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归鸳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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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是贪婪的魔鬼,将一切吞蚀,西界变成寸草不生的死地,沐丰城却是奇迹一般,兀自长成绿洲,带着盈盈生机,兴田地,建城池,成了澜洲神秘的富饶之地。
这风沙的围城,隔绝了西界与其他城池,它是唯一不与其他国家建交的神秘之国,外界偶有信息流传进来,而澜洲对西界却知之甚少。
边界上,簇拥的人群散去,只剩下霍白亦一个人,他一身盔甲,一柄长戟,巍然站立在尘沙之上,望着偌大的城池,一群毫无归宿感的漂泊者,他们都是来西界躲难的,而他,多少有些无能为力。
楚归鸳向西而去,那个方向被称作残渊岭,那些拼了命想要离去的人,慌乱中逃了进去,九死一生,幸存者将它描述成魔鬼的囚笼,给残渊岭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可是禁地。”霍白亦站在一座沙丘上,日光将他的身影拖长,他看着她孤独的背影,大声告诫。
“那又怎样?”她的身后是空荡荡的细腻的尘沙。
“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残渊岭,大漠之心只是一个传说,圣境强者根本不存在,你所做的都是徒劳。”风猎猎的吹着,扑打着日光下的男人。
如有耳闻,他将义无反顾踏上旅途,为母亲寻一线生的机会。
“你看看你身后的影子,多么美丽,你们不曾在乎的东西,于我而言弥足珍贵。”她神情寂寥的说道。
“尘埃人不都这样活着吗?况且,西界是一个包容的国家,在这里,没有影子也能过好一生。”他有些期盼,竭尽心思规劝,希望她在他的眼里完好无缺的过完一生。
“西界是我的目的地,不是我的归宿。”她转身,一道红色的倩影,如一朵绚丽的海棠花开满。
风沙覆盖了来时的脚印,她走了,籍籍无名。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西界,只为一道身影,无论怎样沉重的代价,能换来一道美丽的影子,足矣。现在的她,无法在澜洲各国行走,除了尘埃岛,他们是一群不被任何城池接纳的怪物。
她想象,拥有一道影子,成为一名普通的澜洲人,去经历世间的风景,去修习炼力,一步步到达炼力的最高境界。
霍白亦看着远去的红影,那般倔强,犹如无数人的前仆后继,如天边的红云在他的眼中燃烧殆尽,他们的陨落,只是宣告世人,禁地是不可逾越的法则。
他的拳头微握,心中涌起一股冲动,卸甲归田,不问世事,跟着她,一起去经历平凡,或者失败。可他终究是忍住了,他的肩上有太多枷锁,他是金汤将军,西界的守护神,对他的臣民,充满仁慈,对于自己,斩断一切欲念。
无欲则无求,无念则身轻。
他竖着高高的发髻,脸上写满沧桑,每一条皱纹里填满故事,睫毛上落了一些灰白色的尘埃。他挥动长戟,划向身后的流沙,尘沙暴起,四处飞溅,汹涌的情绪随着尘埃平静下来。
楚归鸳行了半日,映入眼帘的是一些风化的红色岩石,斑驳剥落,零零散散的坐落在沙漠之上,听着流沙簌簌从岩石上坠落,像毒蛇毒吐着芯子,这里像一道迷宫,走过的路看着都似曾相识,她坠进了死胡同。
楚归鸳爬上一座石山,放眼望去,是绵延不尽的红色石林,她仿佛置身于巨大的棋局,无法摆脱执棋者的掌控,毛孔里顿生恐惧。她靠边坐下,双脚悬在悬崖,红裙飞舞,她观望着造物主的慧心匠作,他是怎样的存在,拥有如何的伟力。
冥思中,听到一点轻微声响,楚归鸳猛然回头,一个约五六岁的小女孩,躲在矮石之后,对上楚归鸳的眼睛,小女孩拔腿就跑。
楚归鸳没有追去,只是纳闷这荒郊野岭,怎么会有孩子。疑惑间,忽听见一声尖呼,她本能的朝着声音寻去,小女孩慌乱中被石块绊倒,朝着山崖滚去。楚归鸳来不及细想,一跃而下,她要去救她。
小女孩越坠越快,如风化脱落的石头划破空气,前面就是数十丈的悬崖,小女孩哇的哭出声,做不出丁点反应。
眼见着就要坠崖,楚归鸳红色丝带抛出,小女孩抓住另一端,拖着楚归鸳划行了几步路停了下来,楚归鸳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常常舒了一口气。
总算有惊无险,楚归鸳将小女孩抱回安全处,喂她喝了口水,平复心情。楚归鸳双手拖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小女孩穿一件蓝白色的薄衫,头发略微凌乱,圆圆的小脸,水嫩的肌肤,明亮清澈的眼睛,天生一副美人胚子。
“你叫什么名字?”
“风雪依。”她认真的回答。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回家,可是金汤将军是个坏人,我回不去。先前,我听你和金汤将军在谈论大漠之心,那里有一位圣境强者,我想让他帮我回家。”她童真的看着楚归鸳,说起话来有模有样。
她摸了摸风雪依的刘海,听着她大人般的语气,脸上带了似有若无的笑,她的突然出现,一下填补了那晚,令人作呕的血腥梦魇。
风雪依告诉楚归鸳,她从唤鱼池而来,烟城在那里进行了大肆杀戮,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她不知道父母是否活着,他们拼了全力才将她送进西界,说到这里,她泪眼汪汪,一副可怜的模样。
风雪依来西界已经一年有余,每天都期盼着回家,可她实在人微力弱,根本回不了尊碑城。
“雪依,我会带你回家。”楚归鸳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小脸。
“真的吗?”她抬起头,眼中尽是兴奋。
楚归鸳郑重的点点头,刮了下她的鼻子,嘟着嘴说:“姐姐说的话一定算数,来,我们拉钩。”
看似幼稚的动作,却点燃了她小小的希望,她俨然把楚归鸳当作了生命里的贵人,而风雪依不知,她也成了楚归鸳内心的救赎。
夜晚的时候,她们依偎在篝火旁,听着噼里啪啦的柴火炸裂声,看着满天闪烁的繁星,微微凉的晚风磨蹭,格外舒服,不似白昼的炽热。
风雪依好奇的问:“姐姐,你为什么没有影子?”
“因为姐姐是尘埃人。”
“为什么尘埃人就没有影子?”小小的脑袋装着不计其数的问题,她不停追问。
关于这个问题,楚归鸳思索良久,她也想知道答案,这大概是尘埃人的宿命吧,他们只能在遥远的尘埃岛,苟活着,澜洲的其他城池,是不可逾越的奢望。
风雪依等待着答案,楚归鸳无奈的摇摇头,露出苦笑,避开了这个话题:“早点睡吧,我们明天继续去找大漠之心。”
“嗯。”风雪依很快进入梦乡,闭着眼睛,心满意足。
她的睫毛微动,火光映着她的明媚。楚归鸳替她盖好毛毯,惆怅起来,本就艰难的前路,因为多了个小累赘,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星辰美丽,她却不美好。
东方露白,大漠的沙丘还是层层叠叠的阴影,楚归鸳恍然睁开眼睛,柴火熄灭,只剩一堆灰烬,毛毯尚有余温,不见风雪依的身影,四下寂静,她轻唤了一声,没有应答。
此时,耳边响起一声天荒幽狼的嚎叫,毛骨悚然,她的脑海顿时浮现出荒狼獠牙凶狠的样子,以及灯会上小男孩倒在血泊里的场景,慌张起身,四下寻找。
“雪依,你在哪儿?”她的呼唤,一声接着一声。
她穿过了许多红色的石林,依旧不见踪影,更加着急起来。东方的沙丘露出朝阳的缺角,仿佛熔炉的铁水缓缓而来,给红色的石林涂抹上一层浅浅的金色,沙丘上的阴影变得更重,线条格外分明起来。
就在她急不可耐的时候,听见一声叫唤。
“姐姐。”
楚归鸳转过去,看见风雪依灰头土脸,脏脏的脸,脏脏的发,有些狼狈,她来不及责备,一把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喃喃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下次出去记得告诉姐姐一声。”
风雪依摊开手掌,上面是几颗青涩未熟透的青枣,她幼气的脸上满是得意,仿佛在炫耀她的功劳。
“姐姐,吃了果子,我们就有力气走路。”风雪依捡了最大一颗青枣,送到楚归鸳的嘴边,期待的看着她。
一股莫名的暖意涌遍全身,她咬了一口,将青枣送回风雪依唇边,说道:“你也吃。”
风雪依咬了一大口,一股酸涩在舌尖漾开,她做出个皱纹的动作,楚归鸳恶作剧的笑将起来。
红色的石林,浅缓的沙丘,有了生气,这温馨的一幕,更添了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