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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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崔莹独坐山崖空旷处，遥望高悬天幕的圆月，沐着徐徐而来的春风，闻着似有若无的花香，脱口而出温庭筠《忆江南》里的句子。

又是一年春来到。崔莹忆的不是晚唐江南，也不是去岁华朝的春天，而是不知何时才能归的家乡。那个有手机，有电脑，有高楼大厦，有车水马龙的城市，那个住着只知偏爱弟弟的妈妈的乡村。她不知外婆和爸爸的坟头有没有人料理，也不知清明时分有没有人去祭奠他们……

她惆怅满腹，望着高悬的明月，不知家乡是不是也这般圆？

月是故乡明。她此刻算是能深味其中意了。

她又想起灵梦山。无论怎么打听，都毫无头绪。前些日子，村里退役一老兵，原来属于永安军。向他一问，他也直摇头，说有昆灵山、祁南山、青帝山、九幽山……就是没有听灵梦山。

找不到灵梦山，也不知七星连珠何时再现，崔莹在华朝的日子，或许戛然而止，或许遥遥无期。她不喜欢这种不确定。

身后，有脚步声，熟悉的脚步声。

太过细微，太过轻轻。若是两年前，崔莹根本辨不出。如今，她练了两年吐纳心法，又新学成了一套剑法，竟变得耳聪目明了些，身轻体健了些。

她敛起心事与愁思，待转过脸去，笑容已如天上皎洁月。

“师父，您来了！莹儿等了好久了。”稚嫩的声音退去不少，却仍是个孩子。

师父穿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从不见摘下过的黑色纱帽。

认识师父，是一次偶遇。那时，崔莹主仆刚住进南山村。

崔莹爱上了采蘑菇。一场雨后，村里的孩子去参加社日活动了，喜儿又进城去找张妈了。她便大着胆子一个人上山来。

“采蘑菇，采蘑菇，嗨哟嗨哟，采蘑菇……”

说也奇怪，崔莹觉得自己行事，越来越像十岁的娃娃了。采到兴致处，竟然改唱起了儿歌《拔萝卜》。

忽然，隔着一丛灌木，低凹处，传来“救命，救命”的微弱声音。

崔莹大着胆子过去，发现了腿上流着血的人。

她踏着荆棘走过去，利用有限的急救常识，救下了那个人。

万万没想到，她救了个高人。他像春秋时期的墨者，像武侠小说里的侠客。武功高强，有恩必报。

崔莹拗不过，只得做了他的小徒弟。

师父朗声一笑，踢起崔莹身边的剑，待她接住，不由分说，直接来试。

一个攻，一个守。在月光之下，在山崖之边，旋起一阵微尘，惊落一树杏花。

收。

“说得过去，没偷懒。莹儿，师父要出趟远门，下个月圆之夜，让你师兄来教你。”

师父中气十足，崔莹自然听得分明。

崔莹喜极，连问：“师父，真的？你终于肯让我见师兄了？”

师父颔首，连带晃动起碍眼的帽纱，“别太得意，你跟你师兄，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崔莹郁闷，伸手欲摘师父帽纱，想要捉弄他。

师父轻轻一闪，抬臂拦住，笑道：“师门规矩，人在帽纱在。当然，你不算，充其量算个编外。”

编外就编外吧，反正她也不想入什么玄天宗。只是，师父每每提起师兄，总是这么贬低自己，实在是可气。臭师兄，死师兄，你等着。

“师兄也戴纱帽吗？”崔莹想起这个，心情又转好了些。

师父偏偏卖关子，“等你见到就知道了。莹儿，师父再送你这个，回去好好琢磨，切不可……”

“切不可让他人发觉！”崔莹接道，“师父都说了八百遍了。”

师父开怀大笑，自顾耍起一套长剑，脚下生风，力度十足，若有敌当前，招招致命。

“莹儿，你觉得如何？”师父声音平静如常，根本不像刚耍过。

崔莹自惭形秽，“师父，怎么明明是同一套剑法，师父与莹儿使出来，就完全不同？”

师父笑，“无他，多练耳。”

“师父，您有名字吗？”崔莹练剑休息时，又八百遍地问。

只是好玩，没想得到答案。

师父仰望天上月，长叹一声，似自语般：“相思子，我叫相思子。”

崔莹暗暗好笑。相思子，不就一颗红豆嘛，哪有人叫这名字的？

不等崔莹再问，师父已经吟着《相思》，半走半飞，下山去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师父吟来，似有无尽的相思，说不出的悲苦。

“师父，我师兄叫什么名字？”崔莹对着快消失的人影喊。

“翊儿……”

崔莹奇怪，毅儿，难不成是白弘毅？那小子自从去了南山书院，一点消息也不曾捎来，可真是没良心。

崔莹苦笑。又练了数遍剑法，直至暂时满意为止。

借着月光，她拿过师父留下的书卷，细细来看，竟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又一张的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