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箭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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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月光诡谲,昙花花白如雪,风过处,掀起一阵甜香。
昙花的香甜气味,压不住喉间上涌的腥甜。
像流动的液体——一条条黑色的河流,有生命似地从房里蜿蜒淌出,越淌越长。
近些观察,才惊觉是茂密的,如绸如缎的深黑毛发,仍然像瀑布一样不断从房中喷涌而出,周行抬脚向门内走入,仿佛司空见惯,一深一浅地踩在上面,双脚寸步不避。
“方才回来吗?你知不知道,我早已候你多时了。”门内似乎是毛发的主人,正埋怨周行回来得迟了。
“我的头发好像变长了呢,你不觉得,”身着黑色长衫的男子懒散倚在窗前,“你心底的欲念愈加强烈了吗?”身着黑色长衫的男子懒散倚在窗前,隔着窗栏,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窗外的秋海棠。
“这什么破花,一点香味都没有。”手掌摊开,男子一边悠悠地走向周行,一边将揪下的花瓣呼呼吹散,花瓣自指间泄落,下了一瞬红雨。
周行别过头,“你最好把这些都弄走。”尽量忽略窗前地板上秋海棠残败的尸体。
“啧啧,脾气真差。”不间断的花瓣雨中,男子的面容显现,竟与周行的如出一辙。
“嘶,你好像踩到我的头发了,”,男子攥着颈侧的头发,顿步偏头,明显扯到了头皮,“麻烦把脚抬抬。”
周行置若罔闻,不睬半分,将床上的幔帐落下,身子往后一纵,把自己抛在上面,整个人平躺,呈“大”字型。
“呦,怎么又哭上了?”头发终于得到解脱,男子猛地上前撩开床帐。
“滚开。”单手挡在眼前,床上的身体冷冷地吐出二字。
“给我看一下会死吗?切,你真小气,让你把身体借我用用,这样不就可以早点报仇了吗?你也用不着像现在这样痛苦嘛。”
“原来,你管那叫借吗?”床上的人影翻身,侧头向里,传来一阵隐约的哭腔。
“又不会少块肉,好啦好啦,知道你小气,哼,那再见吧,不然下次你可见不到人家了。”
过了半晌,四下无人,清幽的月光悄声无息地慢慢入侵,立在床前的人影无影无踪,地上秋海棠的残枝败叶也随之消失殆尽。
终于,床上的人开始不住地颤抖,伴随着梦呓,双臂交叠,身子蜷缩,由月光静静抚摸的面庞上有泪痕交叠,豆大的水珠打湿双睫,颗颗滑向枕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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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白长衫,耳侧的发都束在脑后,青白玉冠,浑身散发的,是浸透了宣纸笔墨的书卷气。
他眼睛的颜色有些浅,像汩汩的泉水汇成的股股细流,此时正抬眼望前,专心致志地瞄准远处的靶心,眼神纯澈平静。
黎栗没料到,在安邑侯突发兴致举办的这次展示才艺集会上,竟能遇到这般由里到外都散发着温和气息的人,黎栗有预感,他的温和与周行伪装出来的温和截然不同。
“知贤姐姐,刚刚展示才艺的这位公子是谁啊?”黎栗突然八卦欲爆棚,扯扯在陪侍一旁的知贤衣袖。
“小姐,这位可是侯府世子周茗,”场上的少年似乎不仅只惊艳了黎栗,知贤附身低语,语调兴奋,“人人都说周茗世子写得一手好字,行书尤其,年年上元节字会上他的字都有展出,据说是刚劲有力,游云惊龙,谁曾想周世子的箭术也如此精湛!”
只见周茗站定,气定神闲地将箭射向靶心,箭带点巧劲,次次命中红心。
果然,待裁判清点靶上的环数后,场上的小厮立马声嘶力竭地高喊:“周茗世子,十中红心!”
远远地看着他手中那张结实的弓,黎栗就觉得死沉死沉的,她在心中默默为他竖起了大拇指,少年真是好臂力!
周行一身黑色劲装,原先散在额间的碎发此刻攒成数股小辫,用与胸前勾勒的一道水蓝色紫藤萝花蔓呼应的月白色发带,将剩余的浓密乌发松松地绑起,落在一侧肩上,少年意气中掺杂着纯净温和。
月白色,是艳阳背后一望无际的澄净天幕,高山雪顶汩汩流响的温泉碧波。
黎栗发觉他好像格外喜爱这个颜色,他衣服上总有这个颜色的花纹,时常系这个颜色的发带,月白色衬得周行好似天真无害,黎栗微微摆头,唉,周行表现得纯良无辜,但实际上壳子下呢,可是一颗腐朽坏死的心,坏得很,比成百上千条的毒蛇还坏。
转动脖颈,耳垂上的红色坠子跟随着轻晃,周行取过弓和箭,在手中掂了掂弓,调整握姿,动作委实不羁。
相比周茗,他水中沉船似的眼里多了丝狠劲,与白玉似俏生脆嫩的面庞极为不符。
周行后退半步,于是,弦被拉满,圆如秋月。
黎栗瞪圆双眼,场外的粉尘飞扬,长长的睫毛因为异物稍稍湿润。
神经病啊?谁射箭是一射两支的啊?伴随着场外的叫好声,周行双箭齐发,两支箭一支接一支地腾空而起。
按照二三二三的次序,周行原本要射十次的箭统共,他只射了四次。
箭头划破空气的声音好像惊雷似得在黎栗耳边炸开,弓弦在他手中极富弹性,掀起几道劲风,看得黎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由他射出的箭似乎格外乖巧听话,多支箭一块射出,其中后头的箭正正好咬着前头一道箭的末尾,然后分前后顺序轻飘飘地击在靶心上,形成一条精美绝伦的弧度,居然还具有一定的观赏性。
最恐怖的不是双箭齐发,次次命中红心,而是明眼人都能瞧出,周行好像十分吝惜他的力气似的,他实际上控制了力道,不然,靶子都要被箭射穿了。
黎栗顿感不妙,一时间两股战战,冷汗涟涟,周行真乃骨骼惊奇,不容置疑的是,如果他想,并且用尽全力,必定能射穿两个黎栗。
毫无意外的,周行也是十环,但明明都是十环,谁更胜一筹,众人心知肚明。
黎栗颤抖着,一直抖到她弹古琴的时候,方才稳下心神。
黎栗原来是习古筝兼修古琴的,古筝的音色远比古琴的更加悠扬动听,在委陵郡千篇一律的音色低沉的古琴中,大概率会异军突起,何况黎栗更擅长古筝,用古筝弹奏,获得更多夸赞的可能性明显更高。
但古筝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靠古筝作弊,让黎栗总是有一种窃取他人智慧果实,以此来满足个人虚荣心的罪恶感。
黎栗一阵捶胸顿足,最后割舍了古筝,老老实实地练起了古琴。
委陵郡的大家闺秀弹琴,向来婉约清雅,古典温柔,但她自觉弹不出她们风格,便自创了新的曲子,简洁而明快。
“上龙睛玛瑙。”弹完以后,黎栗端坐于一张桌案之前,一盘冒冷气的暗红色出现在眼前。
黎栗定睛一看,说是玛瑙,其实是暗红色的杨梅。
咦,这个季节还有杨梅吗?
杨梅喜阴,由丰沛雨水浇灌长大,委陵郡却终年少雨,况且还是反季节,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杨梅呢?
黎栗拈起一枚,仔细观察,发现杨梅不会因为手指的力度立马瘪下去,大致瞥一眼,就能看出这些杨梅个个新鲜饱满,“红实缀青枝,烂漫照前坞”,还缀着深绿色的叶。
“这是从偏远地区花费重金,跑死好几匹快马加急运送到委陵郡的,为的就是好好招待各位啊。”安邑侯捋着长须,悠悠坐在上首,慈眉善目。
黎栗扫视一周,在座的各位每人一盘,真是奢侈啊,更别提摆盘的冰了,更是价值连城,有一段时间委陵郡终日炎热,爹爹也只舍得在娘亲房里摆上一大盆冰块。
大废周张,还这么堂而皇之地讲出来,黎栗摇头感叹,但并不耽误她郑重地稍稍咬下一口,这可是真金白银啊,不过,要放在原来的世界,她可是一口一个。
杨梅红得过头,表面有些黑黑的,当咬下去的时候,就能看到围绕着小小果核,齐齐绽开的鲜红娇嫩的果肉。
虽然很甜,但酸味仍然存有的,所以这杨梅甜得并不腻人,反倒余味绵绵,让黎栗停不住嘴。
“知贤姐姐,你咽口水的声音有点大了。”黎栗悠哉至极,却也未曾知贤的动静。
趁众人转身交谈,埋头品尝的功夫,黎栗表面不动声色,桌案下的右手却穿入知贤的手心,挠痒痒似地勾勾知贤的小指。
“小姐.......”知贤被她突如其来的吓得一惊。
黎栗举起食指,伸向唇前,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并古灵精怪地单眨眼睛疯狂示意。
知贤立马屏住呼吸,止住了声。
黎栗抬起左边的衣袖,右手将杨梅分装到手边的小盏中,她端着小盏从桌案下方穿过,袖摆的长度正好掩饰她的动作,端坐的身形维持得也不费力。
环顾四周,发现并无人注意到她方才的举动,她皱皱鼻子,慢条斯理地一点都不过瘾。
捞桌案上的茶杯,手方至杯边,就迅速转移方向,抄起盘中几颗杨梅,再装作饮茶的模样,趁机将杨梅塞入口中。
杨梅过于圆润,撑得她双颊鼓起,黎栗抬起袖子掩面咀嚼,心想,这杨梅长得也太好了吧,是南部的土壤过于肥沃,还是这杨梅的种植技术过佳。
“是黎员外府上的黎小姐吗?”是少年
的嗓音,有些温吞。
“唔嗯......”听闻身旁有人突然呼唤自己,黎栗口中塞满了杨梅,尚不能言,只能控制呜咽,着急忙慌地点头。
“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黎小姐自创的曲子真的很好听。”少年倒是不恼,自顾自地同她攀谈。
“公子过奖了。”生生将呜咽憋了回去,黎栗吐出杨梅核弃入净坛,再匆匆回首,尽力摆出端庄得体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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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暑假,浅完一下嘿嘿嘿,对不起