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人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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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白亦这一生见过很多女人,她们多是温柔贤惠,端庄得体,比如他的母亲瑾妃,一生遵守法礼,上贤下孝,是西界女人们的典范。
单单是楚归鸳,第一次见到她时,浑身充满烈性,她的强悍与众不同,这样的女子一生都在飞翔,如碧染晴空里盘旋的追云雀。
说是追云雀,其实是大漠上的空中领主,充满野性的飞禽,它们把大半生的时间都献给天空,直到煽不动翅膀,直到死去。
大漠上的夜空,繁星闪烁,星辉黯淡,如薄霜洒满无垠流沙,彰显朦胧静谧之美。
霍白亦生了一堆篝火,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对钻木取火这件事轻车熟路,干透的白杨树,经枯黄的野草一引,熊熊灼烈起来,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打破漠上的宁静。
飞扬的火点犹如无数星辰幻灭,循环往复。
楚归鸳总穿一袭红衣,比月缺时的红色更艳,与她冷漠的表情格外般配。她坐在不远处的沙丘上,背影落寞,孤独得像世间的最后一个人,星辉在她发梢留了亮白,微侧的头望向远方,眉睫弯弯,那份专注,如同雕塑。
夜晚的大漠,温度骤降,竟有几分凉意,霍白亦打了个冷颤,将白杨枝条折断,随意的扔进火堆中央,拿起一件羊毛蓐缓缓走向楚归鸳,一脚踩去,布鞋深陷,沙粒滑向两边。
他弯下身,动作轻柔的将羊毛蓐披在她的肩上,一刹那,他看见她脸颊垂挂的两行泪水,闪耀的光泽,如藏于精致铜盒里的珍珠,泪珠坠落,扎进尘沙,像从霍白亦的心面滚过,带着沉甸甸的重力,狠狠的挤压它的搏动。
借着微弱的星辉,他定神细看她的表情,竟是不悲不喜。
太过专注,不觉霍白亦站在身侧,她将肩上的羊毛蓐紧了紧,目光继续眺望远方,不觉尴尬,顺应自然。
霍白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黑夜的尽头,流星刹那划过,拖出一道长长的亮白色尾巴,他伸出手,既抓不住转瞬即逝的流星,也不敢拭去她双颊的泪渍,终是缩回五指,安静的坐在她的身边。
“你想家了吗?”他悠悠问道,双手撑地,身体后仰。
她摇摇头,她哪里有家,她只是随波逐流罢了,既然没有家的概念,就无扰人的念想。
“那么,是想…”霍白亦拖长了语气,调笑道,“你的情哥哥了?”
她斜睨着眼眼,一副鄙视弱智的表情,冷冰冰的说:“我想你个奶奶熊的情哥哥。”
他玩味的看着她:“也是,像你这样强悍的女子,怎么会有人喜欢呢?”
“你这人怕是有毛病吧,比长舌妇还管得多,你就安静的坐着看星星不好吗?。”虽然没人爱是事实,说出来就犯了忌,无论哪个女人都会斤斤计较。
这番话冷了场,霍白亦尴尬的乍舌,识趣的忍住了腹中的滔滔不绝,索性倒在尘沙上,双手枕头。
不止的风打破漠上的死寂,给肃杀里平添了几分生气,那匹棕色骆驼卧在十米开外,闭目养神,享受着夜晚的凉爽,它的鼻孔里呼出浅色的白气。
满空的星河,绵延到天空和大漠的尽头,星辉达到,多少人同时抬起眼眸,仰望它的浩淼,寄情与相思。
“据我所知,澜州上,唯有你们尘埃人有别。”夜晚很长,此刻还无睡意,如果这样百无聊赖的相处,气氛有些迥然,霍白亦想方设法找话题。
“怎么?你们西界也种族歧视?”因为是尘埃人的缘故,从踏上尊碑城的土地,她总是昼伏夜出,偷偷摸摸,她受够了这样的生活,霍白亦这番话让她大为恼火。
“归鸳姑娘误会了,我想问的是尘埃人和我们一样修炼吗?”
在澜州,每个人为炼而生,经历初醒,分魂,化炼,晋玄,越圣五个阶段,比如霍白亦,晋玄境之上,越圣境之下,炼是他们的知识技能,炼力越强阶级越高。其中,有趣的是,化炼时能分出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炼体。
楚归鸳表现得很平静,内心却很惊诧,怪不得,第二次较量时,她感觉到一股超凡卓绝之势,轻而易举的打败她,原来已是晋玄境之上。
楚归鸳回答:“我们的成长轨迹没有你们那么复杂,在尘埃岛,一生只需参悟三个阶段,坠魂劫,炼魂期,燃魂祭。”
尘埃人出生时,是有魂元的,只是第十月开始,魂元消散,影子淡去,这便是坠魂劫,如果不能撑过去,只会被命运所遗弃,躲过了坠魂劫,尘埃人一生都在炼魂期的路上,偶尔有人参透燃魂祭,尘埃人最诡秘的功法。
“你现在属于什么阶段?”霍白亦好奇的问道。
“炼魂初期。”她毫不掩饰,不卑不亢的回答,“属于最不耐打那一阶梯。”
“哈哈哈…”他嘲笑起来,曾经于西界边境以一人之力对峙万人,无所畏惧的女人,却是炼魂初期,当时的她不过是不自量力。
“有那么好笑么?”她严肃的看过来,目光如剑。
他马上止住笑声,万分肯定的说:“你来西界寻找圣境强者,是为了变成一名强者?”
“错。”她摇头,目光坚定道,“我是为了脱离尘埃人的身份,像你们一样无拘无束的行走于澜州之上。”
“每个人一出生就决定了,难道你想逆天命?”他难以想象,她翻山越岭,东躲西藏,费劲心机是为了不再是一名尘埃人,“你这是叛逃,是对尘埃岛的亵渎。”
他想了想,又问道:“尘埃岛不好吗?脱胎换骨后,你还打算回去吗?”
“与好无关,尘埃岛是肯定要回的,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谁也不能挡我。”她说这话时,一如她初到西界时,一往无前的决心,让人敬仰。
“至于别的问题,你问了我也不会回答你的。”
她是一个有故事的尘埃女人,她的眼睛像一本厚厚的书册,镌刻着她摸爬打滚的点滴,纸页粗糙,文字动人,是一堆不可翻阅的小故事。
霍白亦也没有告诉她,他来大漠之心也是带有目的的,他在赌,跟着这个尘埃女人,能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大漠走到哪一步。
夜深,繁星如幕,漠上的风声吟唱着絮语的催眠曲,楚归鸳侧躺在羊毛蓐上,睡姿迷人,火光在她的面庞上跳舞。霍白亦凝望着她熟睡的模样,安静得像个孩子,那些沉重的包袱甩在睡梦之后。可就算在飘渺的梦境,身体偶尔也会卷缩,处于紧张的状态,她的一生也许遇到过很多难事,如每个来到澜州的人,不算水深火热,却也清浊相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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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楚越尘鲜来瑾妃殿,他在沐丰城四处闲逛,随便了解这里的布局。碧姝身边总带着一个小女孩,小白衣,丸子头,嘟囔着嘴,集所有孩子的美好特征于一身,人见人爱,过路的家仆都会忍不住逗上一逗,她也不恼。
碧姝忙碌时,就把她晾在一旁,她会安静的蹲在墙角看蚂蚁,或者置身格桑花丛追蝴蝶,小小的身影可爱极了,她的出现也疏解了一些瑾妃殿的沉闷。
当碧姝发觉孩子早已不在身边,便站在长廊里的圆木柱旁,扯着嗓子呼唤:“风雪依。”
四五声之后,她就会顶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冷不丁的出现在她眼帘,咧着洁白的牙齿,嘿嘿的笑着。
霍白亦跟随楚归鸳前往大漠之心,之上将风雪依带回了沐丰城,原本是准备将她送往庆新苑,因她古灵精怪,担心会惹出事端,巡卫队的军卒将她带给了碧姝。近来,她忙得前胳膊不搭后腿,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军卒告诉她,金汤将军看重这个孩子,她只好无奈收下这个拖油瓶。
风雪依问过最多的问题便是:“碧姝姐姐,你能带我偷偷溜出西界吗?”
“我啊,生来就在沐丰城,从来没有去过其他地方。”碧姝刮着她的小鼻梁回答。
“那你岂不是很可怜。”风雪依回蹭了她的鼻子,这时,碧姝把手指伸至她的脖子或腋下逗痒痒,她咯咯的笑成一团,院中难得有了一番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