灵道,“真是个奇怪的人,一杯水而已,有什么可谢的。走吧,人间又是一个上元节,我们带小鱼儿去转一转。”

华旭牵起她的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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